“自由。”

  窗外下起了小雨。

  孟凡看著窗外的雨水，笑道：“年少時，只要還為了一口吃的奔命，就不是自由，正如世上芸芸眾生，每日奔波，每日苦惱，為了生計，無法選擇自己所愛，自己所想，是被生活束縛。

  成就神王之後，其實也沒有好到哪裡去，至少在紀元時代最後的那些年，我一直被天道束縛。

  現如今，又被人以我的故鄉為威脅束縛。”

  孟凡笑著搖了搖頭：“即使這一切都不存在，我也被我自己的執念束縛著，復活姐姐，保護故鄉，主宰命運，這都是我的執念。

  我想要獲得真正的自由。”

  “真正的自由。”

  刀齋靠在椅子上，也看著窗外的雨水滑落。

  “至少，你還有故鄉去守護。”

  這一句話，頗有些寂寥。

  孟凡能感受到刀齋心中的懊惱和悔恨，她並沒有外面傳言的那麽灑脫，宗門覆滅，家族被屠，這些都是刀齋心中的坎坷。

  至少她現在，跨不過這些坎坷。

  “你已經殺了羅家大少和許多人。”

  孟凡道。

  刀齋看向孟凡，眸子裡有晶光：“換做是你，這種復仇，你接受麽？”

  孟凡搖頭。

  刀齋點頭。

  是的，她無法接受。

  換做是孟凡，也無法接受。

  對於孟凡來說，所愛之人的性命，是不能用以命換命這種思維去度量的。

  這很主觀。

  羅天爭當然也是這麽認為的。

  在他看來，某一個偏遠世界小宗門上上下下所有人的性命，不可能抵得過他長子一個人的性命。

  甚至在羅天爭看來，連他長子的一根毛發都抵不過。

  “羅天爭正在動用所有的力量抹殺我。

  這個世界很瘋狂，瘋狂到一點火星，就能燎原，意義世界的老爺們都很緊張，某根線被牽動，就可能再爆發一次不朽戰爭，所以羅天爭現在不管不顧的要殺我，也引起了意義世界其他一些家族的不愉快，這就導致，其他家族也想殺了我。

  我已經是眾矢之的，意義世界可能沒有我的存身之處，我不可能永遠隱藏著。”

  刀齋看著孟凡，眯起眼睛：“如果是你，面對我心中的仇恨，和我現在的處境，會怎麽做？”

  “我。”

  孟凡低下頭，思量起來。

  沒有多久。

  孟凡便得出了一個答案。

  “滅門之仇，當以滅門之仇去報。”

  聽著孟凡的話，刀齋一動未動，面無表情。

  “報完仇之後……若這座世界沒有我的存身之處，我便離開，正如你所說，你與我不同，我還有一個世界要去守護，而你已經沒有什麽可以守護的了，但也因為如此，你沒有任何顧慮和負擔，滅羅家全家，然後離開。”

  刀齋深吸一口氣。

  “我想繼續聽你的故事。”

  孟凡點頭，繼續講了起來。

  後面的故事。

  他吞噬了天帝，神王宇宙天道歸於一統，他成了萬道共主，能夠與他交鋒之人，只有兩個，一個中央大帝，一個龍帝，不過漫長歲月裡，龍帝一直都扮演著配角，最後也是，龍帝身受重傷，險些跌落境界，但未來，已經沒有什麽再進一步的可能了。

  中央大帝，則因為心魔，墮入深淵。

  孟凡不僅成為了神王宇宙有史以來最強大的存在，站在了一切大道的至高點，同時，他也沒有了敵人。

  很孤單。

  因為這種孤單，孟凡讓天下萬道共存，沒有在中央大帝最虛弱的時候動他和人間界。

  在思量了數日之後，他離開神王宇宙，前往了那座未知之地。

  見到了白雨澤。

  然後，他知道了，在遙遠的虛無盡頭，有一座意義世界。

  那裡，可能有他想要的答案，有他想要的自由。

  於是他啟程了。

  一億年的旅程，很孤單。

  也是對心性巨大的磨煉。

  好在，這一路上他先後到了一些完全不同的宇宙，而且，還遇到了道術巨帆。

  最終，他來到了意義世界。

  經歷了一些事，認識了一些人，讀過了一些書，轉眼又是許多年過去，他終於明悟了不朽的真諦，踏入了不朽。

  而在此之間，神王宇宙，經過億年的發展，變得無比強大，一些他舊時的朋友，也來到了意義世界。

  隱約之間，意義世界和神王宇宙出現了一條紐帶。

  孟凡承認，在這條紐帶誕生之後，他一直有些恐懼，恐懼這條紐帶會將意義世界引向神王宇宙，而了解到意義世界的強大之後，孟凡知道，一旦意義世界真的知道了神王宇宙的所在，神王宇宙一定會覆滅。

  再後來，黑水異族，黑元奎，易厚生。

  殷古。

  各種故事。

  最後的最後。

  八王宇宙邊緣，易厚生粉碎真空，永恆黑暗變為永恆白晝。

  這其中究竟發生了什麽，孟凡很難理解。

  但他似乎卷入了刀齋的過去。

  孟凡講完了。

  刀齋的表情，是愕然的。

  “所以……你是，三十五億年之後的人？”

  “對。”

  孟凡點頭。

  “此時此刻，我的故鄉，神王宇宙，還處於維度分裂，諸世界互相隔絕，完全不了解的狀態，誕生了一些強大的神王，但是鳳毛麟角，還沒有五劫神王，最強大的，是一個被稱作人道始祖的高手，此刻，他還是三劫神王。

  哦，不對，還有一個混沌大帝，他現在是七劫巔峰。”

  刀齋靜靜的坐在椅子裡。

  窗外的雨越來越大。

  天色也漸漸黑了。

  刀齋的表情很糾結。

  她似乎在竭力的消化孟凡告訴他的一切。

  這種沉默持續了很久。

  足足兩個時辰。

  直到外面已經掌燈，還出現了巡夜的兵丁，一些坊市也關了門。

  刀齋忽然道：“在之前，我一直沒有想好將來要何去何從，前方的路，也很模糊。

  但現在我知道了。

  你說的對，滅門之仇，應當還以滅門。

  我會殺了羅家全家。

  之後，我就離開這座世界，這裡，已經沒有什麽值得我留戀的了。

  說來有趣。

  當年，因為不喜歡待在家裡，我雲遊了大陸。

  走到大陸的邊緣，因為好奇，跨過了海洋。

  然後，我才知道，我生活的大陸，只是宇宙的一個角落。

  緊接著，我又知道，這座宇宙並非唯一。

  現如今，我又要離開意義世界，走向我虛無。

  虛無之外，既然有神王宇宙這麽有趣的地方，我想，我這一趟旅程，也不會無聊。

  就算我沒有做到。

  如果真如你所說，三十五億年後，我雲遊四方，瀟灑回到了意義世界，那也很好。

  我很好奇，三十五億年之後的我，都看過了一些什麽，經歷了一些什麽。

  孟凡，我會記住你的名字，有朝一日，我們會再見。”

  刀齋走出了茶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