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博有個廣告位,賣得相當貴。凌晨開始做數據,兩三點趁人少掛上,清早爆個幾萬贊,比起大白天只有幾條評,真實感強得多。
陳書競被買的熱搜,就是這種。
網民蠢又瘋逼,充滿了窺視欲,加上他家裡有錢,之前炒作來的流量,被買詞條,又牽涉不雅視頻,雖然沒露點以免被和諧,但仍然很惹眼。
當場就炸了天。
那晚他在北京,陪幾位長輩吃飯,想拿第一手煙彈。政策之前禁電子煙,主要是煙彈沒法國產,但現在可以了,他想早吃螃蟹。
說真的,誰喜歡應酬叔叔輩?說話聲音大,愛講大道理,邊誇邊勸酒,胡吃海喝一頓,聽起來事兒能辦成,天知道。
陳書競一清二楚,這個項目事關政策,和玩兒票的不一樣,有風險,家裡也沒涉及這方面。但如果就跟家裡走了,有意思嗎?
酒喝了不少,他頭疼,到陽台抽煙。面前是懸浮泳池,底部玻璃透明,穿透芳草地的尖頂。
讓他想起巴厘島。
巴厘島很一般,幾年前炒火過,但風向早變了。海島無非那樣,睡酒店和躺沙灘,衝浪玩一玩。
他去過很多地方,去之前覺得浪漫,去之後,發現都破破爛爛。尤其是歐洲那邊,什麼威尼斯巴黎圣托里尼……倒是冰島還行。
重點還是跟誰去。
比如這次就不錯,他挺開心。
江橋多乖啊,說騷吧又挺純,還有股很夢幻的勁兒,好像倆人在什麼世外桃源,甜蜜得直冒煙,弄得他也投入了。誰不肯為溫柔體貼付錢。
人家居然還不要錢,傻瓜。幾千萬的房子住好好兒的,旅個遊彆扭什麼,難道就高貴了?
見面時挺可愛,一回到家,又是石沉大海了。轉完錢都沒發條消息來,非得等男人找他?夠忙的。
偏偏他還總想著,真無語。
陳書競吐了口煙圈,又心煩地滅掉。回房間一看,長輩們面面相覷,有個年輕的低著頭,眼神很詭異。
他的眼皮跳了下,立刻解鎖手機。
當場看見了那個視頻。
視頻裡,GoPro的視角寬廣,畫質清晰。江橋穿著泳衣,打過碼,他自己倒露了全臉,哄人的聲音很低,動作粗魯,混賬得要命。
陳書競暗罵了句,若無其事地起身,給在座的各位道歉,付了十來萬的酒錢,很快離開。
他不想回家,冷著臉坐在車裡,找公關和律師,先給新浪發函,逼他們撤熱搜,可惜人家不要臉,不認賬,於是花了大價錢。
然後他登錄微博,把不知所云的公關文貼上去。想一想,又刪除了,自己打字道:誰發我告誰,歡迎舉報,各位。
七八分鐘後,熱搜開始降,他的回應掛在了榜頭。大營銷號們挨個兒刪除了視頻。
這時候比較晚,沒太多人看見。但陳書競清楚,相關詞條會接連上榜,第二天可能引起討論。
他讓公關往下壓,買網紅和小明星的黑料,再讓xx資訊曝,把別人頂上去,自己摘乾淨。訴求是天亮之前,影響力降到最低。
網友真他媽有病。
陳書競想,蠢貨永遠比正常人多。當今營銷的目標群眾都是蠢貨,得他們者得天下,能拿到錢,也算聰明了。
那這些蠢貨得到什麼?
快樂吧,可能。
陳書競冷笑一聲。
他又看了一遍視頻,顯然是針對自己的,江橋都沒有露臉和聲音。但這破事肯定不是他搞的,這點陳書競相信。
他想到,上次Envy拍賣的消息洩露,他花錢砸營銷號,問出來幕後黑手,就是那誰弄的。當時想計較,又忍了,畢竟是小事。
可這次……
真操蛋,希望不是!
他找人扣下助理,從身份證查,也跑不掉。他記得GoPro給她了。
那小姑娘學歷還行,乾淨又老實,平常處理些日常,根本沒權力,打個雜而已。
他想起來,那天很困,視頻照片都傳上手機了,GoPro裡也刪過,確實沒在意。難不成這傻逼從內存卡里翻出來了?
說實話,要換個什麼萊卡S,他估計能走點心。但誰會關心一GoPro啊,我去!
陳書競抽著煙,窗外有雨,煙草混了潮濕的氣息,突然覺得很噁心。他心想,明明平時都挺好,自己對人也不差,一個個……
他撥江橋的電話。
響了幾次,都沒接通。
睡了嗎?陳書競有點緊張,喉結滑動,思忖著該說什麼。雖然視頻打碼,看不出來是誰,但他知道這很傷人。
他沒事吧?
江橋。
江橋回到家,看見熱搜了,立刻呆立當場,恥辱得倒退一步,不敢看評論區。
被他姐逼著看,就勉強抬起眼皮,瞧見視頻裡自己穿著泳裝,臉上有碼……
媽呀,不幸中的萬幸。
他的手腳顫抖著,又鼓起勇氣看了眼,竟然發現陳書競露了臉,居然沒打碼。
我操,怎麼會這樣!
他正在驚慌,頓時被姐姐看出了端倪,在肩上重重一拍,劈頭蓋臉:“真的是你?你瘋了呀!萬一讓同事看見,你還工不工作了?”
江橋被她說得更慌,“沒,沒露臉!應該認不出來。但他們確實知道……啊啊啊操!我,我找他問問,姐你先去睡,我馬上……”
“你還找他問?”江琦睜大眼睛,“指不定就是他發的!我聽說富二代會建群,在裡面發性愛經!”
“陳書競不是那種人。”江橋噎了一下,“他以前說過……反正他不是。”
“你怎麼知道?”
“他有知名度,而且最近在創業。發也不至於亂發,這不敗壞名聲嗎。”
“誰知道,他名聲又不好。”
“那總比拍艷照好吧?”
江琦哼了一聲。
“真的,他人不壞。”江橋道,“否則我也不敢處。你當這房子怎麼來的?他不至於傷害誰……你別管了,去睡吧。”
江琦撇嘴,“你找他問,他會管嗎?”
“會的。”
“你這麼相信?”
江橋點頭,“嗯。”
姐姐的神色複雜。她想起來之前談戀愛,總為了存首付的錢吵架,最後分道揚鑣了,也沒存夠啊。
而弟弟輕輕鬆松,連房子都有了。
她覺得震驚,厭惡,又微妙地苦澀,甚至是嫉妒的。最後淡淡說了句:“行吧。好歹也是熱搜第一,你很厲害。”
“你這麼厲害,餅都畫成圓了,不如再畫大點。”她道,“這種事都出了,陳書競不該負責嗎?”
“你讓他娶你好了!”
江橋一驚,胸口湧出一股怒氣來,“你少給我陰陽怪氣。看不慣搬出去就行。”
這話讓江琦愣住了,一時間既歉疚又生氣,紅了眼圈。她其實沒有壞心,“我不是看不慣。”
“我不知道怎麼說。”她苦笑道,“只是……只是這明明是件錯事,但我竟然……我不知道怎麼說。你是我弟弟,我希望你好,江橋。”
江橋沉默半晌,伸手抱住她,“我知道。”
“對不起。”
那天晚上,江橋混亂至極,跟姐姐坐在客廳,喝德國黑啤酒,一人一大罐。租客前些天走了,他怕陳書競會來,就沒再掛牌。
其實他應該給陳書競打電話。
但他害怕。
害怕吵架,也怕有同事看到熱搜,火眼金睛,發現是自己。哪怕沒人瞧出來,經理來關心,也挺要命。
他不敢看手機。
突然有人按門鈴,他嚇了一跳,心臟砰砰,像有青蛙跳。這時候誰會來啊?難道……
門外是小區物管。
江橋失望莫名,同時又很尷尬,覺得自己神經。北京到這好歹倆小時呢,想屁吃?
物管打量他一眼,衝著江琦叫道:“小姐,你男朋友說他快死了,讓你接電話!”
江琦:???
江橋嚇一跳,紅著臉把人請出去,聽見人家小聲吐槽,說深夜跑腿,老闆有病。
江橋的心跳很快,和姐姐對視一眼,從包裡拿出手機,跑進房間,關上了門窗。
二十多個未接來電。
他點開綠色通話鍵,擔心要挨罵。
陳書競的聲調很低,像有顫音的大提琴,音色悅耳,冷靜裡混雜了一點焦急,“你沒事就好,江橋。”
江橋咬著唇,一下子委屈起來。剛才看熱搜都沒哭,現在卻想了,抽抽噎噎地問:“幹嘛講你要死了。這事怪你啊,這也太煩了……”
陳書競安慰他:“別哭啊。”
“沒,沒哭。”
“別哭了。再哭我真要死了。”
“哦,你死了也好。”
“你遞刀啊?”
“我不遞。”
“那我怎麼死在你懷裡?”
江橋:“……”
他無言以對,以頭撞床,硬是被酸得笑起來,好傢伙,“這什麼啊!”
陳書競告訴他:“熱搜撤了,網上視頻也刪得差不多了。你明天上不上班?”
“上啊。”江橋焦慮地說,“我,我覺得應該認不出來。但我還是害怕……根本沒心情去了。”
“那就別去。”
“不要,萬一他們聯想到……”
“別怕,”陳書競安慰他,“最好沒人注意,但如果真影響生活……你就到北京來,上海也行,我給你換個工作。”
江橋一怔,“這工作挺好的。”
“是挺好,但你不累?”陳書競挑眉,“反正每年二三十萬,不如試試國企,煙草或者電力。”
江橋驚呆了,居然十分心動。體制內,工作輕鬆又高薪,對於他這種服務業小透明,稱得上跳槽天花板了,天。
他啊了下,“我,我明天上班看看。”
陳書競嗯了一聲,想一想又道:“現在不行,明天我去找你,橋橋。”
現在是凌晨,天還沒亮。其實說實話,江橋想他立刻來,但明知道不可能,“要處理熱搜的事嗎?”
“那個安排好了。”陳書競停頓一秒,冷笑了下,“我現在只想算賬,操。”
江橋小聲:“加油,老公。”
陳書競突然很心動,“謝謝你。對不起。”
江橋嘆氣,“誰會做這種事啊?”
陳書競沉默了。
他轉了下方向盤,開進湖邊別墅區,天空灰色調,路燈下是彎繞的小路,像白蛇繞環。
幾年前錄的車牌了,居然沒刷新,還能進車庫。
他告訴江橋:“是陳今瀟。”
江橋迷茫,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是誰。接著電話掛斷了,說等會兒再聊,寶寶。
陳書競走進電梯,開電燈總閘,從下到上亮如白晝,整幢別墅燈火通明。
一樓安了個傳呼器,開外放能做廣播,方便管小孩,免得到處跑。陳書競打開,面如冷霜,扯起一個假笑:“起床了,見個面,姐姐。”
我操你媽,陳今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