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教室燈火通明，一派欣欣向榮的學習景象。

　“哎，”旁邊的人在課桌底下捅咕林霧， 小聲提醒，“老師可看你好幾眼了。”

　不知怎麽就開始發呆的林霧，一個激靈回過神，抬眼望講台。

　正趕上老師神情不鬱地再次看過來，兩人視線徹底撞上。

　這可是全系最嚴格的老師之一，沒人敢在他的課堂上走神的，林霧心裡開始敲鼓。

　老師沒點名， 估計是看在他成績優異平時課堂表現也很好的份上，重新把目光轉回課件PPT，語氣不鬱道：“都注意聽講啊……”

　課堂的空氣又恢復了平靜有序。

　旁邊剛才提醒林霧的那位，是生態班的， 此刻仍帶著好奇，時不時偷瞄林霧一眼， 不明白向來上課最積極、最專注的環工班學霸，今天怎麽像不在狀態似的。這不， 才剛認真聽講幾分鍾，注意力好像又有點飄了。

　別人不明白，林霧自己卻很清楚。

　都怪王野！

　從傍晚回校兩個宿舍各自去學院辦公室到現在，他和王野已經分開五個小時了。

　對於才在長白山上下來的他們，五小時很短， 短到夜風從敞開的窗戶吹進教室時， 他下意識還覺得應該是微寒的山風，結果拂到臉上，都是初夏的溫熱。

　然而對於有不良前科的王野， 五小時足夠他落跑一次了。

　哪怕晚上發信息的時候那人還要注冊微博，臨上課之前還在微信裡約著等下零點一起去食堂吃飯，可林霧就是怕王野反悔，怕他一想先前的糟心事兒又煩了，一看教科書又鬧心了，怕下課鈴一打，自己走出教學樓，卻看不到那個拽拽的身影。

　一招被虎咬，十年怕虎跑。

　他都讓王野整出PTSD了！

　下課鈴又一次響起，距離午夜零點，只剩最後一節課了。

　課間休息，林霧終於可以拿出手機發信息：[下課啦，別睡啦.jpg]

　另一教學樓的某教室裡，懶洋洋趴在桌上的王野，看著新收到的信息，懷疑林霧在這間教室裡安了監控器。

　我是夜行科屬，大晚上睡什麽睡。——王野回得理直氣壯，哪怕他依然像大貓一樣慵懶地在課桌上癱成“貓餅”。

　對面秒回：你大晚上是不睡，但大晚上上課除外。

　“……”實在無話可駁，王野迅速在表情包庫存裡翻找，準備“以圖服人”。

　翻著翻著，他忽然頓住，終於覺出奇怪來。

　王野：你怎了，一晚上老給我發信息？

　林霧：誰老給你發了

　林霧：我是下課太無聊

　林霧：打發時間

　林霧：[月有圓缺虧盈，不要自作多情.jpg]

　王野眼裡逐漸迷惑，這斷句，這頻率，這表情包，分明大型此地無銀現場。

　王野：你到底怎了？讓人欺負了？

　王野：你在哪個樓，我現在過去找你。

　王野：？？

　王野：人呢？

　林霧幾次想輸入，又被王野催命似的新信息給打斷，總算磕磕絆絆把信息回過去了：你得給我打字時間啊！

　微信裡終於安靜了，林霧松口氣，開始飛快琢磨怎麽編一個比較合理的說辭，否則王野指不定還能要腦補出什麽大戲。

　不料手機突然又震起來：還沒打完？

　林霧：“……”他就知道指望王野有耐心是天方夜譚！

　不編了，林霧放棄，老實交代：看你還在不。

　王野：活蹦亂跳，生龍活虎。

　林霧：……

　王野：[你的問題迷惑得恰到好處以至於我不知道你是關心還是詛咒.jpg]

　林霧：我問的是‘在不’，不是‘健在不’！

　王野終於悟了：怕我又跑了？

　林霧半天沒回。

　王野心情莫名好起來：我要再跑了，你準備怎辦？

　林霧牙癢癢，竟然還敢想這個：拉黑沒商量。

　王野：你不能。

　林霧：我憑什麽不能？？

　王野：拉黑我就沒人罩著你了。

　熟悉的字眼讓林霧心裡酸了一下，像又回到了收到王野告別信息的那一刻。

　林霧：有人說以後都不罩著我了，讓我自己支棱點。

　王野：哪個王八蛋說的？

　林霧：……

　林霧：忘了，反正是一個脾氣特別差，性格特別衝動，腦袋特別容易發熱的。

　王野：[這麽優秀肯定不是我.jpg]

　林霧：不許裝傻！

　王野：你現在用誰的手機呢？

　林霧一怔，這話題轉換的速度能把人甩飛出去。

　從輔導員辦公室出來，他就第一時間去學校附近的24小時營業廳補辦了手機卡，又買了一個便宜的低配機。

　林霧：剛買的，怎了？

　王野：以前的微信聊天記錄還在？

　林霧：沒……

　相冊都從雲空間下載回來了，但微信全空了。

　王野：那就不算。

　林霧：什麽不算？

　王野：那個脾氣特別差，性格特別衝動，腦袋特別容易發熱的人，說過的廢話。

　上課鈴響。

　同桌回來，就看見林霧臉上那還沒來得及收的，冒著傻氣的笑。

　完了，他想，環工班的第一名可能要易主。

　上課走神，下課發呆，什麽讓人這樣無心學習？戀愛啊！

　午夜零點，王野準時出現在林霧上課的教學樓門口，混在一群等待女朋友下課的男同學之間，除了身高和顏值，其他毫無違和。

　林霧每次都懷疑他是提前幾分鍾溜出的教室，不然為啥無論兩個教室相隔多遠，王野總能先一步到他樓下？

　“腿長，走路快。”王野每次都有充足理由。

　林霧：“同學，你隻比我高一點點。”

　王野：“五公分。”

　林霧：“……”

　王野：“哎，你跑什麽？”

　林霧：“腿長不夠速度湊！”

　枝繁葉茂的林蔭大道，兩人一前一後，月光裡，樹影搖曳。

　再次和王野坐到食堂吃飯，林霧是安心，日子終於回到正軌，就該這樣。

　王野的心境卻和從前全然不同。

　走之前，他是拿林霧當朋友的，一個讓他很在意，很舍不得，但又沒去想過為什麽的朋友。

　現在不一樣了，單是面對面吃飯，他的眼睛就沒從林霧身上移開過，看哪兒都和以前不同，都比以前好看，怎麽都看不夠。

　來自東北虎的目光直接得讓林霧食不下咽，終於忍不住了：“你老看我幹啥，我能下飯啊？”

　王野一臉純良：“你吃你的，不用管我。”

　林霧：“你這麽盯著我，我怎吃？”真·虎視眈眈。

　王野樂了，很滿意自己給小狼造成的影響力。

　原思捷有雲：無法忽視，就是戀愛的開始。

　後半段林霧終於能踏實下來吃飯了，快吃完的時候，發現王野又一次拿出手機劃拉兩下。

　王野幾乎不會在吃飯的時候玩手機，但今天晚上，林霧看他鼓搗好幾回了。

　“你看啥呢？”林霧問。

　王野：“微博。”

　“哦，”那就難怪了，剛注冊嘛，新鮮勁還沒過呢，“有啥新聞？”

　“新聞？”王野說，“沒注意。”

　林霧往嘴裡塞個肉丸子，一邊臉頰鼓得像小松鼠：“那你一直刷啥呢？”

　王野：“看漲了多少粉。”

　林霧心說一個小號要啥粉絲，忽然發現仍在刷手機的王野，眉宇間是難得的認真。

　匆忙咽下肉丸，林霧感覺自己可能犯了個錯誤：“……你不是注冊個小號隨便刷刷八卦新聞？”

　王爺-509的粉絲，經過幾小時發酵，從0變成3，每一個看著都像系統自動分配的僵屍號。

　“刷什麽八卦，”王野收了手機，“賺錢的。”

　賺錢？

　林霧想問王野拿過手機看，發現對方收回口袋了，索性掏出自己手機，在微博裡搜索“王爺-509”。

　一幅畫用作頭像，簡介是：畫手，接活。關注：0，粉絲：3。截至目前一共發了五條微博，都是作品，四幅素描，一幅彩色。

　“這些都是你畫的？”林霧這是第二次見王野的畫，但和咖啡店那次不同，那次王野只是拿鉛筆隨便畫畫，到最後也沒真正畫完，微博裡放著這幾張卻都是完成品。

　透過這五張圖，林霧仿佛窺見了一個宏大又不失細膩，硬核又不失瑰麗的世界。

　王野的世界。

　忽然，林霧發現每張畫的右下角都有簽名，和微博水印幾乎在一個位置，所以大部分都被擋住了，但仔細看還是能看出明顯的手寫體，龍飛鳳舞的，應該是畫手直接寫在畫上的簽名。

　林霧努力忽視水印，辨認半天，認出來一個王，一個5，一個9。

　……王爺-509。

　林霧頓時心情複雜：“你問我ID，是要當正經作者名？”

　王野好整以暇看他：“還有不正經的嗎？”

　林霧：“現在這個就不怎麽正經！”

　他要知道王野是乾這個用，怎麽也不會隨口說個什麽509啊。

　“我覺得挺好，”王野伸筷子夾走林小狼盤子裡最後一個肉丸子，塞自己嘴裡，“夠酷夠特別。”

　林霧半信半疑瞟他：“真的？”

　王野一邊嚼肉丸子一邊點頭。

　林霧：“……”怎麽看都沒有半點可信度！

　飯基本吃完了，見林霧還在刷微博，王野閑得無聊，索性又把手機拿出來隨便刷兩下，意外發現，自己粉絲從3漲到4，還有5個轉發。

　點進去，新增加的粉絲，頭像是一張滿分試卷，用戶名：學習真快樂，關注：79，粉絲：12485。

　再進入“學習真快樂”的微博，最新的五條都是轉發——

　畫手好厲害[驚訝]//@王爺-509[圖片1]

　真漂亮！//@王爺-509[圖片2]

　[酷]//@王爺-509[圖片3]

　學習之余，陶冶一下藝術[比心]//@王爺-509[圖片4]

　[大拇指]//@王爺-509[圖片5]

　王野看著那熟悉的大拇指：“……”

　“幫你漲漲粉，”林霧嘚瑟得像在森林裡撒歡的野狼，“我粉絲賊多。”

　一萬多粉絲，對網紅肯定不算什麽，但對普通人絕對不是小數了。

　王野好奇地往下劃，想看看林霧是怎麽吸粉的……

　學習真快樂：背單詞的方法都在長圖裡了，這是我自己總結的，不一定對每個同學都適用，如果能對你們有一些幫助，那就太好了[圖片]

　學習真快樂：很多同學說對高數真的沒轍，我的經驗是，如果真感覺自己沒有辦法入門，聽懂，系統地學進去，不妨退一步，采用“死記硬背”，記公式，背類型題的解題方法，最好可以把前幾屆的期末考試卷子都拿過來做一遍，因為很多題目都是換湯不換藥，換題乾不換題型，只要你套對解題方法，就不會出大錯，畢竟期末不掛科是我們的首要任務……

　看兩條，王野就有點撐不住了，本來集中的注意力咻咻咻往外飛，最後就剩個莫得靈魂的空殼。

　憑借最後一絲意志力，他點開其中一條的評論區。

　熱一評論：嗚嗚嗚，學習真的很快樂[淚流滿面]

　熱二評論：拜學神不掛科，真的靈！[虔誠][虔誠]

　王野：“……”

　這邊林霧轉發完，又切回王野的微博界面，再次看到簡介裡“接活”兩字兒，心裡漸漸升起疑惑。

　王野好端端的怎麽突然就要畫畫賺錢了？

　毫無預警，王爺-509和學習真快樂的微博同時顯示多出一條轉發。

　正在刷手機的兩人，不約而同點進去查看。

　學神是我偶像：啊啊啊第一次看見偶像發學習無關的內容，偶像還比心了[震驚]三分鍾之內，我要這個王爺的全部資料！//@學習真快樂：學習之余，陶冶一下藝術[比心]//@王爺-509[圖片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