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天池山頂的時候, 風極大。
觀景台旁邊的工作人員拿著擴音器,不間斷地大聲提醒:“請各位遊客注意安全,不要擁擠, 更不要攀越圍欄……那位遊客說你呢,不要翻越圍欄……鳥類科屬也不行!”
林霧沒往觀景台擠,扯著王野去了人少一點的旁邊。
天池是一個圓形的火山湖,其實從山頂哪裡往下看,都是美的。
但冬日的天池,是林霧從沒想過的模樣。
印象裡,天池該是一片碧藍的湖水, 如寶石一樣鑲嵌在群山環抱中。
可眼前的天池,整片湖水都被白雪覆蓋。
湛藍的天色之下,群山僅露出頂端那一點蒼黑的火山岩,白皚皚的積雪如銀瀑般, 從山體一路鋪到山下,最終在天池鋪開一片晶瑩耀眼的純白。
這樣的美在照片裡是拍不出的。
可林霧還是情不自禁拿出了手機, 將這一瞬定格。
來過,看過, 總該留一張照片的。
拍完,他卻還握著手機,偷瞄身旁的王野。
正靜靜欣賞大自然鬼斧神工的王同學,感覺到微妙的視線,轉頭。
林霧晃晃手機, 眼睛亮晶晶的:“咱倆自拍一個?”
王野不為所動。
林霧再接再厲:“來都來了, 合個影唄。”
王野果斷把頭轉回去,側臉寫滿拒絕。
林霧眯起眼睛磨磨牙。
突然,他向後轉, 抬頭看天,同時急切地拍王野後背:“我靠,你快看——”
王野以為他有什麽新發現了,條件反射回頭,跟著往上看。
“哢嚓。”
自拍偷襲成功。
照片裡,林霧得逞地笑,王野一臉虎式懵逼,而在他倆身後,是天空,是群山,是雪湖。
寒假結束了。
這個冬天在林霧心底留下了太多清晰的東西,刮花的黑色越野車,遲一天才翻過舊年的台歷,長白山上的森林,和雪。
開學那天,又是李駿馳第一個到333宿舍的。
林霧進門看見李駿馳行李在,人沒在的時候,恍惚間還以為回到了上學期開學。
仿佛還是昨天的事,李駿馳去火車站替學長接親妹,他在宿舍裡刷手機,等來了給大包小包給他們帶十八街麻花的夏揚。
當時的他們怎麽也不會想到,即將到來的是那樣一個兵荒馬亂的學期。
現在終於是一切回到正軌,或者說,在往新的正軌上去。
“爺們兒們,人見人愛花見花開星星見了不眨眼月亮見會更圓的夏小爺回來了——”
夏揚熱情似火地推開宿舍門。
滿屋空蕩,就林霧一個人趴在上鋪昏昏欲睡:“歡迎……”
“你這是歡迎還是催眠,”夏揚環顧全宿舍,“嘛情況,他們人呢?”
林霧:“大宇一會兒就到,剛在群裡發的信息。”
夏揚摸出手機一看,還真是,他剛才光顧著往333狂奔,沒聽見信息音。
那就剩一個人了。
“李駿馳呢,”夏揚蹲下開行李箱,“不會又替人接站去了吧?”
“不知道,”林霧揉揉惺忪睡眼,“我來了他就沒在,發微信也沒回。”
夏揚正小心翼翼把仨泥人張的盒子往外捧呢,聞言一愣:“不能出事兒吧?”
“不能吧,”林霧讓夏揚問得也有點沒底,索性道,“我連他一下。”
李駿馳業務龐雜,也不是沒有惹上麻煩的可能。
語音邀請發過去。
一直響到自動切斷,對面都沒接。
林霧看了夏揚一眼,又直接給李駿馳打電話。
電話響了半天,就在林霧和夏揚不抱希望的時候,那邊終於接了:“喂……”
是李駿馳的聲音,但嗓子壓得很低,像怕吵著誰似的。
而且不等林霧說話,電話那頭便語速極快道:“我在派出所呢,等回宿舍再和你們說。”
通話結束。
林霧和夏揚面面相覷,兩臉茫然。
半小時後,任飛宇順利歸隊333,沒晚點沒堵車沒地鐵停運,給這個大二下學期開了個好頭。
晚上,李駿馳終於回來了。
不是帶著一臉惹了麻煩事的苦惱,而是春風滿面,喜大普奔。
要不是他們仨都趴在床上,林霧感覺李駿馳能把他們挨個抱起來轉一圈。
“犯罪分子終於落網!”不等兄弟們問,李駿馳就迫不及待宣布。
夏揚雲裡霧裡:“嘛犯罪分子?”
“搶我手機那幫家夥啊,”李駿馳義憤填膺,不是對犯罪分子,是對夏揚,“在你兄弟我心上拉那麽大一口子,你說忘就給忘了?!”
夏揚:“……”他反省。
任飛宇吃驚道:“真抓到了?不是監控都沒拍清嗎?”
“是沒拍清,但貪心不足蛇吞象啊,這家夥搶完我了,嘗到甜頭了,居然開始連續作案,”李駿馳一屁股坐自己椅子上,說到這個,又來氣了,“他仗著自己跑得快,監控拍不清,肆無忌憚,猖狂至極……”
“跳過負面排比,”林霧趕緊攔回正題,“你就說他怎麽落網的。”
“怎麽落網?當然是被咱人民警察一舉擒獲!我今天就是去認人的。”李駿馳昂首挺胸,就跟歹徒是他抓到的似的,“嘁,那家夥以為自己科屬是尖尾雨燕,就沒人能追上了?”
“真是尖尾雨燕?”林霧沒想到當初隨口一說竟然蒙對了。
“嗯,要不能這麽狂麽,”李駿馳道,“這回是剛搶完,被搶那姑娘一喊,附近正好有民警在給社區講解重新辦理身份證的事兒,一聽就追出來了。那家夥也狡猾,專門往人多路窄車進不去的犄角旮旯裡扎,跑了好幾條街,才被按住。”
“純靠腿追的?”夏揚震驚。
林霧直接從上鋪坐起來,認真求教李駿馳:“那位民警的科屬是?”
李駿馳濃眉一揚,氣宇軒昂:“金雕。”
金雕,猛禽,以大中型的鳥類和獸類為食,飛行敏捷而有力,速度同樣可以達到300千米/小時。
再狡猾的狐狸也鬥不過好獵手。
每個人都在覺醒,犯罪分子在,維持和守護著社會秩序與規則的人,也在。
一切都變了,又一切都沒變。
太陽總會照常升起。
【環境工程系群】
輔導員高老師:各位同學,新學期馬上就要開始了,因為眾所周知的原因,這學期的課程會有一些新的調整,希望大家能以良好的精神面貌和飽滿的熱情迎接明天下午五點的晚點名[迷之微笑.jpg]@全體成員
全環工系同學收到這條信息時,是晚上八點十五。
333的李駿馳同學剛講完犯罪分子落網記沒多久。
“不是應該以良好精神面貌和飽滿熱情迎接新學期嗎!”任飛宇差點被導員的轉折閃到腰。
“眾所周知的原因……嘛原因?”夏揚想半天也沒想明白,“和覺醒有關?沒聽說要調課表啊,恁麽的,上什麽課還要和科屬掛鉤了,科屬不對口還得轉專業?”
事實證明,夏揚想多了。
十五分鍾後,晚上八點半,院系群和學校官網上,同步下發了正式公告——
【環境工程系群】
李老師:[公告]根據教育部文件精神,本學期開始,學校教學工作調整為“晝夜雙班模式”,即晝行性科屬同學白天上課,夜行性科屬同學晚間上課,保證每一位同學的作息遵循身體的自然規律,健康成長,快樂學習。
“分白班和夜班了?”李駿馳看向林霧,“之前不是還讓你們調整作息,適應白天上課麽?”
“估計那時候一個學校一個樣,”林霧說,“都自己摸索呢。”
野性覺醒帶來的影響是方方面面的,相對應的改變,也只能一個個來,逐漸地從大方向到小細節,從混亂到明晰。
“意思是以後你都不能和我們一起上課了?”任飛宇才發現這個嚴峻問題。
林霧點點頭,目光掃過三位室友:“所以兄弟們,以後再被老師提問,我就沒法回頭隔空提示了,只能靠你們自己了。”
任飛宇、李駿馳、夏揚:“……”
他們集體申請去夜班行不行!
“但是明天就上課了,新課表呢?”林霧把學院群、院系群、班級群看了個遍,也沒有新發現。
不料剛嘀咕完,班級群就響了。
我是班長的鄧茶茶:[課程表(晝). xlsx]
我是班長的鄧茶茶:[課程表(夜). xlsx]
我是班長的鄧茶茶:[夜班上課統計表.excel]
我是班長的鄧茶茶:第三個統計表,咱班夜行性科屬的同學填一下就行。
林霧先點開第三個表,主要就是讓填一些基礎信息,姓名,性別,年級,專業,科屬這一類,其實就是統計各班上夜課的人數。
另外三人沒有夜班需求,上來就先把第一個課程表打開了。
因為都是白天作息,分了晝夜的“晝-課程表”也並沒有比上學期放假前提前發給他們的舊款課程表有什麽大的改變,還是一樣的排課時間,很多主課的安排連動都沒有動。
然而三人還是一眼發現了混在眾多熟悉課程中的陌生面孔——
李駿馳:“這個《野性覺醒概論》是啥?”
任飛宇:“還有《大學生野性覺醒的心理健康教育》……”
夏揚:“《野性覺醒的潛力激發與控制》?這都嘛啊——”
尚未點開的“夜-課程表”的林霧:“……”
他還是緩一緩再面對疾風吧。
我是班長的鄧茶茶:明天就按照新課表上課了,有一些新課的教材還沒到,高老師說後天應該就可以領書了。
飛流直下的龐冬冬:新身份證呢?什麽時候辦?
我是班長的鄧茶茶:這個還沒通知。
逛吃逛吃的尚海濤:你急啥,全國人民一起換身份證,還能把你漏了?@飛流直下的龐冬冬
飛流直下的龐冬冬:我這不是有點小興奮麽,你想,以後身份證上,除了姓名,性別,生日,民族,旁邊又加了一個覺醒科屬,就問你帥不帥!
覺醒科屬為單峰駝的尚海濤同學,腦補了一下:還行,可以。
一直默默窺屏,覺醒科屬為土撥鼠的徐振龍:[我不想說話.jpg]
全國統一更換新的身份證,這是兩天前才公布的,新身份證上會多出一項“覺醒科屬”,內置的芯片信息也會同步更新。
和覺醒普查一樣,一經公布,各方面工作就已經有條不紊開始推進。
這也意味著,覺醒科屬,將和年齡、民族這些一樣,成為個人的必要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