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沒有開玩笑的心思， 明豔的臉上，神情嚴肅起來：“陶其然，泄密是要負法律責任的。”

　陶其然收斂調侃， 眼眉間只剩淡淡的坦然：“我好像還沒簽保密協議。”

　女人微微蹙眉，明顯的不悅，又無話可駁。

　林霧的視線在兩人之間來回，愈發一頭霧水。起先他以為女人是自家小舅的朋友，可現在看，好像又不對。

　滿心疑惑間，他下意識去看王野， 畢竟在場就他倆是懵逼的。

　誰料一轉頭，目光撲了個空，視線再往下移，王野不知什麽時候蹲下了， 背對著他們，正朝後方微微伸手。

　這友善的姿勢林霧太熟悉了， 大霧牆下也好，國慶深夜也罷， 王同學都是這麽原地蹲下，伸出不安分的大手招貓逗狗的。

　一般這個姿勢出來，貓狗也就不遠了。

　順著他招呼的方向，林霧瞥過去。

　靠，這回更過分。

　一隻通體雪白的狐狸。

　鑒於一分鍾前剛見過能變成美女的雪豹， 林霧此刻的心態已經很佛了——俗稱， 破罐破摔。現在別說是一隻白狐狸，就是一隻狐狸精，他都能微微一笑， 雲淡風輕。

　小白狐狸很是大膽，面對王野，照樣自信邁步，跟走T台似的來到他的面前。

　王野臉上沒什麽表情，但進一步往前伸的手出賣了他：“啾啾。”

　林霧：“……”

　王氏起名大法又來了。

　小狐狸一個甩頭，連耳朵尖都沒讓王野碰著，同時大尾巴一抽，還狠狠給了王野手心一下。

　林霧：“……”

　不冤，一點都不冤。

　正和陶其然說著話的女人，被王野林霧這邊的動靜吸引了注意力，待看清地上的小狐狸，二話不說就兩步上前。

　小狐狸像被嚇到了，轉身就要跑。

　無奈女人更快。

　只見她一把抓住小狐狸的後頸肉，拎小貓似的把狐狸提起來。

　白狐狸蹬著四條小腿可憐巴巴掙扎。

　女人不為所動，轉身走回她換裝的冷杉樹叢，連白狐狸帶自己身上的雙肩包一起丟進了樹叢裡：“給你兩分鍾。晚一秒，下山路你就自己跑。”

　不用兩分鍾，一分鍾不到，白狐狸就出來了。

　當然，他現在不再是狐狸了，而是一位年輕男士，穿著柔軟的白色針織衫，像來山裡采風的攝影師。

　……真·狐狸精。

　林霧看著他自動自覺走到女人身邊，同其並肩而立，終於明白前面女人說過的“我們”是什麽意思了。

　同事就位，女人不再浪費時間，伸手按一下肩膀，打開微型工作記錄儀，開始按流程辦事：“周漫，許朔，野性覺醒獸化分類風險預防控制管理局，今天來給陶其然錄入信息兼簽署保密協議，應到2人，實到4人，知情者范圍擴大，具體情況有待深入了解。”

　林霧和王野面面相覷，又帶著疑惑不約而同看向陶其然。

　林霧：“什麽局？”

　陶其然：“野性覺醒獸化分類風險預防控制管理局。”

　林霧：“這名字還能再長點麽……”

　陶其然：“縮寫，獸控局。”

　王野：“可以。”

　林霧：“簡單明了，取向清晰。”

　“那個誰，你別給我們亂起簡稱……”白狐狸，也就是許朔同志，對於自家部門的榮譽感還是要維護的。

　周漫沒那個閑心，直接問王野和林霧：“你們倆知道多少？”

　兩位同學：“？”

　周漫：“獸化覺醒的事，你們知道多少？”

　“不多，”陶其然插話進來，“他們只知道我能獸化，不知道現在全國的獸化覺醒者算上你們部門的，也一共不超過三十人，更不知道你們正在抓緊研究獸化覺醒的原因和變異機制，可是目前還沒有……”

　“陶、其、然。”周漫跳動的額角，顯示她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你再多透露一個字，我就把你和趙裡打包帶回局裡。”

　陶其然無辜地眨眨眼，不讓說話了，只能用眼神重複：我又還沒簽保密協議。

　林霧莞爾，第一次發現自家小舅還有這麽狡黠的一面。

　就跟店鋪搬遷之前都要有清倉處理似的。

　反正要簽署保密協議了，那就趁著落筆前的最後一秒，把能共享的信息都抖落了。

　王野靜靜看著陶其然裝無辜，嚴重懷疑這個技能，是林霧他們家祖傳的。

　所有人都關心陶其然，就許朔一個人同情趙裡，一言未發，就被陶其然牽連，落了個“打包帶回局裡”的威脅。

　“不管什麽事都進屋再處理吧，”趙裡毫無預警開口，同時把陶其然已經兜上的羽絨服帽子，又往下更擋風地壓了壓，“外面冷。”

　許朔：“……”

　就這關系，打包帶回局裡不冤，一點不冤。

　六人一起進了屋。

　屋裡沒桌子，就一張炕，周漫無所謂，直接就地辦公，拿出手機，登陸系統——

　【野性覺醒獸化分類風險預防控制管理局】

　用戶登錄：[周漫]

　獸化覺醒者管理：[新增]/[修改]/[保密協議]/[臉部信息錄入]/[指紋信息錄入]……

　“野性覺醒獸化分類風險預防控制管理局，主要負責獸化覺醒者和相關知情者的信息錄入，保密簽署，以及後續的風險管控，”周漫一邊說著，一邊點擊打開保密協議的文本頁面，將手機遞給王野和林霧，“這是保密協議，希望你們能從頭到尾認真讀完，因為獸化覺醒是最高保密級，一旦簽署協議，泄密就是刑事責任。”

　“我倆也要簽？”王野皺眉，不太喜歡這種被束縛的感覺。

　“可以不簽，”周漫說，“這樣跳過泄密環節，直接負刑事責任。”

　王野：“……”

　林霧接過手機，把王野拉過來，倆人坐炕上看，比上課都認真。

　隨著閱讀深入，林霧一點點緊張起來，好像正在往下拉的不是保密協議，而是一個全新的未知的世界。

　屋裡唯一愜意的只有許朔。

　他一進來，就在炕上坐下不動了。

　實在是……太暖和了，沒有人能在冰天雪地裡拒絕一鋪火炕，北極狐也不行。

　陶其然和趙裡早就看過保密協議了，確切地說，在他們和林霧吃飯被打斷的那天，就已經和周漫、許朔會面，並將前期溝通完成了。

　其實今天周漫過來，就是走個最後流程，將他們的信息徹底錄入，保密協議完成簽署。

　沒成想一到山頂，陶其然就送她兩份大禮。

　“你確定沒有再告訴第四人？”趁王野和林霧閱讀保密協議，周漫鄭重地問陶其然。

　陶其然保證：“真的沒有了。”

　趙裡是第一個，林霧是第二個，王野其實不在陶其然的預計內，可那天，不知怎麽，他就覺得王野眼裡有一股勁兒，一股煩躁於鋼筋水泥的困縛，更向往在廣闊山林裡撒野的勁兒。加上林霧那麽認真說，是關系特別好的同學，他就把人留下來一起了。

　周漫頭疼地揉揉額角：“最好是這樣。”

　獸化覺醒和野性覺醒不同，現在仍是極小概率事件，但它對社會的衝擊是完全不可控的，一旦泄密，哪怕99.99%的人都不會獸化，也必然引起恐慌和各種無法預測的震蕩。

　想到可能發生的意外狀況，再看優哉遊哉的陶其然，周漫還是心累，壓低聲音，用只有她和陶其然能聽得見的音量，深深歎口氣：“何必非告訴他倆呢。”

　陶其然靜靜看著她，忽然問：“你獸化的事，告訴家裡人了嗎？”

　周漫怔了下，才緩緩道：“我媽。”

　“何必非告訴她呢？”陶其然用周漫的句式反問。

　周漫沉默了。

　陶其然很淺地笑了下，說出了大家心照不宣的原因：“總要讓在乎自己的人，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

　他的父母，也就是林霧的姥姥姥爺，已經過世了，他和自己的姐姐，也就是林霧的媽媽，其實走得並不近。獸化覺醒最終會變為什麽樣，誰也不知道，或許某一天醒來，他就再也變不回人了，他不希望突然有一天，林霧發現再也找不到自己的小舅了，卻連發生了什麽都不知道。

　保密協議很長，林霧和王野看了很久很久，每次以為讀完了，往下一劃，還有新內容，林霧懷疑獸風局這是起草了一本獸化保密大辭典。

　其實總結起來，就十二個字：茲事體大，嚴禁泄密，違者嚴懲。

　終於，看到了文本最末，落款簽字的空白位置。

　林霧長長舒出一口氣，把手機還給周漫。

　“看完了？”周漫接回手機。

　林霧：“嗯。”

　周漫：“有任何疑問麽？”

　林霧：“沒有。”所有想得到想不到的，都在協議裡了，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我最後再和你們確認一次，”周漫嚴肅道，“你們真的沒有把獸化覺醒這件事再告訴任何人？如果有，現在說出來就行，法不溯既往，一旦簽署協議，再發生泄密，並且最終查到泄密源頭在你們，就要負責任了。”

　因為答應了趙裡要保密，所以林霧和王野的確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

　“行。”前期溝通完畢，周漫轉向陶其然，“那我們就開始錄入信息。”

　陶其然的信息錄入步驟是最繁瑣的，因為他是獸化覺醒者，除了基本信息，還有獸化相關的信息。

　手機填表，提交，再填表，再提交，繼續填表……感覺祖宗十八代都要寫進檔案了，才開始掃描臉部信息，虹膜信息，指紋，聲紋。

　一切都弄完，陶其然再變成苔原狼的形態，繼續臉部信息，虹膜信息，指紋，聲……呃，嚎聲紋……

　林霧和王野第一次親眼看見陶其然全身獸化的過程，強烈的視覺衝擊力，和咖啡店那天僅僅獸化一隻手，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直到陶其然所有信息都錄入完了，到另外的屋子裡變回人形，穿上衣服回來，林霧和王野還在那兒傻著呢。

　陶其然之後，便是趙裡。

　他就簡單多了，基本信息，科屬信息，面部、虹膜、指紋等生物信息，最後再簽個保密協議。

　趙裡弄這些的時候，王野、林霧兩位同學，終於稍稍回過神。

　周漫忙碌，許朔卻清閑。

　王野瞥向他，若有所思。

　許朔敏銳感覺到目光，抬頭。

　王野開門見山：“怎樣才能獸化？”

　“涉及機密，本來我應該回答無可奉告，”可因為就算想奉告也實在沒什麽有用的，所以許朔兩手一攤，“但實話就是，我也不知道。”

　王野：“那你是怎麽獸化的？”

　許朔：“就，很突然。”

　王野：“也是在山上？”

　許朔：“自己床上，你能理解那種一覺睡醒，發現自己滿身白毛的感覺嗎？”

　“可以想象，”王野點頭，“那種快樂。”

　許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