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已修改，買了可以重新看

　煜揚站在一旁， 看起來面色如常，但卻緊張得雙拳緊握。

　笛靈拿出一盞蓮花燈，燭光葳蕤， 正在將顧若清的魂魄從他前世的身體裡引導出來。

　“可以了嗎？”煜揚等不及上前一步， 問道。

　蓮燈在笛靈的手中忽暗忽明，火光搖擺不定， 蓮心裡面收納著泛著盈盈白光的魂魄， 卻遲遲沒有安定下來。

　只見那白光一閃， 魂魄脫離蓮燈，再次留戀盤旋在顧若清的身體裡。

　笛靈垂下眼眸，道：“他不願回來。”

　煜揚身體一僵：“……什麽意思。”

　笛靈抬起頭， 看著他， 道：“他死的時候幾乎是萬念俱灰，靈魂也沒有求生的欲望，正一點點散去， 不願再重返世間。”

　“煜揚， 他太痛苦了，”笛靈道， “他不願和你走。”

　男人聽到這話，僵硬在原地，他剛剛生起的希望如同還未旺盛的火苗， 又被一盆涼水澆得熄滅，荒蕪成一片。

　“……可是，”煜揚低垂著眼，乾啞著嗓音，“……我只有他了。”

　他感覺渾身仿佛千斤重，一點點挪到顧若清的面前， 握住他的手，嘴唇顫抖著：“如若師尊真的不要我了，我又該怎麽辦呢……”

　他的一切籌碼在此刻都失了效。

　無論是毀天滅地的實力也好，萬魔跪拜的地位也罷，他在此刻不過是個被所愛之人流放的流浪者，一眼看去是永無歸期的生命盡頭。

　忽然，顧若清身體又泛起一陣白光，一團如碎落星光一般的魂魄升到半空中。

　“師尊？”煜揚抬著頭看著那團光，慢慢站起身來。

　那團光似乎聽到他的聲音，在空中徘徊一會兒，竟向他一點點靠近過來。

　煜揚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想要去觸碰。

　但當他的指尖還未碰到那團光，顧若清的魂魄忽然劇烈的閃爍起來，似乎那裡面殘留的回憶讓他再次感到痛苦而撕裂。

　“師尊！”煜揚睜大眼，驚叫一聲。

　他向前一抓，但那靈魂已經迅速的遠離他，飛到空中，一閃，便消失了。

　“他去哪了？”

　笛靈皺眉：“他應該是去了其他的時空。我們得趕快去把他找回來，否則顧若清的靈魂只要一脫離身體，沒有蓮燈的保護，會很快消散殆盡。”

　說完，他長袖一揮，兩人便也消失在原處。

　入眼是一座繁盛茂密的巨大森林，到處是綠蔭如蓋的蒼天大樹，山川延綿起伏，雲霧繞在山間，鳥鳴傳響，溪水淙淙。

　魔界向來地勢險惡，窮山惡水，不會有如此生機勃勃的森林，並且自從一到達這裡，煜揚就有一種若隱若現的熟悉感。

　這裡是青雲山腳下的巨綠森林，他當年的宗門試煉狩獵靈物便是在此處。

　但如今這片森林應該已經覆滅了。神魔巨塹開啟的時候，地縫直接橫貫森林，不少參天大樹被連根拔起或是橫腰折斷，翻落進那血海深淵裡。

　“這裡還是前世嗎？”

　“不，”笛靈搖頭，“我們回到今世了。”

　笛靈看著周圍還未變成荒涼灰燼的廣袤森林，道：“只不過，我們是在今世的十幾年前。”

　這時候，一切都還沒有發生。

　煜揚沒有拜顧若清為師尊，也沒有在千機洞裡找到琴弦，更沒有在南山下覺醒前世魔尊的記憶。

　顧若清才剛將他帶回來三年，還一心想著將他培養成一個根紅苗正的好少年，有事沒事就讓他抄寫《念善篇》，旁敲側擊著進行心理疏導工作。

　那時候他年紀小，玩心也大，知道仙師對自己好，就總是賣乖撒嬌耍無賴，讓抄的經書能逃就逃，逃不了就抱著仙師的大腿哭，還逃不了那就哭大聲點，反正顧若清最看不得他哭了，一哭就心軟，屢試不爽。

　到最後，經書倒沒抄多少，打的架他一個也沒落下。

　煜揚回想著過去，他後知後覺的發現，前世的執念一解，他對於今世過往的一切，竟並未感覺到太多的怨恨與不平。

　前世那些自從他童年就根植於心的苦痛，在今生被那個人一處一處的填平。

　所以當他拋卻前塵，驀然回首時，腦海裡竟然也不是那些血海深仇，而是顧若清朝他淡然輕笑的模樣，以及那個人垂眸熬糖時升騰起的甜甜香氣。

　但只要一想到這些東西即將失而不複返的時候，他的心臟就幾乎要痛得驟停。

　煜揚和笛靈在巨綠森林裡走著，系統指引著方向。

　忽然，他們聽見前面似乎有聲音傳來。

　是一個還帶著稚嫩的少年，聲音裡面帶著桀驁不馴的憤怒。

　“此鹿明明是弟子先發現的，仙師也明明知道，為何仙師還將靈鹿判給他人？！”

　他們加快腳步，隱在樹後，看向那一站一跪的兩人。

　站立的仙君身姿挺拔，白發及腰，發跡額冠上嵌著一枚小小的藍色晶石，此刻雙眉微微蹙起，但還是耐心的回道：“你今日不該將劍刺向同門，知道嗎。”

　少年半跪在地上，理直氣壯道：“可是他們搶了我的東西！我刺他們有何不可？就算我刺死他們……”

　“煜揚！”

　站在樹後的男人有些驚訝，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再次看到這個場景。

　盡管顧若清打斷少年的聲音帶著點慍怒，但當男人再次聽到顧若清叫他名字的那瞬間，他感覺到眼眶有些乾澀。

　那瞬間，他幾乎有一種從樹後衝出來，抱住顧若清的衝動。

　忽然，笛靈的聲音讓他回過神：“是那團魂魄！”

　煜揚一抬頭，果然見剛才在地牢裡消失的那團白光，浮現在了不遠處的空中。

　但顧若清和跪在地上的少年都看不見。

　顧若清還在耐著性子，勸慰少年道：“煜揚，以後不要說這種話。我現在帶你去抓捕一隻其他的獵物，如何？”

　“我不要！”少年毫不留情的頂撞了回去，“我就要那隻鹿！”

　正當顧若清想說話，那團魂魄猛地鑽進了他的身體。

　顧若清頓時覺得大腦一暈，系統也在此刻和他失去聯系，那團魂魄讓他整個人莫名其妙的焦躁起來。

　但少年仍舊毫不服輸的看著他，像條不依不饒的小狼狗。

　“那好。”他煩躁的揉著眉心，耳朵裡一直有個聲音在嗡嗡作響，催促他，讓他心煩意亂。

　“你若是不滿為師的決定，你以後，就不要再來見我了！”

　顧若清終於拂袖而去。

　他大步向前走，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也不想去看身後少年那難以置信的面容。

　那個魂魄裡聲音一直對他說：快走，對，快走，快點離開。

　要遠離他。

　遠離煜揚。

　走著走著，顧若清忽然看見自己的面前出現了一個身穿黑衣的男人。

　剛才那團魂魄讓他得以看見不屬於這個時空的東西。

　煜揚正雙眼複雜的看著他，攔住了他的去路。

　那凌厲而英俊逼人的面容讓顧若清感覺到眼熟，像極了身後的少年五官張開的模樣。

　男人開口叫他：“師尊。”

　顧若清不知道他在叫誰，他甚至不認識他，但他體內的另一個靈魂卻仿佛顫抖一下。

　“師尊，”男人的神情很悲傷，“您停下吧。”

　“不要離開他，您回頭，看看他吧。”

　顧若清回頭，看見少年已經早沒了剛才的囂張氣焰，孤零零的站著，像一條沒人要的小狗，眼巴巴看著他，眼睛紅得像小兔子一般，一下一下用袖子擦眼淚。

　少年想來追趕他，卻因為太著急在半路上摔了一跤，抬頭見顧若清走得越來越遠，自己已經快要追趕不上，只能著急而惶恐小聲喊：“仙師……”“仙師不要走……”，一邊喊，眼淚就止不住的往下掉。

　這個場景，即使到了很多年後，煜揚經常會夢見。

　他總是夢見自己在黑暗裡奔跑，也是如那個在後面的少年一樣，追逐著前方那個白色的身影。

　他永遠都是那麽惶恐，那麽不安，生怕自己跑慢一點，他就要追不到前面那個人了。

　在之後的這麽多年，他也永遠活在這個夢裡。

　為了追逐到前面這束唯一的光，他使出了各種方法。他或是挽留他，或是鎖住他，或是把他弄髒，讓他和周圍的黑暗融為一體，他甚至在夢裡將這個人殺掉，讓他留在自己身邊。

　但無論他做了什麽，在這些所有夢中，那個白色的人影都會破碎為點點星光，從他用力捏緊的指尖裡逃走。

　就如同那天在血海深淵之上，他看著顧若清被血染濕染紅的胸口，漫天都是閃爍著遠去的碎靈。

　“師尊，”男人有著和少年相似的模樣，他啞聲道，“我知道，我做錯了很多。”

　“但是，師尊……”

　顧若清看著他。

　“您不要放棄我，好不好。”

　四周是一片雲霧繚繞的仙境。

　他坐起身，身旁香爐嫋嫋，花香怡人，不似在人間。

　“顧仙師，”有人喚他，“您醒了。”

　顧若清回頭一看，發現喚他的人竟是嫣塞。

　青年一襲長衫水袖，面容姣好到雌雄莫辨，含笑眉眼中多了仙氣，不再是山下古靈精怪的小花妖。

　於是他稍微驚訝道：“幾日未見，想不到，你已重入了仙班。”

　嫣塞朝他一笑，笑靨如花：“顧仙師說的幾日，可並非如此之短。”

　“這裡是上神界，”青年伸手扶起他，“我帶仙師逛逛。”

　顧若清隨他行走於雲霧之間，觀周圍樓閣懸於九天，瀑布流水隱於重霧之中，七彩光暈之下白鶴穿梭。

　“我為何會在這裡？”

　“當初您為拯救世間，碎魂入塵，但上神不忍於此，便將您招上於此，”嫣塞轉頭，開心道，“可能是看我燒得比較慘吧，也順便把我一塊撈上來啦。”

　當初嫣塞在熄滅突然竄起的地火時，花藤被地火點燃，他便落進了火堆裡。

　顧若清思及此，生了愧疚，還未開口便被嫣塞捂住嘴，青年道：“仙師可別覺得愧疚，我現在開心得不得了，之前當神仙的時候總想往凡間跑，現在可總算是回來了！”

　嫣塞大口的呼吸了一下：“您看這裡漂亮嗎？”

　顧若清望了望四周的七彩祥雲，點頭道：“漂亮。”

　嫣塞立馬一拍掌，爽快道：“好嘞！那以後咱們就住在這上神界了！不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