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麽?為什麽要將這盞花燈給我?”
“打開看看, ”笛靈道,“也許您就會知道這是什麽了。”
這盞花燈的樣式並不怎麽出奇,就是隨手在山下都能買到的那種。花燈本是紅色的, 但此刻已經有些泛黃褪色了, 邊緣用紙糊的花瓣已經掉了油, 有被水淋濕的痕跡。
顧若清在花燈的底座看到一個小孔,裡面卷著一卷紙條。
他將他拿出來, 展開,只需一眼就認出了是煜揚的字跡。
良久,他沒說話。
“這是我在河邊撿起的, ”笛靈道, “雖然我也有私心, 但我還是覺得有些事情您該知道的好。”
顧若清緩緩放下手裡的紙條,指尖用力得捏得發白。
就像他那只在搖晃之下費力抓著玉床蛇頭的手。
黑帳層層疊疊,外面看不真切, 只能看見裡面人影交錯,泄露出隱忍而急促的喘息聲。
那隻骨節分明的好看的手顫抖著伸出黑帳,五指張開, 好似是被裡面的人折磨得無法忍受,想要在那虛空裡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但裡面的人並不想給他任何逃脫的機會。
另一隻男人的手從後面伸出黑帳, 就像來自地獄的召喚一樣,與他十指相扣。
然後再無情的, 強硬的, 把他生生抓了回去。
昏暗中,只有男人腹肌上的黑龍的雙眼,發著隱隱的白光,吸收著龍身上的魔氣。
等顧若清醒來, 方才自己身上綁著的各種東西已經撤掉了,他攤在玉床上,渾身上下一點力氣都沒有。
他轉頭,只看到煜揚的外袍,沒能看到熟悉的身影,卻聽帳外似乎有人在窸窸窣窣的穿戴。
顧若清掀開黑紗,看見不遠處正全副武裝的魔尊。
男人的背影高大挺拔,黑甲披風,長發高束,右耳配著黑環。他正旋轉著手臂上的黑金護腕,聽見有響動,轉過頭,眉目英俊凌厲如刀刃。
“醒了?”煜揚見是他,嘴角一勾,笑著走過來,掀起黑帳,道,“我以為剛才折騰那麽久,師尊定是要明日才醒的過來了。”
他坐到床邊,用手指摩挲了一下顧若清的嘴唇,低頭吻了吻他:“之前就想說了,感覺師尊最近氣色很不好,您應該多休息。”
顧若清看他身側的破恨泛著蠢蠢欲動的紅光,道:“你是要去哪。”
“去孤島,那裡有幾隻魔物還要處理。”
“你要去吸魔氣?”顧若清皺眉道。
“當然,”煜揚輕輕啄吻他的臉頰,好像親不夠,“我要備戰,我要贏。”
他半開玩笑道:“師尊這麽厲害,萬一到時候弟子打不過您,又被您給殺掉了怎麽辦。”
顧若清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麽,只能垂眸沉默。
煜揚站起身,道:“好了,弟子現在先過去了,師尊好好休息,我很快回來。”
說著,男人轉身。
但他還沒走出一步,卻忽然被一隻手拉住了衣袖。
煜揚轉身,看見顧若清看著他,道:“……你今晚,不要去。”
“怎麽了?”
顧若清站起身,把煜揚拉近,看著他。
他深呼吸一口,忽然閉上眼,湊上去吻上了煜揚的唇。
煜揚一愣,卻感覺到顧若清在脫他的鎧甲。
“師尊?”
顧若清抬眸,睫毛輕顫,那聲音卻低低的,仿佛蠱惑人心的歌聲,“……煜揚,今晚留下來陪我,好嗎。”
大殿外同樣身負武裝的魔族侍衛等了半天,不知道剛剛明明說了“馬上出發”的煜揚怎麽半天不出來。
於是他們敲敲門,提醒裡面的魔尊:“尊上?”
煜揚聽見了門外的催促,但卻無心理會。
他把顧若清……省略
……省略
……省略
永遠和他糾纏不清。
“這又是哪?”顧若清眼前的黑布被人放下來。
他眨眼,看向四周,發現這是一片極為奇異的景觀。
明明兩旁是常年不化的皚皚雪山,而他們所在的懸崖腳下卻是流淌的火紅的岩漿,兩種極端碰撞在一起,冰上腳下升起陣陣白霧。
“這是魔界的‘冰火兩重天’,怎麽樣,漂亮嗎?”煜揚從他身後走出。
顧若清環顧四周,魔界所在之地皆是極端環境,頗有種蠻荒的美感:“是挺漂亮的。”
“那是當然,”煜揚笑起來,五官俊美而深刻:“世人皆說魔窟之地窮山惡水,但這窮山惡水之間也有曠然美景,只是他們愚蠢無知又懦弱。”
煜揚牽起他的手,繼續道:“這裡除了冰火兩重天,再往西走,還有大漠荒原、火山石林,好多好多,我都可以帶師尊去看。”
“雖然今天時間不夠,”他笑容不變:“但沒事,等明天神魔巨塹打開,我戰勝師尊,贏下一切,我想幹什麽就幹什麽,我天天帶師尊周遊魔界,您總有一天會喜歡這。”
煜揚的話語輕松如同一場兒戲,他只是一個執念於遊戲獎品的玩家,談笑風生,勝券在握。
但顧若清只是垂下眼,沒說話。
“師尊,弟子還想給您看一樣東西,”煜揚的語氣忽然神秘起來,“您別眨眼,看好了。”
“說完,煜揚一掌轟在地上,“起!”,大地猛地抖動起來,仿佛一場山崩地裂。
只見一隻巨大的長尾火龍從岩漿裡猛地飛出,那頭火龍龐大得驚人,盤旋在天邊,脖頸上卻被掛了一個黑色鐵圈——這是馴服的標志。
“火來!”煜揚一聲令下,火龍仰天長嘯,嘴中頓時突出熊熊巨火,噴向那連綿的高聳冰山。
冰山迅速融化,滾滾大水噴湧而下,底下的岩漿被澆熄,周圍的荒蕪的平地被融化的水流衝刷著,被水淹沒。
很快,除了顧若清和煜揚所在的崎嶇高地,周圍幾乎變成一片海,那海面上還蒸騰著熱氣。
顧若清看著這轉眼之間滄海桑田,不由得驚訝。
“‘海者,冰火交融也’,”煜揚站起來,轉頭看向他,“書籍裡面總是講,水火不相容,相容即是你死我亡。”
“但弟子不這麽覺得。”
他的鬢發被風吹得擺動:“既然有海,海納百物,那麽冰與火也是自然納得下的。”
“沒有什麽是不可以被跨越的,沒有什麽是不可以被打破的,”他走向顧若清,望著他的眼睛,“就像沒有誰與誰是注定不可以在一起的,不是嗎?”
顧若清與他對視,看見煜揚低下頭,親吻了他的額頭:“我今天,就是想送師尊這片海。”
“我愛您,身若荒谷,心若洪荒,就像這片海。”
煜揚的吻帶著虔誠,帶著深情,吻過他的眉宇,他的鼻梁,他的嘴角。
顧若清卻忽然轉過了身。
“師尊?”
山上的風還帶著地下蒸騰的熱氣,融化的雪水向東流去,隱隱能看到焦黑的水底,水面泛著凜凜的光,將滅未滅。
一如即將乾涸的海洋。
“您為什麽哭了?”
蕭杏兒端著木盤,剛想在書房門口叫顧若清的時候,卻忽然發現有一抹白色的人影站在後院。
“師尊?你在這?”她有些驚訝,放下木盤,朝後院走去。
顧若清聞言抬起頭,微微笑了笑。
蕭杏兒看見顧若清正站在一顆山楂樹下,正在伸手摘著紅彤彤的果子,一旁的石桌上放了一個木籃。
北殿的梨花已經幾乎凋謝殆盡,梨樹紛紛枯死,無論怎樣都救不活,殿中弟子不忍看這荒唐之景,便栽種了一些耐寒的樹木上去,能開花的到只剩下這幾顆山楂樹。
“這果終於肯結了,”蕭杏兒道,“這山楂樹倒是嬌貴,一年就結一天果,今天倒正好趕上。”
“我來幫師尊。”
說著,蕭杏兒便和顧若清一起,將石桌上的木籃裝滿山楂果。
蕭杏兒抱著籃子往回走,頭上淺綠色的發簪吊墜一搖一搖的:“師尊為何今日突然想起摘果?”
“最後一封信倒是終於寫完了,”顧若清接過她懷中的籃子,提到手上,“想來沒有什麽其他的事,正好看到這果子結了。”
蕭杏兒小心問道:“師尊最近……都是在與何人寫信?”
顧若清淡淡一笑:“天下人。”
說著,他們便走進了寒清閣大殿。
顧若清取出一些器具,將蜜罐中的冰糖用小杓取出,道:“杏兒會熬糖嗎?”
蕭杏兒搖頭,她把一個玉瓶遞給他:“師尊,這是今日的藥,弟子……”
“不再吃了。”
“……什麽?”
顧若清朝她淡淡一笑:“這些時日倒是麻煩杏兒日日為我煉丹藥了,為師覺得你那天說得對,今後便不再吃這藥了。”
“是嗎……”蕭杏兒慢慢收回那瓶子,抿了抿唇。
周圍變得安靜下來,顧若清低著頭,眉眼淡然,正一手卷起袖子,一手專心熬糖,好似在心無旁騖的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蕭杏兒咬咬唇,還是忍不住道:“師尊……明天……神魔巨塹就要開了。”
顧若清點點頭:“我知道。”
“杏兒在害怕嗎,”顧若清將熬好的冰糖淋在山楂果上,“不用害怕的,一切都會好起來。”
糖的甜味蔓延在空氣中,晶瑩的糖漿淋在山楂果上,紅彤彤的表面均勻的裹上一層透明的冰晶,襯著玉盤點綴,秀色可餐。
顧若清拾起一個遞給蕭杏兒:“嘗嘗吧,怎麽樣?”
“好甜!”
他聞言笑起來,眉眼彎彎的:“甜就好。”
“我還擔心太久沒做了,會不會手藝退步了,”他看著那盤山楂,微笑著道,“不過還好,甜就好。”
“甜一點,總歸是好的。”
蕭杏兒看著他的笑容,總感覺那裡面有一些其他的東西,讓她覺得,師尊明明笑得好看,但他並不開心。
“杏兒,我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說著,顧若清從一旁的抽屜裡取出一疊東西,蕭杏兒一看,是一疊信封,應該有好多封:“這些信,我在上面都寫了人名,麻煩你在一切結束之後,幫我送一下可以嗎?”
蕭杏兒接過,點點頭。
“還有一封。”
顧若清又拿出一封信,那封信比剛才的每一個都要薄一些,沒有像之前的信一樣封著紅色封條,印著青雲太宗顧若清的刻章。
這封信表面什麽都沒有,隻留了一個名字。
顧若清將這封信和那盤山楂一起推到她面前。
“杏兒,這封信,並不是一定要送的。”
“但是,如果有機會,便也麻煩你……幫我把這些都給他吧。”
作者有話要說:省略部分還是和上次一樣,品品我的專欄(順便點個作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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