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青菡來往甚密的,都是實權在握的達官貴人。”趙祈晟懶懶躺在亭中塌上,吃下婢女遞到口中的葡萄,目光一直沒從抱著琵琶悠悠彈奏的許喬身上挪開。
許喬聽著這意有所指的話,手下動作一頓,停止彈奏,抬頭看向趙祈晟。
他今年十九,距掛牌禮已經過了三年,跟在趙祈晟身邊伺候也三年了。
三年過去,他眉眼長開不少,姿容更勝以往,是常思閣當之無愧的花魁。
這幾年許喬接觸的官宦越來越多,有意在他們中間周旋,獲取自己想要知道的信息。
人人都知道,他是趙祈晟的人。但趙祈晟對他不過像是對個玩物,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並無多少上心的意思。
剛開始還有人畏懼攝政王威嚴有意避諱,與他保持距離,時間久了,見攝政王真的不在意,就隨心所Y_u ,常來光顧青菡。
“況且。”趙祈晟直起身,盯著許喬,“還都是與本王不合的。”
許喬望著他眼圈一紅,別過臉說道:“王爺向來不會跟青菡說這些,青菡也不知誰與王爺和,誰與王爺不合。”
“哦?”趙祈晟盯著他,推開伸手遞葡萄的婢女,從塌上下來走到許喬身邊。
許喬低垂著眉眼,長發散落在身後,攏著他身體顯得越發單薄。
趙祈晟捏住他下巴,讓人看著自己。
許喬神色脆弱地望著他,觸及他眼神時心裡一跳,今天的趙祈晟有些不對勁。
趙祈晟鬆開捏著他下巴的手指,沒等許喬鬆口氣,這隻手開始往下挪去,順著下顎線條來到脖頸,再順著脖頸慢慢往下……
許喬喉結生的不明顯,倒也看不出什麼,但是再往下就到X_io_ng口——
趙祈晟從未對他做過這樣的事,這幾年不過是聽他彈彈曲看他跳跳舞。
許喬勉強笑了下:“王爺……”
“怎麼,本王碰不得?”趙祈晟手停下,俯身湊到他耳邊,“還是,青菡有什麼瞞著我?”
許喬心裡警鈴大作,不解地問:“王爺這是何意?”
“何意?”趙祈晟直起身踱了兩步,走到一旁石桌前端起茶盞喝了一口,冷笑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是男兒身。”
這話一出,整個亭子裡的人都驚了。
男人?怎麼可能?
范緯驚疑不定看著許喬,這姿容、這身量,怎麼可能是個男人?
許喬心裡頭亂糟糟的,他不明白趙祈晟是怎麼知道的。
穿書前許喬是個小明星,大學都還沒畢業。穿書過來,也就十多年功夫,其中大半時間都是在學習各種青樓女子才藝中度過。
他心智再成熟,也比不過趙祈晟這個從小在權力場中Mo爬滾打的人。
心裡飛快想著對策,許喬站起身,想走到他跟前謝罪。
知曉他是個男子後,趙祈晟心裡倒也沒太多別的感受。
他無所謂這人是男是女。但騙了人,就該罰。
趙祈晟眸色變冷,放下茶盞微抬了抬下巴,一旁的侍衛會意,一腳踹在許喬後膝窩,就見他踉蹌著重重跪在地上,掌心撐地,磨蹭到地上的石子劃出一道血痕。
范緯在旁看了眼皮跳了跳,心想那麼個被寶媽媽嬌生慣養長大的人,怎麼能受得了這莽漢一踹。
往日里相處時,青菡溫聲細語說話的樣子出現在腦子裡,范緯頓時有些心疼起來。
侍衛還嫌不夠,在許喬直起背時,又一腳踹在他背上。
少年低低咳嗽,伏在地上半天直不起身。
趙祈晟眸色越發冷了,先前那一腳是他授意,現在這一踹就是自作主張。他兩指夾起杯盞,手指一揮,杯盞便將那侍衛砸的頭破血流。
侍衛倉惶跪下,連連求饒。
“那條腿多事,不要也罷。”趙祈晟聲音冷淡。
另兩個侍衛對視一眼,將跪在地上的侍衛拖下去,不久後,遠處一聲劇烈的慘叫傳來。
周圍人身子一抖,這才明白青菡就算是個男人,攝政王也還是在乎的。
許喬抬眼,捂著X_io_ng口咳嗽,淚眼朦朧望過來。
“為什麼假扮女子?”趙祈晟問。
許喬流著淚低聲回答:“娘懷我時,有道士路過,說他們此生無緣有兒,若誕下男丁必會克父克母。”
趙祈晟重新坐下:“哦?竟有此事。”
許喬點頭:“生下我後,爹娘惶恐,找到那道士尋求破解的法子。那道士說,把我當成女子來養育便能無礙。於是青菡從小就是以女兒身份長大,心裡,心裡也一直認為自己就是女子。”
趙祈晟似笑非笑看著他。
許喬硬著頭皮解釋:“後來家中出了變故,爹娘不得已將我賣入常思閣,我便也……依舊以女子身份生活。”
說完後,許喬紅著眼睛看向趙祈晟。
趙祈晟神色看不出什麼,片刻後,他揮了揮手:“行了,你們都下去。”
范緯等人應是,行過禮後,紛紛走出亭子。
趙祈晟走到許喬身邊,手伸進他腿彎將人抱起。
“疼嗎?”他問。
許喬被個男人這麼抱,心裡不自在的很,趙祈晟不是都知道他是個男的了,怎麼還有心情碰他的?臉上卻作出受寵若驚的表情來,怯怯開口:“疼……”
趙祈晟將他抱進自己書房裡,將人放到小憩的軟塌上。
一時間兩人無言。
“我今日瞧著你,忽然覺得有些眼熟。”片刻後,趙祈晟聲音才響起,裡頭似乎帶著別的意思。
許喬心裡一緊,他娘親年少時是京都有名的美人,保不齊趙祈晟就親眼見過。
“傾慕攝政王的美人無數,青菡和她們間有相似的,也不奇怪。”話裡帶著點失落和略微的酸意。
趙祈晟打量著他神色,半晌不冷不熱笑了一聲:“你自然是最好的那一個。”
許喬忍不住問:“王爺是不是不信我今日所言?”
趙祈晟看著他,神色淡淡:“你若想我信,我便信了。”
寬大的袖口掩映中,許喬抓緊身下床單。
他知道趙祈晟必定不會如此輕易相信,要快點,快點將他扳倒了。
回到常思閣沒過幾日,寶媽媽就被發現暴斃在自己房中。緊接著,常思閣的管事人也全都換了一批。
寶媽媽雖當他是搖錢樹,可這麼多年沒苛待過他,許喬得知她死訊,心口揪緊喘不過氣。
許喬知道這些都是趙祈晟的手筆。趙祈晟不可能不懷疑。
畢竟許喬六歲起進常思閣,十年間男扮女裝,這麼長時間沒被人發現,定然是需要深謀遠慮。
許喬只能裝作不知道,一切如常,只是行事更加小心謹慎。
這日,賀星張照常來看他。
這幾年,除去在戰場那些日子,只要回到京都,賀星張必定會來看他。
他在戰場受過洗禮,身上那股子墨香染上血腥氣,但看許喬的眼神從沒有變過。
“王爺對你可還好?”他問。
許喬抿唇望著他,忽然落下淚來。
賀星張一直以為他已經成了趙祈晟的人,來常思閣更是收斂了往常情感,對他以禮相待。
趙祈晟對許喬不上心,賀星張過來,不是想和許喬談及風月,只是單純不想看他受旁人言語欺辱輕薄。
這三年賀星張護他敬他,從未讓他有半分為難過。
“青菡……”賀星張望著他落淚,緩緩收緊手指,猜測他是在趙祈晟那受了委屈。賀星張想為眼前人拭淚,心中卻謹記“禮”這一字。
許喬透過模糊的視線看著這人, X_io_ng腔裡泛上一陣陣疼痛。
怎麼會不喜歡。
三年前少年將軍騎著高頭大馬從他窗下路過,視線相撞的瞬間心跳就亂了。
沒有回答那個趙祈晟待他好不好的問題,許喬流著淚低聲問:“若我騙了你……”
賀星張的回答也沒有變過:“你自是有苦衷的,無需介懷。 ”
“若我……若我是個男子呢?”
房間裡沉默良久,久到許喬的心慢慢沉下去。
可賀星張開口了,他說:“我只知道你是青菡。”
許喬淚越流越兇,淌了滿臉,在淚水中又笑了起來:“青菡心悅賀公子已久。”
賀星張忽然有些慌亂起來,臉也染上了紅,看著不像那個馬兒上意氣風發的少將軍了,又變成從前那個帶著點文人迂腐勁的少年。
他說:“掛牌禮,已經三年了。”
三年了,可以贖身了。
許喬心裡一動,抓住他衣袖。
賀星張擁住他,慢慢說出讓許喬心一點點下墜的話:“青菡,我不想怠慢了你。三日後我需動身去北疆領軍,等我回來就為你贖身,娶你作正妻。我會請旨皇上賜婚,斷不會叫旁人看輕了你。”
後面的話許喬全都聽不清了,腦海裡只剩下兩個詞:北疆、領軍。
世界意志早先就提醒過他,北疆動亂,誰去都是兇多吉少。
“等我回來。”賀星張溫聲說道。
許喬搖著頭,倉惶說道:“不要,不要去……”
賀星張笑了,抓住他的手安We_i :“朝中無人,我父親年歲大了,我不去,他就要去。”
賀老將軍一生為國,在戰場待了半輩子,身上留了無數暗傷。如今年紀大了,在戰場不比年輕人,更是危機重重。
許喬沒有立場去攔他。
攬住他腰,許喬流著淚說:“你要了我吧。”
他此前從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雌伏在一個男人身下。穿書過來,哪怕是數十年扮成一個女人,也從未有過這樣的設想。
但此刻他願意。
可是賀星張說:“等我回來娶你作正妻。”
“我說過,要帶你看大漠孤煙、江南美景。等戰事一結束,我就帶你去。”
說罷,賀星張鬆開他,退後半步朝他拱手行禮,是丈夫對待妻子的禮節。
許喬失聲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