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文林所在的民樂團是文化部直屬的國家藝術院團, 有自己的訓練場館和演出廳。
許喬跟著他過來的時候,一路穿過排練室,路過某個門開著的排練室時,應文林探頭進去看了一眼。
“喲,小唐, 吹簫呐。”
裡頭吹著蕭的年輕人放下手裡的簫,滿臉悲憤:“應老師你幹嘛呀!”
能不能, 別用這種語氣, 什麽什麽吹簫啊。學簫的, 怎就逃不開被黃段子攻擊呢?
應文林哼了一聲:“說了幾遍了,訓練的時候關門,別影響到別人。下次再不關門我就罰你去天橋底下賣藝掙經費了啊。”
“知道了知道了。”小唐摸摸鼻子,視線飄向應文林身後的許喬,“誒這不是——”
沒等他說完, 應文林“砰”一聲替他關上了排練室的門。
小唐:“……”
“這不是許喬嘛?”小唐踮著腳透過窗戶好奇地看了看許喬背影。
雖然以前沒見過, 但民樂團眾人對許喬都不陌生。
先前許喬和應文林參加國風綜藝,回來後應文林把他彈三弦那段截出來反反覆複給樂團眾人聽了好多遍。
水平確實沒話說, 就那三弦的功底,民樂團小輩人裡就沒有比得上他的。
小唐目光追隨著兩人背影,直到看不見了才重新拿起簫。
見了真人, 心裡還有些激動。
應文林拉著許喬繼續往裡走,沒走多久就到了排練大廳。樂團成員正在進行合奏訓練, 兩人停下腳步站在一旁看了會。
民樂團分為吹管、拉弦、彈撥、打擊四組, 成員整體年紀不大, 看上去都挺年輕的。
許喬掃了一圈,看到彈撥那組小春正抱著琵琶彈奏,從她所坐的位置來看,小春在組裡算是核心。
訓練間隙,小春活動了下手腕,一抬頭就看到自家叔叔和許喬站在那裡,先是一愣,隨即興奮地朝兩人招了招手。
旁邊人發現她動作,也紛紛順著她目光看過來。
“應老師!”
“許喬??”
“哇應老師你竟然真把許喬請來了。”
看著大家激動的模樣,應文林咳了一聲,向下壓壓手掌示意大家安靜:“行了啊,都淡定點,以後你們跟許喬相處的日子還長。”
聽了這話眾人眼睛都亮了亮,這說明什麽,說明下半年交流會許喬要跟他們一起去啊!
應文林:“今天就是帶許喬過來看看,跟大家認識認識,後面訓練時間我跟許喬再商量。”
說完又讓許喬簡單介紹下自己。
沒管眾人眼巴巴想讓許喬現場再來一段彈奏,應文林已經帶著他往休息室去了。
一時間訓練心思都淡了不少,眾人討論起來。
“真想現場聽聽他彈三弦。”
“小春不是說他琵琶也厲害嘛,小春,到底是個怎麽厲害法子啊?”
小春抱著自己的琵琶,驕傲說道:“那天許喬哥哥就是用我這把琵琶彈的呢!你們不知道,整個茶樓聽到許喬哥哥彈都鴉雀無聲的,我就站旁邊聽,那《塞上曲》被他彈得……”
想了半天沒想到合適的形容詞,小春憋出了兩個字:“絕了!”
……
休息室裡,應文林拿出民樂團的宣傳冊放到許喬跟前,在他翻的時候問道:“你剛剛也聽了會大家訓練,感覺怎麽樣?”
許喬沉吟了一下說道:“技術上都挺不錯的。”
畢竟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好苗子,各個基本功都在。
應文林點頭:“是啊,樂團裡最年輕的就是小春,那也摸了樂器十三年了,其他人基本都在十五年往上跑。”
十多年功底擺在那,又本身天賦不錯,演奏上自然沒話說。
“只是能撐得住大場面的還是少,老一輩都退了,中間有些斷層,這些小輩還差點火候。”應文林看許喬緩慢翻著宣傳冊,坐在椅子上,聽著隱約傳來的樂聲,歎了口氣,“還是先前跟你說的,民樂團在國際上表現差了一籌。”
“以前我老師去各個國家音樂廳演出,獨奏,好家夥,一個人抵得過一個樂團,那真是長臉啊。”
“現在老師們都退了,我們這些人呢,開始搞什麽民族交響樂。”
應文林搖了搖頭:“你三弦琵琶這些都會,肯定也是知道的,咱們民樂在合奏上有劣勢在。”
“民樂是個體突出。”許喬接了一句。
“是啊,在咱們的傳統音樂體系裡,哪有什麽‘交響’一說呢?民族交響音樂?呵,那交響樂本身就是西方音樂的產物,是以西方審美作為標準的,參加這個交流會……”應文林按了按太陽穴,“對這些小輩來講各方面都不容易。”
許喬明白應文林的意思。
相比於西洋樂在音樂廳裡整齊有序的合奏,民樂給人的印象大多還是自立門戶。
西洋樂在合奏樂器配置上有統一的模式、固定的范式。小到二十人左右的小管弦樂隊,大到一百多人的交響樂隊,都有其標準化的編制。
在演奏上,氣勢與共鳴不用多說。
而中國傳統樂器以高中音為主,缺少通奏低音,這就需要引進西方的大提琴、低音大提琴和貝斯來加強低音聲部,包括發明低音鍵笙、低音嗩呐等等來改進。
“近幾年民樂團改革很多,說是和國際對標,結果改來改去,倒像是個山寨版的交響樂團了。”應文林自嘲一聲,“咱們民樂有時候被人稱為草台戲班子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民樂的優勢很明顯,樂器個性強,單個樂器就有極強的表現力,琵琶、三弦、二胡等等都可以構造出豐富奇譎的旋律。
但這同時也是它的劣勢所在。個性強,包容性就差。
大多數民族樂器創造的最初目的就不是合奏,在合奏上比起西方交響樂團肯定是競爭力差得多,節奏上意境上,都得慢慢磨合。
應文林臉上表情也不知道是高興還是遺憾:“以前的民樂不強調和弦,整體上不如西洋樂有層次,傳統樂曲也是口傳心授,又哪有什麽專責作曲的概念。現在借鑒了西洋樂的編制,委托作曲家作曲,好了,中西結合的產物出來了!”
“我前幾天還問個來咱們民樂團學習的娃娃,我就逗她,你覺得咱們民樂團什麽樂器最重要啊?結果她跟我說大提琴。”他搖了搖頭,“謔,大提琴。你要說她錯人家說的也有道理啊,大提琴可不是在和聲這塊重要的很嘛。”
許喬被應文林無語的表情逗笑了。
應文林看他笑,臉上也帶著點無奈的笑:“你那水平,不管是三弦還是琵琶,獨奏都能鎮得住場面了。合奏這塊我想著也是揚長避短,到時候你也跟咱們大家夥溝通溝通,看看怎麽表現。”
許喬心裡頭倒是有不少想法,目光落在應文林給他的這本介紹宣傳冊上,看著上頭現在民樂團的編制構成,許喬思索了會,看向應文林:“應老師,有紙筆嗎?”
應文林不知道他要幹嘛,點點頭,起身拿了一疊紙筆遞給他。
許喬握著筆,頓了頓,就開始寫起來。
盲目參照西方那套樂器理論,對民族樂團來講存在的問題太多了,音色協和性上,各種。
許喬寫下的幾個字是:民樂協和性理論。
應文林剛看到他落筆,心裡還由衷讚歎一聲好字,緊接著目光就凝固住了。
許喬所寫的是他自己的一些見解,並不是完善成熟的理論,只能當作參考來用。但應文林看著他書寫下來的內容,心裡的震撼卻難以言表。
他覺得這些年在推進民樂團發展中遇到的那些困難,那些隱隱約約能摸到卻又打不破的瓶頸,似乎有了點松動。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許喬停了筆,將紙張交給應文林:“應老師,都是些不成形的理論,您可以看看能不能有些思路。”
揉了揉有些發酸的手腕,許喬聽到應文林問:“你就這麽給了我,也不怕我剽竊你成果?”
許喬笑了一下,這些都只能算是他自己的一些經驗和理解,根本不成系統,哪算是什麽成果。
要是應文林真能有點思路,推著民樂往更高處發展,也是好事一件。但這事急不來,少不得要他花上半輩子功夫慢慢推敲完善。
“不能算是成果,一點思路而已。”許喬給自己倒了杯水,潤了潤有些發乾的嗓子。
“你這是點撥了我。”應文林搖頭笑道,“也許哪天你這疊手稿就被收進博物館了,我回家可得好好裱起來。”
許喬無奈:“應老師說笑了,哪有那麽誇張。”
應文林拍拍他肩膀沒說話了。
許喬拿著應文林送的三弦回了家,回去後照舊是天天去工作室健身房跟著康偉訓練體能,隔幾天去一趟民樂團,跟著大家一起訓練。
莫成弘又給他接了幾個通告采訪,閑下來還得拿小號配合高茗做做末世遊戲的宣傳,許喬覺得自己這日程是越來越滿了。
這麽充實地過了一陣子,《求生》第二期在觀眾期待下終於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