甦雲景這些話就像刀子一樣, 捅到聞燕來的心窩裡,讓她不可遏製地顫抖了起來。
直到手裡的煙灰落下,燙在聞燕來保養得當的手上, 她才如夢初醒。
心裡的悔恨跟憤怒猛地破土而出, 她追了出去,幾乎是歇斯底裡的。
“你有見過正常人抱著屍體?你見過正常人三番兩次去偷已經安葬的人?”
甦雲景聽見聞燕來後半句話,眉頭加緊,但還是沒說話,悶頭朝前走。
聞燕來一直壓抑的情緒, 在這個很像她兒子的人面前爆發了。
她的孩子死了,她卻從來不敢承認他, 一開始害怕輿論, 害怕自己的星途受影響。
後來是擔心對方不肯接受她, 不願意背上私生子的名聲。
直到現在, 她都不敢說聞辭是她的兒子,是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
聞燕來對聞辭這麼多年以來的愧疚悔恨, 全部遷怒到了傅寒舟的身上。
那些壓抑的情緒,在這一刻爆發了。
“他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他害死了我的孩子,你知道嗎?”
聞燕來咬字很重, 但聲音從喉嚨發出來,卻只剩下氣音跟哭腔。
甦雲景死死抿著唇, 一聲不吭地朝樓下走。
他很尊重聞燕來,感激對方過去的照顧,也知道傅寒舟的行為, 在外人看來根本無法接受。
聞燕來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不知道真正的聞辭早就死了, 對於她的怨恨,甦雲景能理解。
所以他今天過來,是想解開聞燕來的心結,讓她放下對他這張臉的執念。
但甦雲景討厭任何人,用神經病去形容傅寒舟,這也一直是他的心結。
甦雲景不想跟聞燕來爭辯,他沒理由要求對方體諒他這種病人家屬的心情,談不來就算了。
他說不服不了聞燕來放下過去,放下對傅寒舟的怨恨,就像聞燕來說服不了他離開傅寒舟一樣。
沒有對錯,就是談不到一塊。
現在,甦雲景隻想快點離開這裡。
聞燕來仍舊固執地追在甦雲景身後,歷數傅寒舟的罪行。
甦雲景邁著大步走出了茶社,聞燕來追了出來。
“你不是喜歡傅寒舟?好,我告訴你,他到底是個怎麼樣的瘋子,他以前是怎麼接近我的孩子。”
甦雲景忍不住了,茶社沒其他客人,剛才他們倆沒引來別人的注意。
這裡的地段比較偏,行人雖然不多,但時不時也會有幾個人路過。
聞燕來已經完全失控,她不顧自己的身份,要是被外人認出來了,上了明天的熱搜就麻煩了。
到時候聞燕來私生子的事肯定會被扒出來,可能還會扯出一連串的瓜。
甦雲景回頭剛想提醒聞燕來,前面突然沖出一輛寶藍色的跑車,朝聞燕來的方向撞了過來。
甦雲景瞳孔微縮,大腦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身體已經上前去護聞燕來。
剎車聲驟然響起,似乎要震碎甦雲景的耳膜。
那輛跑車穩穩停到甦雲景膝前。
聞燕來被嚇到了,軟在地上看著旁邊的甦雲景,她的徹底情緒崩潰,眼淚簌簌下落,顫著聲音喊他,“小辭。”
這一刻,聞燕來把眼前這個青年認成她的兒子,後怕悔恨讓這個聲斐國際的影后泣不成聲。
巨大的剎車聲,引來路人的側目。
寶藍色豪車的前車窗落下,露出一張英俊的臉。
他鼻梁上架著銀色的眼鏡,看起來溫文爾雅,鏡片之下卻是一雙陰森森的眼楮。
是許淮。
他欣賞似的看著痛苦狼狽的聞燕來,揚唇笑了起來,笑容充滿了惡意。
“沒想到聞大影后這麼博愛,對冒牌的還這麼上心,我都要為你們的母子情感動了。”
“又是你?”聞燕來目眥欲裂,目光恨不得撕碎了許淮,“你到底想幹什麼?”
這不是許淮第一次這麼幹了,但每次都是小打小鬧,不會真傷到聞燕來。
他就是要讓聞燕來這麼提心吊膽的活著,她越是痛苦,許淮就越是高興。
在他媽懷著他的時候,他爸出軌這個女人,還生下一個雜種。
從小到大,他很尊重他的父親,因為這件事許弘文的形象在他心裡轟然坍塌。
那個時候,他特別恨自己這個道貌岸然的父親,更怨恨聞燕來這個賤女人。
為了逃避現實,遠離這個家,放元旦假時,許淮跟朋友去國外滑雪。
後來因為跟幾個外國人打架,他被迫留在國外,接受警方調查。
等許淮回國時,他爸已經去世了,他不僅沒趕上喪禮,還錯過見他爸最後一面。
他們父子的關系一直很親,所以許淮才不能接受許弘文這個瑕疵。
他對他媽不忠,背叛了家庭,還是在他媽懷著他的時候背叛的。
許淮壓低眼眸,層層陰鷙從裡面傾瀉而出,“聞燕來,我是不會讓你痛快的,有本事你就報警抓我。”
他之所以這麼有恃無恐,就是因為知道聞燕來不會報警。
只要她報警,許淮就要讓她身敗名裂,而他頂多就是故意傷害未遂。
因為沒有實際傷害到聞燕來,找個好律師一年半載就能從裡面放出來。
他出來了,還能讓聞燕來不痛快。
“這就是你破壞別人家庭活該遭的罪,我要讓你時時刻刻都為當年的事贖罪。”
許淮陰冷地剮了一眼聞燕來,調轉車頭離開了。
見許淮囂張地開著跑車揚長而去,甦雲景擰眉問聞燕來,“他一直這麼恐嚇你?”
聞燕來難堪地別開了視線。
現在她已經清醒了,知道眼前這個人不是聞辭。
雖然只是長得像,但這感覺也像是聞辭親自問她。
破壞別人的家庭是聞燕來人生最不堪的過去,她不願跟別人提,尤其不願意跟甦雲景提。
聞燕來在茶社裡人生攻擊傅寒舟,罵他是精神病,觸到了甦雲景最敏感的那根神經,讓他有點生氣。
但看她現在這樣,又覺得不是滋味。
甦雲景五味雜陳地把癱在地上的聞燕來扶了起來,怕別人認出她,甦雲景一直擋著聞燕來。
好在這個路段行人很少,看熱鬧的沒幾個。
甦雲景忍不住提醒她,“我覺得你最好檢查一下自己的車,看有沒有跟蹤器。”
許淮不可能這麼巧合也出現在這裡,他應該是用了什麼辦法,知道聞燕來和甦雲景今天要來這裡見面。
甦雲景剛把聞燕來扶起來,身後突然籠罩了一道陰影。
他一回頭,就瞧見了齒頰緊繃,唇瓣抖得很神經質的傅寒舟。
甦雲景心道壞了。
他讓傅寒舟在前面的停車位等他,剛才許淮險些撞上他,小酷嬌肯定看見了。
傅寒舟本來就一直擔心甦雲景會離開,剛才那幕很有可能會刺激到他。
“寒舟。”甦雲景走近他,“我沒事,他沒撞到我。”
聞燕來看出傅寒舟精神不正常,怕他傷害到甦雲景,連忙去拉甦雲景。
“別過去,他犯病了,他以前住過精神療養院。”聞燕來提醒甦雲景。
見聞燕來抓著甦雲景的手臂,傅寒舟雙眸猩紅。
他就像一頭受傷的野獸在捍衛自己的地盤,嘶吼都帶著痛苦,“滾開,別踫他!”
誰別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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甦雲景被傅寒舟緊緊地抱著。
從外面回來,傅寒舟鎖上了臥室的門,躺在床上就這麼一直抱著甦雲景。
他蜷縮在甦雲景身邊的姿勢,很像當年甦雲景車禍去世後,抱著他屍體的樣子。
傅寒舟就像寒風中的一片枯葉,身體瑟瑟發抖,緊貼著甦雲景,似乎想瓖嵌進他的身體。
感受到傅寒舟的痛苦,甦雲景不停安撫他的恐懼。
但效果甚微,傅寒舟的手臂越錮越緊,勒得甦雲景有點疼。
“寒舟。”甦雲景捧起了傅寒舟的臉。
他濃長的睫毛被淚完全打濕,下眼睫也綴著淚痕,看起來絕望無助。
甦雲景眸裡流露著心疼,“你看看我,我沒受傷。別怕,我這次不會離開你了。”
傅寒舟的黑眸顫了顫,他看著甦雲景那張乾淨清俊的臉,迅速爬滿燒傷的痕跡。
翻開的皮肉裡,是猩紅的血肉,邊緣被燒的焦黑。
那些白色的醜陋蟲子,像是聞到鮮血的味道,興奮地爬滿了甦雲景的全身。
傅寒舟沒有說話,突然吻住了甦雲景。
他的動作強勢焦躁,仿佛害怕失去甦雲景,急迫地想要感受他的存在。
甦雲景唇上一陣刺痛,但他沒反抗傅寒舟,抬手摩挲著傅寒舟的後頸,企圖安撫他。
可傅寒舟卻越來越暴躁,不斷深入地吻著甦雲景。
與其說是吻,更像是在咬。
在他們倆唇齒交纏時,甦雲景身上那些蟲子,鑽進了傅寒舟的身體裡,撕咬著他的髒腑。
讓傅寒舟越發暴戾,往日那些壓抑的恐懼不安,在他心裡不斷翻湧,從喉間溢出,眼底有什麼東西開始破碎。
直到甦雲景疼的有點受不了,倒抽了口冷氣。
聽見那聲‘嘶’,傅寒舟才猛然驚醒。
在傅寒舟的精神世界裡,甦雲景的樣子又變回了當年車禍被燒死時的血肉模糊。
他看不出甦雲景的表情,心底生出了無數恐慌,“我弄疼你了?”
傅寒舟雙眼布滿了血絲,聲音發著顫,“是不是弄疼你了?”
甦雲景連忙說,“沒有,我不疼。”
傅寒舟的唇微張,像是忘記怎麼呼吸了,唇瓣只是蠕動。
可是他好疼。
眼淚從傅寒舟眼尾滾下,一滴滴砸到了甦雲景的臉上。
甦雲景的心立刻揪了起來,“怎麼了,是又出現幻覺了嗎?”
傅寒舟闔上了眼楮,神情極度的痛苦。
他就像一個不能言的嬰兒,在疼的時候無法表達,只是閉著眼哭。
我好疼。
哥哥,我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