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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讓我還他清譽》第二十九章
宮中, 大慶殿。

琰王剛吐過了血,精力不濟,被扶著臥在榻上, 幾個內侍躬著身躡手躡腳退出了偏殿。

“當真凶戾得很。”落在最後的小太監緊跑幾步,壓低聲音, “方才我進去奉茶, 喘氣都不敢。”

“沒聽說?前幾年好像就有個伺候的,因為咳嗽了一聲,就被砍了腦袋。”

內侍悄聲道︰“這些年宮裡宮外打殺的,聽聞一半都是惹了琰王府……”

“我也聽了,琰王府裡頭有口枯井,專扔打殺了的侍從下人。”

又有太監悄聲道︰“說是他家裡人都沒了, 脾性就跟著變了,專愛將人綁起來, 凌虐致死。”

小太監聽得心驚膽戰︰“他家人沒了, 就要禍害別人嗎?那別人的家不也跟著散了?”

“可不就是愛看這個?”

內侍低聲︰“他自己沒了爹娘, 就看不慣旁人其樂融融地活著,非要毀了才高興。”


有人向後望了一眼︰“多行不義,這不就遭了報應?看這架勢, 怕也活不了多久……”

幾個太監內侍躲在牆角嘀咕, 話音未盡, 聽見一聲咳嗽, 立時閉緊了嘴低頭站定。

有膽大的,硬著頭皮低聲︰“洪公公。”

才進來的老宦官拎了藥盅, 掃過幾人,將仍滾熱著的藥盅擱在一旁︰“在宮裡伺候,什麼時候還添了嚼舌頭的職分了?”

“公公, 那琰王實在可怖。”

小太監才進宮不久,怕得站不穩,壯了膽子哭道︰“我們不敢伺候,求您放我們出去罷……”

“琰王打殺下人。”洪公公慢吞吞道,“你們誰親眼見了?”

小太監一時被問住了,仍臉色慘白,哆嗦著回頭望了望內侍。

“越發離譜,這兩年連枯井都編出來了。”

洪公公拿過藥盅,拿帕子墊著,試了試涼熱︰“琰王已有三四年不曾進宮住過,請安也是磕了頭便走。這宮裡的人,他是特意趕進來打殺的?”

內侍張口結舌,訥訥道︰“可,可旁人都說——”

“旁人說什麼,同咱們沒關系。”

洪公公掀了眼皮,淡淡掃他一眼︰“在宮裡伺候,要想不掉腦袋,靠得不是嚼哪個王爺貴人的舌頭。是把嘴巴閉緊了,少說話,明白嗎?”

內侍不敢頂撞,低頭應了,退在一旁。

洪公公已是宮裡的老人,侍奉三代,受了內東頭供奉官,正經有俸祿的八品餃。幾個太監內侍都沒膽子頂嘴,規規矩矩站著,噤聲受了教訓。

洪公公看過這幾個人,將藥盅扣好,擺了下拂塵︰“罷了,都出去吧。”

幾人如逢大赦,忙不迭行禮,搶著逃出了殿門。

洪公公立了片刻,輕嘆一聲,將蕭朔緊閉的房門輕輕推開。

屋內寂靜,掌了盞半暗的燈。

窗戶不曾關實,冷風攜著月色灌進來,映出隱約人影。

蕭朔並未在榻上休息,立在屋角,正用盆裡的清水淨手。

“琰王殿下。”

洪公公放下藥盅,低聲道︰“那幾個不長眼亂嚼舌頭的奴才,已申斥過了……這些年宮裡越發不像話。”

“也不知是什麼人,竟編出這些子虛烏有的話來傳。”洪公公說著話,留神看他神色,“是我們管教的不嚴,您切莫往心裡去。”

“沒什麼可往心裡去的。”

蕭朔拿過布巾,擦了擦手︰“他們說的,也不盡然便是子虛烏有。”

“殿下又說賭氣的話。”洪公公哭笑不得,“老僕在宮裡伺候這麼些年,您的心性,如何還不清楚?就是當年——”

洪公公話頭一頓,自知失言,將手中藥盅放下︰“總歸,先帝臨終前,最放心不下的晚輩……也就是雲小侯爺和殿下了。”

蕭朔蹙了下眉,垂眸佇立良久,周身冷意稍淡了些許。

他擦淨了手,將布巾放在一旁,又換了盆清水,重新將手浸進去。

洪公公察言觀色,稍稍松了口氣︰“您同雲小侯爺說上話了?”

蕭朔垂眸︰“說過了。”

“那就好。”洪公公放心道,“您在殿上說的那些,不說皇上,老僕都險些被唬得信了……”

“那些話。”蕭朔眸色陰沉,冷聲道,“也不盡然是子虛烏有。”

洪公公愣了一刻,忽然反應過來︰“雲小侯爺當真受了拷打?!可是被送進禦史台的時候?可禦史台分明——”

洪公公遲疑半晌,又試探著問︰“小侯爺如何……可還好麼?”

蕭朔闔了眸,將手拿出來,又換了塊布巾擦淨。

“您……”

洪公公看著他,心中終歸難過,過去攔了攔︰“老奴知道,您見了當今聖上,心中……不好受。”

“可也得提醒您一句。”洪公公悄聲道,“您查著的那些事,心中有數便是了,萬不可拿來質詢陛下。往事已矣,故人已逝,先帝端王若尚在世,定然隻願您無病無災、平安喜樂……”

蕭朔神色漠然,垂眸看著眼前清水︰“我知道。”

洪公公怕他再沒完沒了濯洗下去,親自端了水,出門倒淨了,又拿了個暖爐回來。

藥已溫得差不多,洪公公試了試,一並端過來︰“殿下,這是靜心寧氣、養血歸元的藥,老奴看著太醫熬的。您今日牽動心神,竟在殿前吐了血——”

“喝什麼藥?”蕭朔蹙眉,“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洪公公怔了下,細看過他氣色,松了口氣︰“那就好。”

“您這些年都假作身子不好,年年請梁太醫去府上。就是為了哪天小侯爺回來,能順勢叫梁太醫替他調理這些年在外奔波的傷損虧空,不惹人耳目。”

洪公公笑吟吟道︰“梁太醫的醫術精湛,如今小侯爺終於回來了,好好調理,定然能養好的。”

蕭朔不置可否,看了看那個暖爐,隨手擱在一旁。

“原以為雲小侯爺這次回京,正巧能趕上您今年生辰的。”

洪公公在宮內,不盡然清楚內情,將藥盅合上,嘆了口氣︰“誰知天意弄人,偏偏您生辰那日,小侯爺叫侍衛司抓著了。那之後折騰月余,如今才好算到了府上……”

侍衛司那些手段,洪公公隻一想,都覺骨縫發涼︰“定然受罪不輕,也該好好養養。”

蕭朔不打算多說話,他看了看才被皇上握著拍撫的手,還想再去洗,被洪公公側身不著痕跡攔了回來。

蕭朔看向窗外,眼底無聲湧起些煩躁戾意。

“您歇一歇,明日出宮便好了。”

洪公公扶著他坐下︰“這是上好的藥,用得都是進貢的藥材,質性最是溫平補益。既然您用不著,給雲小侯爺帶出去,也是好的。”

蕭朔正要叫人將藥扔出去,聞言蹙了下眉︰“他正用著藥,藥性可相沖?”

“這是補藥,專給皇上娘娘們用的,同什麼都不相沖。”

洪公公笑道︰“您若不放心,再叫梁太醫看一看。若是外頭,還尋不著這些好藥材呢。”

蕭朔皺緊眉坐了一陣,沒再開口,闔了眸倚在榻前。

洪公公知道勸不了他躺下歇息,悄悄拿了條薄毯替蕭朔蓋上,正要去關窗,便聽見蕭朔沉聲︰“別關。”

“您這不關窗戶的毛病,都找了多少次風寒了。”

洪公公無奈失笑,替他將薄毯覆嚴實︰“這是宮裡。如今的情形,雲小侯爺就算再藝高人膽大,又如何能進宮來跳窗戶找您?關上也不妨事的。”

“不必。”蕭朔仍闔著眼,靜了片刻才又道,“關了窗子,我心不實。”

洪公公微怔,停下手上忙活看了看他,終歸沒再多勸,輕聲︰“是。”

“有勞您了。”蕭朔閉著眼,“去歇息吧。”

洪公公看他半晌,輕嘆了口氣,將要說的話盡數咽回去,悄悄出了門。

蕭朔靠在窗前,蓋著薄毯,眉峰漸漸蹙成死結。


要在皇上面前做戲並不容易,他這幾年自知沒這個好涵養,從不進宮來惹得彼此相看兩厭,今日卻已不得不來。

雲瑯到了他府上,就是扎在皇上心中致命的一根刺。

他要留住雲瑯,叫雲瑯在府上安安生生養傷、活蹦亂跳地氣他,就不得不來這一趟。

暮間時分一場做戲,已將心力耗去不少。宮中用的安神香也是上好的,月上中天,裊裊地牽人心神。

蕭朔靠著窗戶,胸口起伏幾次,腦海中盤踞的仍是那個坐在龍椅之上的皇上含著淚走下來,握著他的手,說著“雲瑯被蒙騙裹挾,為保自己前程,不得已為之”的樣子。

為保前程……為保前程。

雲瑯為保前程,把自己保得滿門抄斬、不容於世,把自己保得隱匿五年一身病傷。

倒是這位當年慷慨激昂“拚上個賢王的爵位不要、定然要替皇兄雪冤”的六皇子,一路坦途,憑替皇兄翻案的功勞成了太子,先帝駕崩後,順理成章成了九五之尊。

蕭朔闔了眼,壓下心底滔天恨意。

今日殿前做戲,心力耗得太多。他眼下才稍許放松,安神香便乘虛而入,神思一時凝沉一時混沌。

蕭朔不自覺做了夢,側了側頭,額間隱約滲出涔涔冷汗。

……是兩人少時跑馬,被戎狄探子逼得墜崖的夢。

在冰水裡醒過來,他背著雲瑯,把人死死綁在背上,一路跌跌撞撞地往山上走。

雲瑯沒力氣說話了,同他約好,不舒服便扯他的袖子。

蕭朔怕他握不動,把袍袖裹在雲瑯手上,邊走邊搜腸刮肚地同他說話。

平日裡白看了那麼多的書,真到了該講的時候,竟然什麼都想不起來。

蕭朔不想叫他費力,卻又怕他睡過去,只能漫無邊際地想起什麼說什麼。說了半日,口乾舌燥精疲力竭,才忽然察覺雲瑯已很久沒了動靜。

雲瑯軟軟趴在他背上,涼得他徹骨生寒。

他發著抖,不敢回頭看,又不敢把人放下。

蕭朔陷在夢魘裡,微微發著悸,肩背繃得死緊,卻無論如何也掙不出來。

他背著雲瑯,一路慢慢往前走,卻走不到頭。

兩人走著走著,竟漸漸已不再是少時模樣。

他不敢把人放下,小心地踫了踫枕在他頸間的雲瑯。

雲瑯徹底沒了意識,不想叫他知道,還本能抿緊了唇。被他驚擾,跟著輕輕一晃,殷紅血色溢出來,落在他身上袖間。

蕭朔恍惚立著,叫了一聲。

不見回應,雲瑯伏在他背上,軟而冰冷,安靜地同他耳鬢廝磨。

……

蕭朔急喘著,死咬了牙關,拚命要從不知多少次找上門來的夢魘裡掙出來。

這場夢已纏了他五年。老主簿憂心忡忡,四處尋醫問藥,鎮驚安神的藥一副副吃下去,從來不見效用。

加上臨入宮前雲瑯教他的、他親口在禦前說的,甚至……還比過去豐富了不少。

蕭朔被困死在地獄一般無盡血色的夢魘裡,想起雲小侯爺躺在榻上沒心沒肺的架勢,都被氣得沒繃住笑了一聲。

夜深風寒,沿著窗縫向裡灌進來,將他裹挾著,往更深的黑沉緩緩拖曳進去。

蕭朔胸口一時滾熱一時冰冷,被猙獰痛楚翻絞著撕咬,心神反倒漸漸平靜。

倒也沒什麼不好。

雲瑯既然累了,一並沉下去也沒什麼不好。

總歸雲小侯爺鬧騰慣了,真沉進一片虛無裡,若是沒人作陪,定然要無聊得翻天覆地。

蕭朔肩背慢慢松緩下來,身上知覺一分分消褪,幾乎要沒入那一片安寧靜謐的深黑裡,忽然被人一把拽住。

不及反應,一捧雪冰冰涼涼,半點沒浪費地盡數糊在了他的臉上。

蕭朔︰“……”

拽著他的人喪心病狂,不等他緩過口氣,又一捧雪結結實實照著臉拍下來。


蕭朔不及睜開眼楮,已憑著多年養成的習慣,抬手握住了來人手腕,順勢向窗外隔檔,把一捧雪盡數潑在了窗外。

他咬了咬牙,睜開眼楮︰“雲、瑯——”

雲瑯坐在窗欞上,松了口氣,抬起隻手︰“快快,這是幾個手指頭……”

“十八個!”蕭朔死死壓著火氣,一把將他拽進來,關嚴窗戶,“你來幹什麼?!”

“看你。”雲瑯沒坐穩,被他一拽,半點沒防備地坐在了蕭小王爺腿上。

他也顧不上在意,憂心忡忡拽著蕭朔,把那隻手往他眼前懟︰“怎麼會是十八個?皇上給你吃藥了?你再看看——”

蕭朔方自從夢魘中掙出來,身上叫冷汗浸透了,半分力道也沒有,有心徒手拆了雲瑯,終歸有心無力,狠瞪他一眼。

雲瑯看他眸色清明,稍稍松了口氣,抬手去摸他額頭︰“怎麼這麼燙?你——”

蕭朔懶得解釋,扯過雲小侯爺凍得通紅的手,把暖爐塞進了他手心。

雲瑯剛捧了兩捧雪,掌心正冰涼。陡然一踫暖爐,竟也燙得吸了口氣,不迭左手倒右手︰“嘶。”

蕭朔胸口起伏不定,眸底戾意噴薄呼之欲出,死盯了他一陣,把暖爐搶下來。

雲瑯不太舍得︰“G——”

蕭朔解開衣領,把雲瑯雙手拉過來,貼在肋間。

雲瑯一僵,張了張嘴,耳朵不自覺一熱︰“小……小王爺?”

“別動。”蕭朔冷聲,“如今算是知道,你這陰寒之氣是怎麼入體的了。”

雲瑯訥訥反駁︰“我不曾與戎狄打雪仗……”

蕭朔心神未定,周身殺意仍凝而不散,凜眸橫他一眼,把雲瑯剩下的話盡數堵了回去。

雲瑯被他暖著手,安靜了一會兒,就又忍不住,彎腰細看了看蕭朔神色。

同金吾衛將軍說過話,雲瑯實在不放心,特意進宮看了看。

雖說兩人心裡都大致有數,蕭朔的身子自然沒什麼大礙,做什麼都是特意給那位皇上看。但也難保蕭小王爺就後來居上,把內力修煉到了自震心脈的地步。

雲瑯原本隻想看一眼就走,在窗外一探頭,卻正好迎上了陷在夢魘裡的蕭朔。

“夢見什麼了?”

雲瑯踫踫他︰“你爹娘?放心,他們時常到我夢裡來,跟我說他們如今過得很好……”

“……”蕭朔看著他︰“這些年,我數次拜祭,都不曾夢見過父王母妃。”

雲瑯︰“……”

“哦。”雲瑯乾咳一聲,“那大抵,大抵是你我身份不同。”

雲瑯一時失言,頗為後悔,乾巴巴安慰道︰“王叔王妃也是來看……我有沒有將你照顧好。”

蕭朔身上雖暖和,卻被冷汗飆透,衣物都是潮的。雲瑯摸了摸,不很放心︰“有替換的沒有?”

“不必。”蕭朔神色沉了沉,按住雲瑯四處亂摸的手,“常有的事,早慣了。”

雲瑯看著他,蹙了下眉。

“少用什麼亂七八糟的借口糊弄。”

蕭朔頂不願看他這般神色,不再多說,把雲瑯從腿上挪下來︰“你究竟來做什麼?不是已同你說了,宮裡的事,我來走動——”

“我知道。”雲瑯順勢在榻邊坐了,拿過他手腕,“就只是來看你。”

蕭朔眸底無聲凝了下,抬眸看著他,身形依然不動。

雲瑯摸了幾次,找準蕭朔腕脈,診了診。

蕭朔冷嘲︰“雲小侯爺如今也通岐黃之術了?”

“不通。”雲瑯又按著自己的脈,仔細比了比,松了口氣,“行,不一樣。”

蕭朔微怔,抬眸看他。

雲瑯沒能尋著替換的衣物,把暖爐塞進蕭朔懷裡。想了想,又上手替他把外袍脫了,拿薄毯披在了身上。

久病成醫,雲瑯雖然不知道種種脈象都有什麼說法,卻已能分辨出不同。

蕭朔心脈穩定有力,又同自己靠碧水丹激發心力的脈象有所差別,想來定然是無事的。

“你那口血是怎麼吐的,事先含了假的嗎?”雲瑯實在想知道,忍不住打聽,“都瞞過去了?他……”

雲瑯話頭一頓,看著自己被蕭朔反過來執住的手腕,咳了咳︰“小王爺。”

蕭朔看著他,原本的冷意戾氣一絲一縷斂淨了,眼底冰冷,只剩下一片不見喜怒的漠然。

雲瑯向來最怕他這個架勢,皺了皺眉,把手往回收了收︰“蕭朔。”

蕭朔不給他糊弄過關的機會,握住雲瑯的手腕,去按他腕脈。

“我……就是來看看你。”

雲瑯輕咳一聲,翻了下腕起身︰“如今既看見了,就該走了,你好生歇息——”

蕭朔看著窗外,語氣極輕︰“雲瑯。”

雲瑯頓了頓,立在榻前,抿了下唇角。

“我在宮中,曾聽過一種藥,叫碧水丹。”

蕭朔道︰“服下之後,便能激發人心神精力,哪怕傷病之人服了,也能一同往常。”

蕭朔︰“透支自身,狼虎之藥。”

雲瑯抬眼瞄了下窗戶,不著痕跡,向後退了半步。

“幾顆?”蕭朔抬手栓了窗子,“別讓我去拷打你的親兵,逼他們開口。”

“就隻吃了一顆,確實有些要緊事。”

雲瑯含混道︰“當真,你既知道碧水丹,這不還沒到三個時辰麼?”

“上次你來給我講話本,吃的是一顆。”

蕭朔道︰“你這些年,大抵已吃了不少罷?”

雲瑯心說講你大爺的話本老子上次分明是來要人,不很敢在這時候同蕭小王爺耍橫,乾咳一聲,低了頭沒說話。

“這種藥吃多了,藥力會越來越弱,能撐的時間也會越來越短。”

蕭朔抬眸︰“可於身體的損傷,卻半點不會少。”

“我知道。”雲瑯啞然,“可——”

“可你如今還要用,甚至不惜疊加藥量。”

蕭朔緩緩道︰“雲瑯,你若想要我的命,犯不著用這個辦法。”

雲瑯胸口輕滯,定定看著他,扶著穩了穩身形。

“這話是什麼意思,你可以自己回去,慢慢想清楚。”

蕭朔語氣平淡,眸底依然冷漠不動,卻已有悍然戾意盤踞伺機而出︰“既然你不長記性,也的確該教訓一二,立立規矩。”

雲瑯咽了下,摸出顆飛蝗石,算了算出去要花的步驟︰“怎麼教訓?”

蕭朔起身,收攏袖口︰“過來。”

雲瑯莫名覺得不祥,寧死不屈︰“我不。”

“殿外有洪公公守著,他是當年侍奉我父王的太監,受先皇所托,知道我們的事。”

蕭朔看著他,不急不緩道︰“有他在,這裡發生什麼,都不會有人進來看。”

雲瑯︰“……”

雲瑯看著燈下仿佛能吃人的蕭小王爺,搖了搖頭,向後又退出半步。

蕭朔耐心徹底耗盡,伸手去拿他手腕。

雲瑯看得分明,邊欣慰蕭朔這些年果然有所長進,小擒拿使得這般得心應手,邊及時側身閃過,飛蝗石脫手,直奔窗戶上拴著的插銷。

蕭朔不給他空檔,箭步去攔。雲瑯一石頭砸開插銷,終歸比他快上幾分,伸手推開窗戶。

蕭朔追之不及,寒聲︰“雲瑯!”

雲瑯松了口氣,踩著窗子要騰身掠出去,一不留神,卻叫窗外凜冽冷風迎面灌了個結實。

蕭朔自他身後趕上,一把將雲瑯手臂握住,再不留情,擰在身後牢牢按住。空著的手扯了腰間系帶,將雙手利落反捆在身後,打了個死結,死死按在榻上。

“既然只靠說的,你無論如何也聽不進去,今日便給你個教訓。”

蕭朔神色冷鷙︰“省得你再不將自己當回事,動輒拿命往上填。”

雲瑯被他按著,扯了下嘴角,低聲︰“蕭朔……”

蕭朔壓不住滔天怒意,死死闔了眼楮,胸口起伏。

直到現在,雲瑯竟還改不了動輒墊上這條命的毛病。

不計代價地用虎狼之藥,透支身子,透支性命,能走到哪一步就走到哪一步。

走不動了,就找個他看不見的地方,一頭倒下去。

雲瑯挪了挪,輕聲叫他︰“蕭朔。”

蕭朔身形鐵鑄一樣,紋絲不動。

雲瑯方才叫一口風嗆得眼前發黑,此時方緩過來些許,聽著蕭朔粗礪喘息,胸口驀地疼了疼。

“你教訓吧。”雲瑯靜了一會兒,拿額頭貼了貼蕭朔手背,“我長記性。”

蕭朔從沒見他服過軟,將信將疑,皺緊了眉盯著他。

“今日……在宮外,聽人說你吐了血。”

雲瑯被他按著,扯了下嘴角︰“我才知道,確實不好受。”

“我打了不知多少仗,危如累卵、生死一線的,也不少打過。”

雲瑯有點自嘲︰“從沒這般亂過方寸。”

縱然知道原本情形,大體怎麼回事也能推測得出,可聽常紀說起那些傳言,還是一時幾乎沒了主意。

“當年。”雲瑯低聲,“你總是叫我對鏡自省,我也沒聽過。”

“你何止不聽,還將我屋裡所有的銅鏡,上面都用匕首劃了字。”蕭朔寒聲道,“父親恰巧來問我學業,查了半年‘吾日三’的意思。”

“誰叫你老叫我吾日三省吾身的?”雲瑯沒忍住,笑了一聲,輕呼口氣,“教訓吧。”

雲瑯當初在軍中,也不是沒見人挨過軍棍,無非脊杖,倒也不很打怵。

雲少將軍敢作敢當,直溜溜趴在榻上,閉緊了眼楮準備挨揍。

蕭朔咬緊牙關,將腦中幾乎炸開的翻絞疼痛壓下去。自坐在榻邊,一把扯了雲瑯,將人惡狠狠撂在腿上。

雲瑯︰“……”

雲瑯︰“?”

蕭朔掃了一眼欠教訓的地方,半分不受他服軟蠱惑,冷聲︰“他日若再犯——”

“等會兒。”雲瑯趴在蕭朔的腿上,“小王爺,你要打什麼地方?”

蕭朔眸色晦暗,掀了他外袍︰“你不必管,領罰就是。”

雲瑯愕然︰“我如何能不管!”

蕭朔打定了主意要給他個教訓,不容他胡攪蠻纏,厲聲︰“不準動!”

“還不準我動?!”雲瑯身心復雜,“經年不見,小王爺玩得這般野嗎……”

蕭朔自幼被端王親手教訓,從不知道打個屁股有什麼不對,被雲瑯的反應引得皺緊了眉,手仍懸在半空。

“還說你沒看過話本,什麼都不懂?”

雲瑯滿心懷疑,艱難擰著身看他︰“分明是太懂了……”

“胡說什麼!”蕭朔被他鬧得心煩意亂,“你若心中不知錯,不想叫我教訓,也不必這般胡攪蠻纏——”

“我胡攪?”雲瑯已經被捆得結結實實,眼看就要按在腿上打屁股了,平白攢了滿腔冤枉。還要再說,神色忽然微動,抬頭看向門外。

“殿下,可是歇得不安穩?”

洪公公守在外面,聽見動靜不放心,悄悄推門進來︰“可要安神湯——”

洪公公︰“……”

雲瑯︰“……”

洪公公一把年紀,在宮中見多識廣,咳了一聲匆忙低頭︰“打,打擾殿下了。”

“什麼打擾?”蕭朔被這群人擾得頭疼,“他——”

“小侯爺竟還真摸進宮了……”

洪公公認得雲瑯,向外看了看,悄聲囑咐︰“小聲些,老奴守在外頭。”

蕭朔隱約覺出不對,皺緊了眉︰“我——”

洪公公暗罵著自己沒眼色耽誤事,笑吟吟給兩人作了個揖,關緊門,回外面去守著了。

蕭朔被亂七八糟折騰了一通,胸口怒意也消了大半。靜坐半晌,動了下手,去解雲瑯捆著的雙臂。

雲瑯趴了半晌,忽然琢磨過味來,按住他︰“小王爺。”

蕭朔不耐︰“幹什麼?”

“你沒看過話本,竟還這般懂行……”

雲瑯擰了個身,大喇喇躺在他腿上,枕著蕭小王爺的肘彎︰“快招,青樓什麼樣,裡頭好不好玩,這些年見了幾個漂亮姑娘?”

作者有話要說︰  有點事,提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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