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朔說完了話, 便自窗前支起身。
雲瑯仍握著他衣袖,倏而回神,正要松開手, 卻見蕭朔已褪下了身上外袍。
不等雲瑯反應,仍透著溫溫熱意的外袍已翻轉過來, 覆在了凍得發木的肩背上。
“你——”
雲瑯出聲, 才覺嗓音啞得過分,清了兩次,低頭扯扯嘴角︰“走,先去書房。”
“今日不去。”蕭朔道,“進來。”
“不是同你胡鬧。”雲瑯笑笑,“你既……我說不過你。”
雲瑯方才不自覺摒了呼吸, 眼下胸肺間陣陣隱痛,咳了一聲︰“也下不去狠心, 真動手揍到你回心轉意。”
蕭朔脫了外袍, 右腕戴著的袖箭機關便全無遮擋的亮出來, 抬眸掃過雲瑯身上大穴。
“……”雲瑯眼看著蕭小王爺要把自己釘在樹上,眼疾手快,伸手按住︰“不必。”
蕭朔立在窗前, 眸色仍漠然得不冷不熱, 在雲瑯眼底一掠, 依然紋絲不動伸手等他。
“總得商量一二。”
雲瑯呼了口氣, 將被蕭朔一番話攪起的無數念頭壓下去,稍撐起身︰“你也知道, 方才你說的,該是最簡單的辦法。”
“的確簡單。”蕭朔神色平淡,“少將軍選共死?容我一月, 打點好府中上下,遣散僕從——”
“我沒力氣,少同我抬杠。”
雲瑯懶得跟他吵,徑自堵回去︰“你既要換法子,總該想辦法商量。”
如今在朝中,雲瑯尋摸了整整三日,能找著幾個舊部已是極限。
雲氏一門盡皆傾覆,當初鎮遠侯留下的舊人,都和昔日六皇子一派關系匪淺,半個都不能用。
端王當初平反得利落,蕭朔的情形比他稍好些。可能搜羅出來的,卻也無非都是些被貶謫冷落的閑官,派不上多大用場。
“聽見你叫人給我抄朝中局勢了。”
雲瑯倚著窗子,扯扯蕭朔︰“別費事了,拿過來我看。”
蕭朔蹙眉,看了他一陣,回身將那封密信拿了,連盞熱參茶一並擱在雲瑯手邊。
“樞密院架空了兵部,三司抵了戶部,中書門下這兩年,也把吏部的事乾得差不多了。”
雲瑯展開,大略掃了幾眼,摸過茶盞喝了一口︰“刑部明面上還和禦史台、大理寺共掌刑獄,實際用途,大抵也就剩一個把我撈出來……”
雲瑯喝了兩口,覺得不對,低頭看了看︰“你怎麼也喝起參茶了?”
“那日沒喝夠。”蕭朔拿了盞燈,擱在窗邊,“剛剛吹涼,隻喝了一口,便有人——”
“……”雲瑯耳後驀地一燙,磨著牙瞪他︰“蕭朔!”
蕭朔不等他問候自家伯父,像是沒見雲瑯在窗外摩拳擦掌,自顧自轉身,進了內室。
“這幾天,王爺在偏殿日日都備著參茶。”
老主簿忙快步過來,小聲同雲瑯解釋︰“雖不喝,也拿小爐隔水溫著。”
老主簿瞄了瞄內室,悄聲道︰“一日沒動,隔天便倒了再換一壺,都是新的。”
雲瑯還沒從面紅耳赤中緩過來,咬牙切齒︰“四海無閑田,農夫猶餓死……”
“是京郊那幾座莊子平日裡采製,挑好了送來的參片。”
老主簿忙保證︰“不勞煩農夫。”
雲瑯︰“……”
“玄鐵衛困在京城施展不開,平日操練,也會去莊子上。”
老主簿暗中揣摩,隻道雲公子這些年實在顛沛,看這些東西也自然金貴珍惜︰“不少是他們采回來的,不花銀子,您——”
“……知道了。”雲瑯按著額頭,“農夫不餓。”
“是是。”老主簿連連點頭,“您先進來嗎?”
雲瑯同蕭朔說了這小半日的話,都已看上信了,人還在偏殿窗外。
老主簿看著王爺親自挪到窗邊的一應物事,既猶豫要不要再端個火盆過去,又仍惦著把雲公子請進來︰“夜間風寒,外面著涼便不好了。”
雲瑯原本可進可不進,無非只是身上太乏,一時翻不動窗戶,才在外頭磨蹭了這一陣。
偏偏蕭朔哪壺不開提哪壺,雲小侯爺被激起了脾氣,也較上了勁︰“我不。”
老主簿滿腔愁結,一時幾乎想帶人把王府的各處窗戶也拆了。
“你方才說,玄鐵衛會去莊子上。”
雲瑯從好勝心裡脫身出來,稍一沉吟︰“京郊那幾座莊子,他可還去麼?”
“王爺不去。”老主簿搖搖頭,遲疑了下,低聲道,“當初——”
“我知道。”雲瑯道,“他不願意去。”
當初端王蒙難,府上家小恰在溫泉莊子上過冬,並不在京中。才會有趕回不及、盜匪截殺的一應後續。
雲瑯曾聽過去支援的親兵說過,蕭小王爺提著劍,一身淋灕血色,仍死死護在王妃身前。
這等地方……如今,蕭朔自然是不會再願意去的。
“他不去,有人會去。”
雲瑯道︰“那幾處莊子,可有人來往?”
“倒是有。”老主簿想了想,點頭,“都是進不來王府的,又想疏通咱們王爺的門路,去莊子上設法走動……”
“咱們蕭小王爺。”雲瑯問,“有什麼門路可疏通?”
老主簿微怔,沒能立時答得上來。
“找個靠得住的心腹,去仔細盤查一遍,尤其走動人情送的那些東西。”
雲瑯道︰“看有沒有什麼不合禮製的,私佔貪吞的,奪權謀逆的……”
老主簿聽得駭然︰“雲公子!”
“怕什麼,謀逆這頂帽子都栽了幾個人了。”雲瑯不以為意,“都是他們用濫了的手段,沒什麼可避諱的。”
老主簿此前尚不覺得,眼下聽雲瑯說起,隻覺背後發涼,忙道︰“是。”
“有些事。”雲瑯邊說,邊看那封密信,“我知道他不想理會,不愛管,也不愛聽……”
“雲公子,切不可如此說。”
老主簿連連擺手︰“端王向來不涉這些,王爺又遠離中樞,縱然將府上看得嚴,卻總有疏漏。”
“幸好有您懂得這些,幫著提醒。”老主簿道,“不然縱是這些最尋常濫用的陰詭手段,也未必全提防得住。”
雲瑯扯扯嘴角︰“我原本也——”
老主簿剛要去叫人,聽見他說話︰“什麼?”
“沒什麼。”雲瑯笑笑,“陰差陽錯……倒也很好。”
既然已打定了主意,自然該做的都要做,該懂的都要懂,也沒什麼了不得的。
到了這時候再鬧些別別扭扭的架勢,他自己看了都牙酸。
雲瑯拿起熱參茶,幾口喝淨了,遞回去︰“再來一杯。”
老主簿忙替他續了一杯,悄悄看他神色︰“雲公子……”
方才一時不察,老主簿雖是無心失言,卻也隱約覺得自己怕是說錯了話,一陣後悔︰“不是,不是說您擅陰詭……”
“知道,不矯情這個。”
雲瑯打點起精神,拿過燈油,將那封密信點著燒了︰“如今情形,與過往不同。他——”
雲瑯︰“……”
雲瑯看著屋內︰“他……”
老主簿不解︰“怎麼了?”
雲瑯抬手,揉了揉眼楮︰“與過往不同。”
老主簿還在凝神靜聽,眼看著雲瑯反應,有所察覺,跟著回頭︰“……”
老主簿站在窗前,心情有些復雜︰“王爺。”
“愣著做什麼?”蕭朔從容道,“替少將軍披上。”
老主簿心說雲少將軍只怕不很願意身披棉被站在窗外,甚至不敢問王爺從哪尋摸出來的一床繡了大花鳳凰的被子,訥訥︰“只怕不妥,雲公子風雅……”
“他風雅他的,我吩咐我的。”
蕭朔頷首︰“來人,窗外風寒,把暖榻給雲少將軍抬出去。”
老主簿︰“……”
雲瑯︰“……”
雲瑯實在丟不起這個人,盯了半晌蕭小王爺懷裡的棉被,咬牙撐著窗欞,縱身翻了進來。
他在外頭站久了,其實不覺得冷。屋內溫暖,透進周身的寒意反而襯得尤為明顯,不自覺打了個激靈。
雲瑯不想服軟,壓著咳意,扶著桌沿站直了︰“有什麼,當我不敢進來?你——”
蕭朔不同他廢話,走過去,把那一床棉被徑直撂進了雲瑯懷裡。
雲瑯不及反應,險些被棉被壓了個跟頭,咬牙探出個頭︰“自己的東西,自己抱。”
“我知道。”蕭朔點點頭,“你自抱你的,我自抱我的。”
雲瑯一時沒能反應過來,愣愣眨了下眼楮。
蕭朔握住他手腕,連人帶被打橫抄起,在老主簿驚恐瞪圓了眼楮的注視裡,徑直進了臥房。
老主簿︰“……”
事出突然,老主簿一時不知該進該退。站在內室門外,聽著屋裡分明拳腳較量的動靜︰“王爺……”
屋內,蕭朔似是悶哼了一聲,淡淡道︰“外面候著。”
老主簿嘆息︰“是。”
“我與雲公子。”蕭朔一句話被打斷了幾次,“秉燭夜談,商議朝中局勢。”
老主簿願意信︰“是。”
“屏退閑雜人等。”蕭朔隔著門,向下說完,“如無要事,不必回稟。”
“是。”老主簿自覺將自己也一並屏退,想了想,臨走又多囑咐,“王爺,參茶還在外屋溫著,爐火未滅……”
靜了片刻,蕭朔才在門內不耐煩道︰“知道了。”
老主簿不敢多留,屏退一應閑雜的僕從侍者,隻留玄鐵衛守在屋外,悄悄出了偏殿。
-
臥房內,雲瑯胸口散亂起伏,跌坐在榻上,霍霍磨牙瞪著蕭朔。
“我隻想將你抱進來。”
蕭朔立在一丈遠處︰“你的反應,叫我覺得我是要拿棉被捂死你。”
雲瑯就很想用棉被捂死舉止無度的蕭小王爺︰“我走不動路?你平白亂抱什麼,很順手麼?”
蕭朔看了一陣自己臂彎,緩聲道︰“在坑裡,你便耍賴,叫我抱你上來。”
雲瑯︰“……”
“在榻前。”蕭朔道,“你也說委屈,叫我——”
雲瑯惱羞成怒︰“閉嘴。”
蕭朔此時脾氣倒比在外間時好些,並不同他針鋒相對,垂了眸不再開口。
雲瑯從耳後一路滾熱進領口,手腳幾乎都放不利落,撐著榻沿穩了穩。
彼時在坑裡,他是想起蕭朔竟一直在府裡等他,被望友石的蕭朔一時惑亂了心志。
至於心中委屈,又無處排解,自然要找個什麼抱一抱。
這五年蕭朔不在,他也不是沒找棵樹、找塊石頭,找隻野兔設法抱過。
如何到了蕭朔這裡,便成了隨時想抱就抱了?!
雲少將軍向來極重顏面,當初從崖上掉下去,好好一個人險些摔成八塊,不是實在傷得太重爬不起來那幾日,也是從不準人抱來抱去的。
也不知蕭朔從哪添的新毛病,也不知是不是這些年蕭小王爺長大成人,也在別的什麼事上添了手段、長了見識。
“今後再胡來,定然要同你狠狠打一架。”
雲瑯搜刮遍了四肢百骸,實在攢不出力氣,拿眼刀鉚足了勁戳蕭朔︰“過來,說正事。”
“今日不說。”蕭朔道,“你身上難受,先好好睡一覺。”
“要等我不難受,今年都不用說了。”
雲瑯撐著胳膊,給他勉強挪開了個位置︰“過來,我同你說,你那個莊子——”
“京郊獵莊,凡一應人情往來、走動禮數,都記在冊上。”
蕭朔道︰“那幾個莊子,如今都是當初父王身邊的幕僚看著,他們幾個的身份,我不曾對外宣揚。”
雲瑯微怔,抬頭看他。
“此事敏感,不必同府上人說。”
蕭朔走過來,在榻邊坐下︰“他日萬一王府出事,知道的越少,受牽連便越少。”
雲瑯蹙了下眉,看著蕭朔依舊格外平淡的神色。
“太傅說過,你於斷事明理、見微知著,天賦遠勝於我。”蕭朔道,“確實不虛,只聽主簿一句話,你便猜得到莊子隱患。”
“可朝堂之上,爭權奪利、勾心鬥角。”
蕭朔緩緩道︰“陰謀詭計之事,終歸非你所長。”
“你如何知道?”雲瑯靜了良久,低頭扯了下嘴角,“你我已五年不見了……”
蕭朔理順衣襟,輕笑了一聲。
雲瑯問︰“笑什麼?”
“你我五十年不見,我也知道。”
方才扭打,蕭朔挨了好幾拳,都結結實實。此時理好衣服,順手揉了下︰“你可知道,父王當初受人陷害,是為什麼?”
“方才把你打傻了?”雲瑯愕然,伸手探他額頭,“自然是立儲之事,端王叔連年征戰,軍功無數,威脅到了賢——”
“一個只知道打仗,戰功累累征伐沙場的皇子。”
蕭朔道︰“如今被調回京中,不再執掌朔方軍。雖然手握禁軍,也無非只是奉命宿衛宮城,何況禁軍又實在暗弱,全無一戰之力。”
“這樣一個皇子。”蕭朔抬眸,“有什麼可威脅的?”
雲瑯怔了怔,慢慢蹙緊眉。
“他那時尚只是六皇子,在朝中已人脈極廣,更得人心。”蕭朔道,“就因為父王身上軍功無數。就讓他不惜搭出去一個世代軍侯、皇后本家,不惜鋌而走險兵挾禁宮?”
雲瑯仿佛被當頭一棒,胸口狠狠滯了下,血氣翻攪,又壓下去︰“是……”
“當初,我便同你說過。”
蕭朔看著他,慢慢道︰“端王府自取其禍,並非無妄之災。”
“端王叔當時……”雲瑯輕聲,“定然也已參與了奪嫡。”
雲瑯閉了閉眼,反復思慮︰“彼時朝中主戰主和打成一片,先帝仁慈,卻畢竟優柔寡斷,賢王一派日日遊說,徹底議和歲貢是遲早的事。”
“王叔奪嫡,不是為了大位。他若是永遠隻做個征戰沙場的皇子,依然無力主宰朝局。”
雲瑯啞聲道︰“若是不爭,皇位落在賢王手中,朔方軍下場,就如今日……”
“你看。”蕭朔扶住他,讓雲瑯靠在榻邊,“時至今日,你聽了這個,第一樁思慮的還是這些。”
雲瑯怔了怔,在他臂間抬頭。
“你不是行陰詭權謀之事的料子,看了些沾了些,以為自己也學得同那些人一樣了。”
蕭朔淡聲︰“其實在我眼中,你與當年,並無一分不同。”
雲瑯張了下嘴,沒能出聲,胸口起伏兩下,低頭笑笑。
“父王當初決意奪嫡,無論緣由為何,都定然已經有所動作,且有所成。”
蕭朔起身,去替他拿參湯︰“正是因為已有所成,才逼得敵方不得不兵行險著,玉石俱焚。”
雲瑯心神仍定不下來,靠在榻邊,怔怔出神。
蕭朔去了外間一趟,滅了爐火,將參湯提進來,分出一碗晾著︰“我原本不願同你說這些。”
“你還是……得同我說說。”
雲瑯勉強笑了下,伸手去接︰“我這些年荒廢久了,確實差出太多——”
“什麼叫荒廢。”蕭朔淡聲,“不會行陰私權謀之事,不會勾心鬥角爭權奪利,就叫荒廢了?”
雲瑯抬頭,迎上蕭朔眸底玄冰般的深寒凜冽。
“父王當年遇害,身畔助力,自然隱入暗處。”
蕭朔道︰“這些助力,有些被發覺了,打壓排擠、架空在朝堂之外。有些還不曾被察覺,甚至還有些,仍在朝堂的中樞之內。”
“當初父親奪嫡,孤注一擲,為保家小平安,也並不曾將這些講給我。”
蕭朔蘸了桌上茶水,在案上慢慢寫下幾個名字︰“這些年,我旁觀朝堂紛爭,隱約摸出幾個人,只是還不能全然確認,要再試探甄別。”
“我來。”雲瑯稍微緩過一陣心口麻木,撐起身,“叫我這麼一鬧,該察覺的,心中當有些決斷。”
“端王叔當年既然已卷入奪嫡,雖然下獄倉促,卻不會毫無準備。倘若是端王叔一派的心腹,定然被王叔特意囑咐過,我雖出身鎮遠侯府,卻是無論如何都能信得過的。”
雲瑯記下了那幾個名字,低聲︰“他們若有心思,第一個想找的……應當是我。”
“王府太顯眼了,不知多少人盯著。你隻說我在府中飽受折磨,命在旦夕,將我拉出治傷……梁太醫那個醫館便不錯。”
“你……你教教我。”雲瑯扯了下嘴角,“我學東西一向很快,等學會了,便替你甄別……”
蕭朔端過晾著的參湯,低頭輕吹了吹。
雲瑯︰“……”
雲瑯心底仍紛亂著,看他動作,哭笑不得︰“說正事呢,你——你先別做這個。”
蕭朔莫名看他︰“我連參湯也不能吹了?”
“……能。”雲瑯耳朵發燙,乾咳一聲,“我看不順眼。”
雲瑯仗著帶傷,胡攪蠻纏︰“你轉過去吹。”
“罷了。”蕭朔抿了一口參湯,試了試冷熱,“同梁太醫說好了,過幾日便將你抬去醫館。”
“好。”雲瑯撐起身,“你何時——”
“但對那些人,應當如何分辯甄別、試探算計。”
蕭朔︰“我不會教你。”
“這時候,你還賭的什麼氣?”雲瑯無奈,“是是,小王爺天賦異稟,小王爺冰雪聰明,當初我不該拿栗子砸你,說你榆木腦袋不開竅……”
“你到了醫館,隻管躺在榻上養傷,幫我分析局勢推斷利弊,謀求大局。”
蕭朔道︰“算計人心、驅虎吞狼的手段,你學不會,也不必費腦子學。”
雲瑯靜了片刻,低頭苦笑︰“蕭朔。”
“當初,父王不曾把你托付給我,先皇后也不曾把你托付給我。就連你自己尋死路,也不知道來托付我。”
蕭朔試好了溫度,將參湯抵在雲瑯唇邊︰“於是,我也隻好自己把你托付給我自己。”
雲瑯閉了一會兒眼楮,抬了抬嘴角,慢慢一口一口將參湯喝了。
“等去了醫館,我會以怕你潛逃為由,派人貼身看管你。”
蕭朔不想叫他再多費力氣,一臂攬住雲瑯,穩穩端著藥碗︰“到時候,自然有人甄別他們。”
雲瑯倚在蕭朔臂間,諸多念頭紛雜混亂,說不出話,含混應了一聲。
蕭朔看著他喝淨了參湯,將碗放在一旁︰“現在,少將軍的正事議完了?”
“你少這麼起哄。”雲瑯失笑,虛踹他一下,“寒磣我?還少將軍,我統哪家的兵?”
蕭朔拿過帕子,遞到他手裡︰“統我家的兵。”
雲瑯微怔,抬頭看他。
“既然正事議完了,我也有件事要問你。”
蕭朔不同他費話閑扯︰“你那日忽然讓我吹參湯,是鬧得什麼毛病?”
雲瑯還在想奪嫡的事,險些沒跟得上︰“啊?”
“從哪學來的……這些亂七八糟。”
蕭朔想要叱責,看看雲瑯臉色,盡數壓回去了,隻冷聲道︰“還有當初胡扯的什麼‘自己動’、‘這樣那樣’……”
“小王爺。”
雲瑯愣愣看著他︰“您自己寫話本,自己平日裡都從來不看的嗎?”
蕭朔一時被他噎住,險些發作,狠狠瞪他一眼︰“少東拉西扯!”
“我東拉西扯——”
雲瑯一陣氣結︰“你點評得像模像樣,還說我蒼白流水帳,不真摯不動人,莫非自己其實一本都沒看過?!”
“看過封皮。”蕭朔沉聲,“沒看過便不能點評了?我要點評禦膳,自己還得去禦膳房觀摩不成?”
雲瑯從沒見過蕭小王爺胡攪蠻纏,一時竟被他堵得無話,按著胸口︰“……”
雲瑯心服口服︰“蕭朔。”
蕭朔蹙緊眉︰“說話!”
雲瑯︰“你大爺。”
蕭朔︰“……”
雲瑯拿過那床大花鳳凰的被子,蒙在蕭朔頭上,自己倒回去,自顧自和衣面壁躺下睡了。
蕭朔溢著冷氣坐了一陣,將被子扯了,拋在一旁︰“你說,這些都是同話本上學的。”
“廢話。”雲瑯都懶得同他說,“我還能怎麼學,去青樓轉兩圈,看有沒有官兵來抓我在床?”
蕭朔靜了良久,久到雲瑯幾乎犯困睡過去,才又道︰“當初你說,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
“不是我說的。”雲瑯打了個哈欠,“有個叫韋莊的說的。”
“你還立志。”蕭朔道,“等你滿了二十,及冠那日,要睡遍天下青樓。”
雲瑯︰“……”
雲瑯撐著胳膊,翻了個身。
蕭朔仍冷著神色,定定看著他。
“蕭朔。”雲瑯抬手,摸摸他的額頭,“我二十歲的時候,不在青樓,在吐蕃躲追兵。”
“二十一歲時,我在黨項吃土。二十二歲,我在大理滾溝。”
“五年間,以京城為軸心,我劃出去少說兩千裡路,兜了三個半的圈子。”
雲瑯想不通︰“你不都一直派人追著我跑嗎?”
“你行蹤隱秘。”蕭朔沉聲,“到了一處,要找到你,也要花些時日……”
雲瑯︰“……”
“這些時日。”雲瑯深吸口氣,字正腔圓,“我也在專心逃命,不曾到過青樓。”
蕭朔神色不動,依舊在榻邊巋然坐了一陣,肩背似是緩了緩,起身道︰“睡罷。”
“慢著。”雲瑯扯住他,“這麼大的人,你當真一本話本都——”
他這語氣蕭朔極熟悉,一聽便知道雲瑯又要設法嘲笑捉弄自己,拂袖冷然︰“自然看過!無非設個圈套,試探於你罷了。”
“當真看過?”雲瑯狐疑,“看過哪句?可知道自己動什麼意思麼?”
蕭朔被他戳破,眸色愈寒,咬牙道︰“你那句……叫我吹一吹參湯,便是話本裡的,我親眼見過。”
“……”雲瑯輕嘆︰“真會挑。”
蕭朔皺緊眉︰“什麼?”
“無事。”雲瑯沒出賣書房枕頭底下的《教子經》,施施然點頭,“知道了,小王爺博覽群書。”
“雲瑯!”蕭朔含怒道,“你少戲弄於我!倘若——”
“沒戲弄你。”雲瑯枕著胳膊,看著怒氣沖沖的小王爺,實在忍不住,“我想看那本寫了吹參湯的話本。”
蕭朔︰“……”
“我不是被托付給你了?”
雲瑯伸手,拽拽他袖子︰“小王爺,想看。”
蕭朔︰“……”
雲瑯壓著笑,輕咳一聲,還要再捉弄他一二,蕭小王爺已霍然起身,頭也不回,匆匆出了臥房。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蒼青、張致富今天發財了嗎、竹嘰親愛的的深水魚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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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大家破費了,大力鞠躬,一定一定會繼續努力的。
愛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