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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讓我還他清譽》第一百三十九章(我們本該更相信他們。...)
少將軍叫琰王殿下親燙了, 自琰王殿下的腿上蹦出去,又朝陰山裡的戎狄部落訛了三百匹馬。

……

一宿宴飲,朔方軍精銳暗中巡城整夜, 應城軍馬不曾有過半點要出城突圍的動靜。

“倒是有些別的動靜。”

景諫帶人徹夜巡守,清早才回營, 披甲進帳︰“昨夜應城強征耕牛五頭,給那群金人供上去了。”

“耕牛?”刀疤愕然瞪了眼楮, “襄王瘋了?生怕他這城裡不打起來嗎?”

白源坐在一旁,將藥爐放下,搖了搖頭。

“沒瘋?那是怎麼想的, 糧食再不夠也不能殺牛啊。”

刀疤費解︰“開春正該是犁地的時候, 應城裡沒有多少流民,都是本城百姓。守著祖田, 給多少銀子也沒人肯賣牛的。”

“不征牛, 也沒有別的辦法。”

景諫啞然︰“昨夜那肉香酒氣, 我聞著眼楮都快綠了,何況金人?”

“少將軍給過他機會,以金人昨夜那般動搖的戰心戰意, 只靠應城兵馬也能解決乾淨。”

白源道︰“倘若他能醒悟,當斷則斷, 也不會行此下策。”

朔方軍設宴誘敵,暗地裡不知布了多少兵馬,一來是防備城內突襲, 二來也是在等應城內的動向。

倘若襄王一派能當真有些骨氣, 先忍痛斷了這把誰也握不住的雙刃刀。縱然兩方敵對, 朔方軍也不是不能出手相助,先一同抵禦了外敵, 回頭再來彼此清算。

“給了一宿的機會,可惜。”

景諫嘆了口氣,接了一碗熱騰騰的藿菜羊肉羹,一口氣喝淨︰“箭在弦上,如今只怕誰也退不得了。”

帳內一時沒人說話,爐火靜烤著泛苦的藥汁,不知是誰低低嘆了口氣。

應城裡不只有鐵浮屠,有叛軍,還有尋常的百姓。

朔方軍圍而不攻,不只是因為攻城太耗兵力,更因為一旦攻城,以襄王狠辣心性,定然將平民盡數驅趕著頂在前面、押上城頭。

“不攻城,少將軍不也有不攻城的打法麼?”

白源笑道︰“有好消息,馬匹盔甲已到了大半。加上昨日忽然多出來的三百匹馬,再給我一兩日,就能配齊了。”

“好事啊!”刀疤一喜,“到時候還按老法子,三面緊一面松,放個口子讓他們鑽。只要敢從烏龜殼裡頭出來,看他們還怎麼拿別人當擋箭牌!”

“依我看也是好事。”白源撥了兩下火爐,看向雲瑯,“少將軍不說話,是否我們漏算了什麼地方?”

“嗯?”雲瑯撐坐起來,笑了笑,“也不是。”

他已用不著再喝參湯,身上雖還有些虧損,慢慢調理食補便已足夠,如今白源的藥是拿來祛濕理氣的。

不歸樓這些年攢下來的上好藥材,有不少在戈壁草原才長,京城都難得一見,全砸在了雲少將軍的身上。

北疆風沙乾燥,等過了早春的霖雨,更能將這些年積在筋骨間的濕寒散得乾淨些。

雲瑯攥了攥手腕,接過先鋒官吹得不燙了的藥,喝了兩口︰“我在想,戰局倏忽變換,唯有這僅剩的一兩日……誰也動不得。”

“我們動不得,是因為要等馬,還要等大軍趕到。”

景諫想了下,點頭道︰“襄王與金人憋在應城內,僵持拉鋸,進退兩難,自然也動不得……還有哪一方?”

雲瑯不語,將藥碗放在一旁,一隻手探進了小王爺的袖子。

蕭朔看了看雲瑯神色,自袖中摸出塊糖,單手剝開糖紙,擱在了盡力保持威嚴的少將軍掌心︰“朔州。”

景諫愕然︰“朔州?”

雖說此次雲瑯來北疆,本就是沖著收復朔州。可朔州畢竟已被佔了十數年,中間有過幾次交割,也無非是從遼人手裡輸給了西夏,又套著西夏的殼子塞進了金人的餡。

誰心中都清楚,要奪城池不可急於一時。縱然兵力足夠、合圍清繳,遇上鏖戰日久的,半年一年也都是尋常事。

“朔州……不在一兩日。”

景諫擔心雲瑯著急,遲疑著勸道︰“攻城奪地,蓄勢緩壓。朔州不同於其余北疆城池,是當真易守難攻的屯兵重鎮,急不得”

“奪城有什麼難的。”

雲瑯手上利落,屈指敲了小王爺掌心兩下道謝,飛快將那塊糖塞進嘴裡,含去了要命的苦味︰“難的是奪城以後,我若將金人趕出來,雁門關攔不住,滿地亂跑便麻煩了。”

景諫︰“……”

“少將軍說不難,我就信不難。”

刀疤從沒懷疑過雲瑯,沒心沒肺嘿嘿一笑︰“少將軍隻說做什麼,我們去做就是。”

“陰山裡除了戎狄,應當還有不少流民。”

雲瑯將藥碗向身後藏了藏,坐起來道︰“只是藏得太深,不易找到。”

當初雲瑯離開北疆前,人力已竭軍力已疲,實在無力再收復朔州。朔州的百姓被遷去其他城池了一部分,剩下的無處安置,雲瑯曾想過將他們帶回中原,願意跟著走的卻寥寥無幾。

安土重遷,骨肉相附。帶不走又不肯朝異族狼崽子低頭的朔州人,散進山裡成了流民,以采藥為生,只等著復土歸家的那一天。

“白嶺能采到那株老參,應當不是踫巧。”

雲瑯忽然想起來,看向白源︰“白叔叔,當初那些事,後來同我大佷子解釋清楚了嗎?”

白源︰“……”

“輕車都尉這些天一直混在城外,不歸樓都給下屬打理了。”

刀疤舉手告狀︰“我們猜測,是為躲他兒子。”

“不歸樓轉運馬匹,白大哥只在暗中調度,不肯出面。”

景諫壓了笑,點頭附和︰“我們猜測,也是為躲他兒子。”

“……”白源一陣頭疼︰“好了,此事是我家事,不勞”

雲瑯笑道︰“不勞諸位費心,我自設法對得起他便是了?”

白源一滯,抬頭看向雲瑯,沒說出話。

雲少將軍……當真記仇。

當年雲瑯賣了馬,要隻身南下時,白源不便暴露身份,也曾試圖學著嶽渠的辦法,用蕭朔之事留住雲瑯。

雲瑯執意要走,對白源說的,也隻這一句“此事是我家事,不勞諸位費心,我自設法對得起他。”

“當初胡先生是怎麼教我的。”

雲瑯終於尋了個機會,笑吟吟翻舊帳︰“家事家事,不正是朔方軍大家的事?”

白源坐了半晌,終歸泄了氣,扶額苦笑︰“是。”

“這些年,我們一樣是本該死了的人,本該死了的人活著,便是為了些還不能立刻就死的事。”

雲瑯笑了笑,緩聲道︰“白叔叔,你是為替朔方軍引源頭活水,不得已隱瞞身份,你心裡比誰都難過……小白嶺能懂這個。”

白源用力攥了攥拳,他的手攥得幾乎已有些發白,慢慢松開,低聲道︰“可是”

“能懂的。”雲瑯輕聲,“我們在乎的人,定然有值得我們在乎的地方。你想要保護他,焉知他不是豁出命來,也想要設法護住你。”

雲瑯︰“我們本該更相信他們。”

白源狠狠一顫,下意識抬頭,肩背繃了繃,看向一旁靜坐著的蕭朔。

當初的端王世子、如今的琰王殿下,這些年是如何過來的,他們其實沒有一個人真正清楚。

雲瑯走後,那個在雲州城養了九個月馬的怪人,曾來過一次不歸樓。點了一杯涼水,一夜冷月。

那人付了十九兩七錢三分的銀子,說是買這一夜清淨月色。小二喜出望外,連連說遇上了個瘋子,這錢來得容易,往後天天有月亮看才好。

後來帳房核對,替雲瑯醫治用藥的花銷,不多不少……正好是十九兩七錢三分。

“況且我找白嶺,也是真有正事。”

雲瑯笑了笑︰“他采藥的本事應當有人指點,若請他幫忙,應當能找來陰山裡的流民藥農。”

陰山太大,他當初繞了十來天,也隻來得及繞清楚了對著應城的幾處要塞險地。

但朔州人藏在山裡,日日翹首望著的是舊土故城,甚至一定有人曾改頭換面,悄悄冒死潛回去過。

去尋先祖靈位,去尋至親遺物,去找回那些縱然丟了命也不能丟的東西。

如今金兵主力被困在應城之內,朔州城中雖然還有鐵浮屠,卻沒有主將下令,是最容易被打散的時候。

若能找到這些人,這一兩日間,說不定還有可施為處。

“今夜要落春雨了。”

雲瑯按了下手腕,將手攏回袖中︰“春風吹春柳……一場春雨看河開,兩場春雨看燕來,三場四場耕牛走。仗打得快些,今年還能有收成。”

“少將軍”白源瞪圓了眼楮,“想在今年春耕前,收復朔州城?”

“若是冬天我抽得出空,冬天便來了。”

雲瑯笑了笑︰“打仗不是光豁出命對著拚殺,但凡能用的辦法,什麼都得用上。”

“朔方軍這些年不敢出奇兵,不敢行險策,是因為背後沒有支撐,一旦輸了便滿盤傾覆。”

雲瑯緩緩道︰“可如今已不同了。”

白源眼底滾熱,深吸口氣,慢慢壓下胸口翻覆︰“是。”

“今日也定個彩頭。”

雲瑯心血來潮,看了一眼刀疤與景諫,笑道︰“小王爺出紋銀十兩,猜猜找藥農做什麼,朔州城如何打。”

當日端王在時,朔方軍大帳裡沒少笑談過這些賭約。雲少將軍腦子最靈,卻總猜不中端王的心思,氣急敗壞下,還去燒了戎狄的十來頂帳子。

白源愣了下,不由失笑︰“要……依著少將軍脾氣的?”

雲瑯點點頭︰“是。”

景諫補道︰“還要用得上山中藥農?”

“是。”雲瑯端起藥碗,“我出去一趟,你們慢慢商量。”

幾人俱都來了興致,一掃叫往事勾起的隱約沉悶,湊在一處熱熱鬧鬧議論起來。

……

雲瑯走到帳外,正要將那一碗苦透腔了的藥倒在帳篷後面,聽見身後腳步,乾咳一聲︰“小王爺。”

蕭朔走過來︰“不歸樓的一片心。”

雲瑯徑直將藥碗遞過去。

蕭朔抬眸望他一眼,接過藥碗,抿了一口︰“……”

蕭朔︰“不歸樓的一片苦心。”

雲瑯剛嘆著氣接過來,捏著鼻子灌了一口,叫他嗆得生生咳了一地︰“小王爺,你如今講笑話的本事實在突飛猛進……”

“下次我同他們說,加些甘草,不壞藥性。”

蕭朔道︰“你想混入城中,設法騙這幾方內鬥?”

“麻煩的不是朔州城,是雁門關和鐵浮屠。”

雲瑯好不容易壓了咳意,緩過口氣,點了點頭︰“金人還不如西夏,他們天生擅長掠奪,卻根本不會守城。可奪了城有什麼用?鐵浮屠若散出去,成了氣候,過飛狐口就能直搗中原。”

蕭朔清楚他的用意,將藥碗接過來,又道︰“只是……朔方軍在此地困久了,戰心戰意未損,當初運籌帷幄的心志卻已磋磨大半,未必能猜得到。”

“白叔叔磋磨得狠些,景參軍總還好吧?”

雲瑯不太甘心︰“還有刀疤”

蕭朔︰“刀疤?”

“刀疤!如何?”

雲瑯硬撐著底氣︰“大智若愚,大巧若拙,我相信他。”

“……好。”

蕭朔靜看他一陣,不忍心戳破少將軍,點了點頭︰“既如此,紋銀十兩……”

話音才落,刀疤魁梧的身形已鑽出帳子,四處望了一圈,嘿嘿笑著朝雲瑯跑了過來。

“如何。”雲瑯扯著小王爺的手,飛快敲了兩下定準賭約,轉回來和顏悅色,“猜出來了麼?”

“同景先生白大哥一起猜的。”刀疤咧嘴,“不知準不準。”

雲瑯頷首︰“說。”

“白大哥讓再問。”刀疤道,“同藥農有要緊關系?”

雲瑯點了點頭︰“是。”

刀疤︰“能削弱金兵戰力?”

雲瑯目光一亮,笑道︰“是。”

刀疤︰“還要符合少將軍脾氣的?”

雲瑯罕少的有些驚喜了,看了蕭朔一眼,欣然點頭︰“不錯,你們”

“白大哥讓問……給戰馬喂淫羊藿的話。”

刀疤臉上一熱,咳了兩聲,摸了摸腦袋︰“幾斤才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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