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本是靜悄悄的,因為這句話,有人開始走動。雪芽有一瞬間的迷茫,等被兩個人摁住肩膀推到屏風前,手緊接綁在屏風上方的雕花欄時,才幡然醒悟,這鞭子是要抽他。
還未來得及求饒,一塊白布就塞進嘴裡,只剩“唔唔唔”聲。
太子拿過放在玉盤上的長鞭,丹鳳眼冷冷乜著雪芽,抬手就是一鞭。
雪芽雖是出身勾欄院,可老鴇緊張他這一身皮肉,嚴刑酷打是沒有過的,如今他才算真正嚐到了什麼是痛。
不過一鞭,他淚流滿面,三鞭下來時,他覺得魂魄飛了一半,抽到第七鞭時,他已經動彈不得,離暈死過去不遠。
太子鞭子玩得好,抽人正面,不會抽到臉,故而雪芽一身衣服破破爛爛,臉還是完好的,正待要抽下第九鞭時,有人碎步從殿外進來。
“殿下,君後派人送東西過來。”
太子的手頓住,眼裡似乎閃過欣喜。他將帶血長鞭丟到旁邊宮人,曼聲道:“什麼東西?”
“紅豆穌玉盞,君後方才用了一點,說是味道不錯,特意叫人送到東宮,讓殿下也嘗嘗。”來人回話。
太子聞言勾唇一笑,“亞父知孤愛吃甜食。”言罷,眼睛往還被綁著的雪芽身上轉了一圈。雪芽低垂著頭,衣服上全是血,像是已經暈死過去,一動不動。
“把他送去閹了吧。”太子拿過宮人遞過來的巾帕擦了擦手,但轉身離開時,又停住腳步,“等等。”
他重新看向雪芽,漫步到其身旁,“把他臉抬起來。”
這話一落,自然有宮人照辦。
雪芽被迫抬頭,巴掌大的小臉上,一雙眼淚濛濛的,臉上淚痕未乾,他在看到太子時,瞳孔先是一縮,隨後淚水漣漣,像是求饒。
太子不為所動,眼神往下,“衣服。”
旁邊宮人立刻上前,將雪芽脫了個精光,因為剛被抽了一頓,衣服沾血黏在身上,此時被強行脫下,弄得雪芽眼前一黑,哭都哭不出了。
太子垂眼打量著,驀地一笑,“這玩意這麼小,不閹跟閹又有什麼區別,罷了。”
說完,轉身走了。
雪芽在硬板床躺了半個月,每日都有人過來給他換藥,待到第十八日,才勉強能下床走動。他一能下床,就被帶到太子跟前。
不對,現在不能稱太子了,對方已是新帝。
十八日前,他還以為對方是個大好人,現在他才知道對方心有多黑,跪在對方面前的時候,他都忍不住發抖。
崔令璟新登基,手裡壓了一堆事,今日才得了空閒時間,又從宮人手裡得知雪芽能下床了,就叫人帶過來。
此時,他冷眼打量雪芽,覺得對方似乎比數日前要更加瘦了,像個小羊羔子。跪在地上露出一截白膩細細頸子,隨手一掐就能掐斷。
雪芽似乎感覺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又是一抖,隨後把頭埋得更深,恨不得讓自己毫無存在感。原以為潑天富貴近在眼前,現在才知道只有陰曹地府等著他。
“怕朕?”崔令璟意味不明地出聲。
雪芽先是一頓,隨後忙搖頭。
“不怕就抬起頭。”崔令璟又道。
雪芽渾身顫栗,卻也只能抬頭,他看到那張陰柔的臉,眼裡就含上淚。崔令璟瞧見眼淚,輕輕一笑,“哭什麼,朕今日又沒打你,你那麼喜歡哭,莫非先帝時常罰你?”
雪芽想忍住眼淚,可他又怕眼前的人,眼淚忍不住,只能搖搖頭。
“好了,別哭了,哭得朕心煩。”崔令璟語氣不耐了些。
這句話倒是讓雪芽立刻停住淚水,他腮邊還掛著淚,想擦又不敢。
崔令璟發現雪芽瞬間停住哭泣,眉毛輕輕一挑,似乎覺得有趣,俯身彎腰上前,指腹驟然擦掉雪芽腮邊的淚,“朕新登基,大赦天下,也赦了你的死罪好不好?”
雪芽一怔,隨後立刻點頭。
“死罪免了,活罪上次也受了,以後留在朕宮裡伺候,可好?”
雪芽眼裡閃過一絲掙扎,但心裡對富貴的芽又破土而出,他抿抿唇,露出一抹小心翼翼的笑,“可以嗎?”
崔令璟也笑了,“當然可以。”他說完坐直身,看向旁邊的大太監,“給他換上太監的衣服,以後就留在朕身邊伺候。 ”
大太監稱是,讓人把雪芽又帶下去。
太監的衣服不好看,深綠色,但雪芽生得漂亮,雖然這些日子瘦了不少,但還是漂亮,穿這深綠色的醜袍子也比其他人要好看許多。即使崔令璟身邊伺候的宮人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相貌皆不差。
雪芽換上太監衣服,十分害怕別人把他閹了,惶恐不安幾日,發現沒人來閹他,鬆了一口氣。鬆了一口氣後,又忍不住想他什麼時候能去新帝身邊伺候。
自從幾日前見到崔令璟一面,他被安排了掃地的粗活,每日天還黑壓壓的就要爬起來,要掃得地上沒有一片落葉。要是發現有,就沒飯吃。
雪芽因此缺了幾頓飯吃,臉越發小了。
他不想留在這裡一直掃地,若是成日干掃地的活,他未免不出宮去尋條生路,也比在這裡動不動被人餓才好。可他每日掃地的地方離皇帝寢居遠得很,要想到那邊去,起碼要過三大關。
冷冰冰的帶刀侍衛便是第一關。
他看到那些侍衛就發怵,哪敢往那前面湊,只能繼續掃地。連掃數日,他終於有些熬不住,趁天色未明,檢查的公公還未到,丟開掃帚窩在牆根下打盹。
打盹地的上方種了一棵桂花樹,桂花被風一吹,落得雪芽滿懷。他迷迷瞪瞪睡著,直至被人踹醒。
“好啊,躲在這裡偷懶。”
崔令璟聲音懶洋洋。
雪芽看到面前只站了崔令璟,雖害怕但也覺得驚奇,他忙跪好,行了剛學會的禮,不過他學了沒幾日,做得不標準,帽子還掉下來,引得崔令璟一聲嗤笑。
崔令璟嘲笑完雪芽,目光投向旁邊的桂花樹,這棵樹是他年幼時種下的,幼時還爬過,今晨起來,突然想過來看看,便屏退宮人,獨身前往,沒料想捉到一隻偷懶打盹的貓。
他如今繁忙,都快忘了雪芽的存在,今日一瞥,見晨曦中對方窩睡,白嫩小臉好似泛著光,忍不住抬腳把人踹醒。
雪芽慌慌張張撿回帽子,戴在頭上,就听到崔令璟的聲音。
“你現在在幹什麼差事。”
“掃地。”雪芽答。
崔令璟沉吟片刻,“不用掃了,今日就到朕身邊貼身伺候吧。”
雪芽一聽,心里大喜,他不由抬起頭,如勾欄院所教,展眼舒眉一笑,等笑完才想起自己面對的不是客人,而是當今皇帝,又連忙低下頭,“小奴……奴才遵命。”
崔令璟將雪芽的笑收入眼底,譏諷一笑,轉身離去。
雪芽能貼身伺候崔令璟了,可事實上他插不上手,崔令璟身邊伺候的宮人太多了,根本輪不上他,雖說是貼身伺候,可連端水盆的活計都輪不上他。
而且雪芽隱隱感覺周圍的宮人似乎都有些排斥他,他一思索,暗哼一聲,想那些閹人定是嫉妒他的完整,不過哼歸哼,討好還是要討好。
雪芽自幼在勾欄院長大,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見風使舵的本事都學了,他第一個盯上的是崔令璟身邊大太監的干兒子許平南。
許平南年齡比他長幾歲,平時干事麻利,但好賭,可他賭術不好,時常輸得精光。在一日他又輸得精光,憤慨不平時,雪芽偷偷跟了上去。
第二日,雪芽拿著許平南施捨的兩枚銅錢上了賭桌,下場時,兩枚變成一百枚。許平南看雪芽的眼神驟變,此後,雪芽開始站在許平南身邊幫他賭。
許平南從未贏得那麼爽利過,心情一好,也願意幫雪芽在自己乾爹面前美言幾句,第三日,雪芽就拿到給崔令璟端洗臉盆的活計。
那日雪芽很早就爬起來,把自己偷偷收集的桂花油往手腕、耳後塗了一些,力保讓崔令璟能記住自己,可事實讓他大為失望。
邊塞傳來緊急軍報,崔令璟看他都沒有看他一眼,匆匆洗漱完就上朝去了。
而許平南只答應幫他弄一次在御前伺候的機會,隔日這端水盆的活又不是他做了,氣得雪芽哭了一頓,心想還不如出宮。
可出宮是出不了,雪芽只能繼續去找許平南,許平南被他纏得不耐煩,打發他去送東西。
“你去幾個太妃那里送東西。”
先帝除了有賀續蘭這個男後,還有好些太妃,崔令璟雖然不是她們親生的,但並不虧待她們,有時候也會派人送東西過去,至於賀續蘭那裡,都是崔令璟自己親自送。
雪芽沒精打采地跟著人去送東西,需橫穿禦花園,走到一半,前面的人全部跪了下來,“奴才(奴婢)向太后請安,太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新帝登基,賀續蘭也從君後升為太后。
雪芽走在隊伍最末尾,他滿腦子想著怎麼才能讓崔令璟看到自己,所以當別人跪下去的時候,他還站著,甚至聽到“太后”時,還傻愣愣地抬了頭。
這一抬頭,就與一雙眼對上了。
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太小而沒被閹的雪芽:他一定是說我年齡小吧。(遲疑)
看過我其他書的讀者,大概都能知道我的套路。
前文再喜歡攻的人,後面都會喜歡上受,本文也不例外。
雪芽大概是我寫過最笨的受了,但沒關係,美貌這一項會點滿的。(嘆氣)
雪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