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縱不知道,事情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他這回並不是故意的,他也不知道雲飛鏡會受到這樣的對待。在他知道以後,就立刻把那幾個人打到下輩子都不敢再直視雲飛鏡的臉。
一個月前衝進教室打了雲飛鏡,也是他做錯了。他願意承受一切懲罰,雲飛鏡照樣把他打成腦震蕩也可以。
可陸縱萬萬沒有想過,有一種錯誤,竟連被怨恨都不配。
曾經陸縱以為那個從斷崖邊跳下去的女孩剪影,就已經是他心頭淌血的、久久不愈的舊傷疤。然而直到今天,他才發現,世上竟然還有比這更疼的事。
最疼的是他親自把放在心頭十年的人逼到死路,面對他的彌補和懺悔,雲飛鏡連多給他一個眼神也不屑。
夏天的火爐,冬天的風扇,以及遲來的,已經不被需要的補償和道歉。這些全都是沒用的東西。
就像雲飛鏡一言道破的那樣,陸縱從來沒有想過,如果那天出現在走廊裡的人是另一個女孩子,他會把她怎麼辦。
他生在金玉世家,天生就不是弱者。所以他永遠不會底下那顆傲慢的頭顱,從雲飛鏡的角度來看問題。
他只看到自己的心痛。
哪怕為此整整輾轉反側一夜,因為雲飛鏡鋒利的言辭心中淌血,第二天早晨依然有在教室裡耍脾氣、蒙上外套自己補覺的資格。
如果不是羅泓提起,他甚至不會想到,就在自己睡這個晨間覺的時候,雲飛鏡的課本被撕成了無數碎片。
他也至今都不敢面對,從他闖進教室裡,把雲飛鏡打成腦震蕩之後,這種「這裏有個人,我可以隨便欺負她,也默許你們欺負她。」的態度,究竟給雲飛鏡帶來了多少麻煩。
他是陸縱,是驕縱橫人的大少爺,是條飛揚跋扈的瘋狗。
所以即使當面挨過羅泓的拳頭,他都能理直氣壯地再次闖進雲飛鏡的教室,不顧他人迥異的目光,也聯想不到他上次做出同樣的舉動後,將雲飛鏡推向了一個怎樣萬劫不復的境地。
雲飛鏡埋頭唰唰地做題。
她把陸縱晾在邊上,令他感到尷尬、無措、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而且所有的歉疚都找不到合適的出口。
然而這所有的一切,還不足陸縱曾經帶給她的萬分之一。
…………
陸縱最後在全班同學異樣的眼神中訕訕離開的時候,雲飛鏡甚至都沒有覺察。
她沒聽出陸縱的腳步究竟有多沉重,就算是聽出來了,也沒有這個多餘的關愛心思。
——這人能吃飽,能穿暖,能睡好,死到臨頭了還有人救,救活之後還有機會長成一個反咬一口的王八蛋,他哪兒需要關愛了?
無論怎麼看,都是今年獎學金必然泡湯,需要尋找新的生活費來源的雲飛鏡更需要照顧一點吧?
雲飛鏡很慘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十年前救活的男孩,最後居然會變成一條狗啊!
————————
晚自習的時候,生物老師拿著一遝卷子走進班級裡,二話不說就分成四疊從最前排傳了下去。
「小測,」她慢悠悠地說。看著同學們紛紛露出唉聲嘆氣的表情後,她才笑眯眯地補充了一句,「做完這個就不留作業了。」
大家剛剛高興一點,突然又想起來:自習時間本來就是給他們寫作業學習的時間,生物老師佔了他們一節自習課,不就是變相地給他們留了作業嗎。
可為什麼,聽到這個消息,他們還是抑製不住地這麼高興呢?
難道他們是朝三暮四成語故事裏的那隻猴嗎?
雲飛鏡倒是沒有這麼多的想法,她只是在伸手碰到卷子的時候,突然覺得自己胸口有些發熱。
從心臟開始的一個點,漸漸灼散開鋪成了一面。就好像有什麼和她息息相關的東西,終於得到了滋養的力量,破土而出,正在長成。
雲飛鏡下意識地想到了那個圖書館。
她閉上眼睛,試圖再進入圖書館裡,沒想到這一回圖書館卻拒絕了它的主人。
雲飛鏡在白光之中隱隱地感覺到了一道意識,隻對她自己開放的意識。
——隨堂測試中,禁止進入。
她睜開眼睛,有些錯愕地眨了眨眼,沒明白圖書館這究竟是搞得哪一出。
但作為圖書館的主人,她還是能有所感覺的,比如說,圖書館裡正在發生一些更好的變化。
這回的生物卷子並不是很難,對雲飛鏡來說只是熱身水平。她花了不到二十分鐘就把整套卷子都填寫完畢,轉而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圖書館的事情上。
在她做完卷子後,圖書館依舊不對她開放。
看來決定隨堂測試是否結束的,是客觀時間,而不是她的主觀舉動。
至於為什麼測試的時候圖書館不予開放——可能就和之前她無法搜索到還未發佈的考試卷子一樣,是一種防止作弊的手段。
這麼看來,圖書館在某種意義上還是非常公平公正的。
雲飛鏡把那套生物卷子放在一邊,隨手拿出自己剩下的最後一點數學作業開始做。等自習課的鈴聲終於打響之後,雲飛鏡再次嘗試進入圖書館。
這次可以了。
如果她是學渣的話,沒準還可以利用這一點取巧出一些手段:比如說,把自己不會的問題集中起來,搶在收卷的那三四十秒時間裏利用圖書館查到自己忘記的知識點,然後把卷子上的空白填上。
可雲飛鏡有這個自信,她一輩子都用不著這麼乾。
暫時封閉之後的圖書館多了一項新功能。在沒有經過雲飛鏡主動用力去「想」的情況下,圖書館的最前端多了一個白色的電子光屏。
它看起來有點像一張貼牆的液晶電視機,然而光潤圓滑的稜角又像極了放大了幾十倍的ipad。
電子屏白底黑字,黑字是四號宋體,讓這塊屏幕看起來非常像一個簡易版的word。
屏幕上的記錄現在還非常簡單,只有一行小字:隨堂測試1次(積分待定)。
就是這樣一行平平無奇的小字,讓雲飛鏡稀罕地看了又看。
她在思考這行字背後的意義。
首先是積分。
假如這是一檔遊戲,積分有可能是經驗值,也有可能是金錢值。
經驗值象著著雲飛鏡自己的水平,沒準還可以提升雲飛鏡的等級。而金錢值則代表著雲飛鏡未來可以換取的東西。
由於這套生物卷子非常簡單,而且全都在雲飛鏡的掌握範圍之內——就像是普通人算一萬次一加一等於二也無法提升數學能力一樣,雲飛鏡不覺得積分代表等級經驗。
她更傾向於積分代表著金錢值。
至於能夠換到什麼東西……那不好說。
至少現在,雲飛鏡最需要的長久的學習時間、良好的學習環境、龐大的學習素材,這個圖書館都免費給予她了。
其次,就是關於積分增加的問題。
一般人想起圖書館,通常會覺得這裏和學習相關。隨堂測試會和學習掛鈎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那麼除了考試這一種簡單的手段,還有沒有其他方法能夠獲取積分呢?
她之前在圖書館裡刷題的方法,是本身不算作獲取積分的行為,還是因為此前沒有經過測試,所以這個積分系統一直都沒有開啟?
此外,如果她閱讀了圖書館裡的書會不會加積分?
雲飛鏡做事一向利落。她把自己想到的幾種可能列了個清單,然後說做就做。
隻用她一個念頭,吳森老師出的物理卷子就平鋪在了她的案頭。
雲飛鏡提起筆來,不假思索地唰唰開寫。
在動筆之前,她腦海中短暫地劃過了一個解題步驟——那是羅泓給她的那份整理出的物理卷子,她在羅泓的卷子上翻找到了自己昨晚猶豫的那道大題。男孩的思路簡單幹凈,比她之前的演演算法更加有效。
雲飛鏡有點好勝地想著:這一回,就再比一比吧。
…………
雲飛鏡的同桌驚訝地發現,自己入學以來就一直穩穩居於第一寶座,全學年公認的「我窮但我肯拚命女孩」,竟然頭枕著手臂睡著了。
是這些時候過得太累了嗎?
學校本來只是個學習的地方,眼下她卻被迫拖進一樁複雜而充斥著暴力的人際關係裡。本來學習就很拚命了,所以現在受不了了吧?
他不知道,他低估了雲飛鏡的段位。
雲飛鏡現在,正在比他想像中再努力十倍的,拚命學習。
————————
晚上放學的時候,羅泓果然依照諾言來接雲飛鏡。
他顧慮著雲飛鏡的名聲,雖然單手挽著雲飛鏡的書包帶,但卻走在雲飛鏡的後面,主動和她拉開了一段距離。
可能就是這樣,有些眼瞎的人,才會直接忽視了跟在後面的羅泓。
那個男生衣著張揚,眉眼間帶著幾分和年齡不符的風流氣。走廊很寬,他偏偏就要堵在雲飛鏡前面,眼神裏帶著幾分嘲笑,和一點說不出的東西。
他甚至連個書包都沒背。
「聽說我去度假這幾天你被欺負得夠慘?」男生看了看雲飛鏡打了石膏的左手,嘲笑地問道,「我是不是早就跟你說過,如果你做我女朋友,就沒有這些事了?」
「不過現在嘛,你後悔也晚了。」
男生的目光往上移了移,落在了雲飛鏡被剪短的頭髮上。
他刻薄地問:「被剪了禿瓢吧?活該。你現在連最後一個機會都失去了——我不喜歡短頭髮的女生。」
「哦,麻煩讓讓。」雲飛鏡聽完他一串廢話,眼也不眨地把男生把旁邊撥了撥。
實際上,她根本沒聽清這人說了什麼,現在她滿心都是出圖書館前沒能研究明白的一道數學題,連羅泓落在自己身後都沒注意。
她剛剛的簡易實驗證明,刷卷子也是能漲積分的,刷一套漲十積分到二十積分不等。
目前來看,積分和卷子科目沒有關係,但和卷子難度掛鈎。
雖然不知道攢著這個積分有什麼用,然而雲飛鏡的倉鼠症已經犯了。
那些無聊的人有什麼好理會的?她要學習!她愛學習!
※※※※※※※※※※※※※※※※※※※※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魚膠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