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縱爬上窗戶的第一眼,就看到雲飛鏡坐在床上。
她和那天陸縱衝進他們教室時的樣子不一樣,她頭髮剪短了,人也瘦了一點。一個眼皮還微微地腫著,正乖乖地坐在床上,白色的小被子鼓囊囊地,讓她看起來有點可憐。
當她抬起眼來,用那雙小鹿一樣,又黑又亮的眼睛看向陸縱的時候,陸縱差點失手從三樓摔下去。
雲飛鏡的眼睫毛很有特點,她的睫毛很長,中間部分的睫毛尤其地長。
這讓她在抬起眼睛看人的時候,就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股無辜而純情的俏氣來,簡直又甜又萌,令人的心都要化了。
即使一隻眼皮微微腫起,也擋不住她那對黝黑的眸子。陸縱從窗戶翻進來,無聲地別開視線,心裏想著雲飛鏡眼皮上的紅腫,十分鐘前剛剛立過的誓一下子就泡了湯。
誰說他從此之後不打女人了?那個打了雲飛鏡眼睛的人,無論是男是女,他都揍死他。
一見他竟然翻窗上來,雲飛鏡的神情立刻緊繃起來。她厲聲說:「你來幹什麼?」
「我……」陸縱手足無措,「我就是來看看你……你不要怕,就坐在那裏不要動。我不打你了,我再不打人了。」
可即使這麼說了,雲飛鏡也已經掀開被子站在了地上。
她左右看了看,把床頭櫃上一個頸子細長的鐵藝花瓶握在了手心裏。
「……」
看著她防備的模樣,陸縱黯然地垂下了眼睛。他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隻覺得心裏和嗓子口都是一樣的沉重艱澀。
她怕他怕成這樣……自己把女孩嚇成這樣……
明明是她救了自己的命,可陸縱現在沒有臉說。
「我就站這兒。」陸縱最後深吸一口氣,非常艱難地說,「就和你說幾句話。說完之後,你可以過來揍我,我不還手,你看行嗎?」
想起陸縱實在是堅持「說那幾句話」,從自己跳樓以後就對此反覆提及,不知道裏面有什麼蹊蹺。雲飛鏡思考了一下,答應了。
她緊緊地把花瓶握在手心裏,聲線微微地顫抖:「你說,快點說。」
「我……」陸縱閉上了眼睛,臉上的表情彷彿正在等待死神的宣判,「你救過我。」
「什麼?」
「十年之前,我被人綁架,你穿上我的衣服把他們引開……你從崖上跳了下去。你救了我。」
在說到「跳了下去」幾個字的時候,陸縱的聲音幾乎是帶著哀求的。
「……」雲飛鏡倒退了一步,覺得自己簡直不能接受這件事。
她「哈?」了一聲,心中被滿滿地荒謬感填滿。有一個瞬間,她幾乎以為自己是又一次被捉弄了。
沒準有攝像頭對準這裏,正在拍攝一出他們事後會拿來嘲諷的笑料。
「你適合直接動手,不適合惡作劇。」雲飛鏡冷冰冰地說。
「不……不是惡作劇。」
陸縱痛苦地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眼時,他雙眼眼白裡都爆出了細密的血絲。然後下一刻,他對準雲飛鏡的方向跪下了。
「……」
「我……我欠你的。」陸縱垂著頭低聲說,「我是說真的,不是要欺負你。我絕不會了。」
雲飛鏡失手把那個鐵藝的花瓶摔在了地上,砸出了哐啷一聲響。
「你是說,」雲飛鏡慢慢地說,「正因為我救了你,我不惜跳崖換你的命,所以你才能活到今天,才能在十年後衝進我的教室,當著我的同學們對我動手……你是這個意思嗎?」
陸縱的表情難看極了,就像是有人迎面狠狠地抽了他一個耳光。
「是。」他艱澀地應和著。
「滾出去。」雲飛鏡撿起那個修長的鐵藝花瓶,用瓶底指著門口,厲聲說,「你現在就給我滾出去!」
「我錯了。」陸縱手忙腳亂地爬起來,向著雲飛鏡的方向走了兩步,「我真的知道錯了,我再也不對人動手了,你不消氣就打我,可以用花瓶砸我的頭……我想報答你,我想彌補你,你打死我都行,求求你別讓我滾……」
「你站在那兒!」雲飛鏡尖叫道。
陸縱慌忙停住腳步。
「你跟我說報答?」雲飛鏡感覺到可笑之至,「在你打了我之後,你跟我說,原來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所以你想報答我?」
「補、補償也可以……」
「我當不起你的補償。」雲飛鏡搖了搖頭。
她讓陸縱站在那裏不要動,但她卻勇敢地向著陸縱的方向走了兩步。
「你看看我的頭,我剪了頭髮。」
「是,是,我一進來就發現了,很好看,你就像小鹿一樣……」
「你不知道我因為什麼剪了頭。」雲飛鏡冷冰冰地打斷了他。
「那一天,你闖進我的教室,拽著我的頭髮打破了我的頭。從那一天之後,我就發誓,再也沒有人可以揪著我的頭髮揍我。」
雲飛鏡低聲說:「我喜歡留長頭髮,我攢了一遝不同顏色的發繩。」
「可我最後把它剪了。」
「……」
陸縱的臉上露出了一種被一刀釘住的痛苦神情,他無聲地看了雲飛鏡一眼,默默地把臉埋進了自己的雙手手掌之間。
「對不起。」這個高大強悍,一直像是瘋狗一樣的年輕人渾身發抖,「從看到你當初跳下去之後,我就失控了,精神一直都不好。」
「精神不好應該住院。」雲飛鏡冷笑了一聲。
「你和我說這個幹什麼?指望我向你道歉,說真不好意思,我當初救你的時候應該遠點跳崖,不幸傷害了你的心靈,讓你今後會選擇打我泄憤,這都是我自己活該——你是想聽這個嗎?」
陸縱連連搖頭,雲飛鏡的語言像是鞭子一樣抽打在他身上,讓他下意識地向後退了幾步。
「滾出去,現在就滾。我是認真的。」雲飛鏡又一次指了指大門,「不用提補償,也不用說報答,我再也不想見到你。你那條命就當成我施捨你的,滾吧!」
陸縱半舉著雙手,像一個罪孽深重的犯人,手掌裡滿是自己握出的指甲印。
他慢慢地、慢慢地退出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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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縱乾的事情,和他現在的表現,簡直快要把雲飛鏡噁心死了。
儘管對小時候救人的事不太記得,但她也真沒想到,自己居然會救了這麼一個對女孩子隨便動手的渣滓。
雲飛鏡在陸縱滾蛋後又躺了一會兒,想翻身的時候扯動了身上的傷口,疼得嘶地吸了一口氣。
她乾脆閉上眼睛,進了自己那個神秘的圖書館,在有漂亮彩色玫瑰穹頂的圖書館裡心情變好了起來。
現在情況不一樣了,她有了這個神秘的圖書館,而且還有整整一個書架的課本和題!
學習令人快樂,卷子專治上火。雲飛鏡拿出一套模擬卷,心無旁騖地撲進了題海裡。
她看了看自己身後掛著的大座鐘,確認在放學之前,她至少還能寫兩套數學卷。
一口氣刷兩套數學卷,這是多讓人快樂的事啊!
唯一能夠媲美的頂級享受,大概就只有再刷兩套理綜題了。
結果就在雲飛鏡數學最後一道大題寫到一半的時候,圖書館四角的警報燈突然響了起來。
這代表什麼意思?
雲飛鏡下意識地睜開眼睛,然後發現門口正有兩個人推門進來。
兩個人一高一矮,一男一女,連身上的衣服都一藍一粉,看起來相當般配。
然而雲飛鏡在見到他們的第一眼,眼神就已經冷了下來。
這就是讓她在學校裡人人喊打,汙衊她手腳不幹凈,也指示自己的朋友對她施加校園暴力的兩位罪魁禍首。
周雲樓和宋嬌嬌。
周雲樓沒什麼好說的,a市周家的大公子,父親還是本學校的校董,連教導主任都得看他臉色三分。
至於宋嬌嬌……聽同學們的八卦,她天天和周雲樓同進同出,在跟著周雲樓一起玩的那一小波人裡,也一直帶著宋嬌嬌。
她似乎沒有什麼身家背景,然而有周雲樓站在她的身後,就是第一等的撐腰。
曾經有人把她當成周雲樓的女朋友,或者是早就訂婚的未婚妻。但周雲樓曾經不止一次地對這種流言加以矯正。
「嬌嬌只是我的妹妹。」、「我隻把嬌嬌當成妹妹。」
但不管他們兩個之間的關係究竟是什麼,雲飛鏡對此都沒什麼興趣。
她無聲無息地坐起來,用眼神詢問他們兩個究竟是來幹什麼。
不請自來者,是不速之客。
周雲樓顯然對她的態度很不滿意,他皺起眉頭,不悅地說:「是嬌嬌要過來看你。」
看雲飛鏡對這句話無動於衷,他加重了嗓音補充說:「她聽說你生病了,特意要過來看你。」
「哦。」雲飛鏡淡淡地應了一聲。
周雲樓揚起了一條眉毛,顯然對她的態度很不滿意:「你就這樣?」
那你想要我怎麼樣?在宋嬌嬌當眾哭著撲進你的懷裏,說「哥哥她好像偷了我的表」之後?
在她因為宋嬌嬌的汙衊,遭受到全校的校園暴力之後?
在陸縱聽了宋嬌嬌的一面之詞,闖進教室把她打成腦震蕩之後?
雲飛鏡簡直要被這人氣笑出來——他是什麼意思?想讓她當場五體投地,感激涕零地表示一下,對小公主紆尊降貴來探望自己的感謝?
沒病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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