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見到雲笙大舅安排的編程老師之前,雲飛鏡先見到了另一個人。
雲笙把雲飛鏡叫到書房,指了指書桌旁的一個男人。
這個男人看起來比周靖身邊的華秘書年輕許多,身材頎長,容貌斯文,皮膚白皙。
華秘書臉上常年帶著和氣的笑意,但那笑意隻被噙在唇角。
這男人一眼看去也像是在笑,笑意卻全聚集在眼睛裏。
他一雙眼睛生得極好看,眼角似挑非挑,是一雙天生便宛如桃花的笑眼,顧盼之間,臥蠶彷彿流動一般,為他平添了幾分平和近人的魅力。
雲飛鏡才把目光像他投去,男人就微微向著雲飛鏡躬身。他人生得好,抬眼時面容宛如一朵新綻的含笑桃花。
「他是程漣舟,你叫他程秘書就行。」雲笙簡單地說,「從今天起,他就跟著你了。」
這位程漣舟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物,雲飛鏡有點意外,雲笙會把他調給自己。
看雲飛鏡稍露遲疑之色,雲笙反而笑了:「之前不是你和大舅說,這次關於行為戒斷學校的事,你想管一管,幫裏面那些孩子的忙嗎。」
「你才接手這個,總會有些不熟悉的地方。有程秘書在,能幫你斟酌周旋,大舅也放心。」
聽到雲笙提及自己,程漣舟趕忙說:「斟酌周旋算不上,只是我對那些流程也熟悉,能幫小姐在身旁提提醒罷了。」
「程秘書能力過人,有他在你身旁幫襯,等以後你……」雲笙笑了一下,聲音低了下去,把後面的幾個位元組隱沒下去。
但雲飛鏡已經懂了。
她之前雖然和雲笙大舅提過想要在這一次特殊學校中幫忙的事,卻沒有說出更多。
但雲笙大概從她當時的神態裡就看出了不對,後來結合雲飛鏡的過往,他便猜出來了:雲飛鏡真正想做的事,是肅清校園暴力。
這不是一件簡單的事,需要的力量也沒有那麼容易。
所以這個程漣舟,大概是雲笙大舅給她找的師爺。
雲飛鏡又看了一眼程漣舟,年輕的男人臉上只有好看的笑意,完全不辨喜怒,真實的情緒被藏得很深。
能在這麼短時間內,為她找一個合適的幫手,即使是雲笙大舅恐怕也要費一番心思。
「謝謝舅舅。」雲飛鏡和雲笙大舅道謝,有請這位孟秘書去自己的書房小坐。
雲笙欣慰地看著程漣舟跟隨著雲飛鏡的背影而去,緩緩推開了自己的金筆筆帽。
世上從來都不缺人才,但想要找一個能力足夠,忠誠足夠,還適合給人啟蒙的人,卻不是那麼容易的。
程漣舟是他和雲笛早就準備好的。
雲氏一直都有資助貧困學童的習慣,這些孩子們只要能走出山區,考上大學,從此之後,便是肉眼可見的騰飛。
即使他們只是向上攀爬了一個到兩個階層,在整個社會裏還只是中下階級,但對於他們個人而言,這完全是對他們命運的極大改善。
整個資助過程是十分漫長的,要從這些孩子們還小的時候,一直幫助到他們成年。
而在培養他們的過程裡,這些孩子們的心性和能力便會完全袒露出來。
從孩子們的成績單中、老師的評價寄語中、以及孩子們給資助人寫的信中……包括大學後對於生活費來源的態度中,有心人只要會看,那對被資助者的情況簡直一覽無餘。
受原生家庭環境影響,貪婪而不知感激的人是有的。他們隻埋怨為什麼資助人不能給他們更多。
受所處環境影響,一直因為家境貧窮被學校裡的同學們嘲笑,或者因為「土氣」無法融入同學之間的人也是有的,他們鬱鬱寡歡,一生都難以掙脫天資和身份之限。
此外,雲氏也難免遇到某些特別白眼狼的,比如說大學的時候見到花花世界,就瘋狂索要生活費,一旦拿不到錢就破口大罵的。
再比如說不知道從哪裏學到幾手歪門邪道,反過來威脅雲氏給錢,不然就汙衊雲氏以資助學童之名,行的是性.侵之實的。
一個人或許能裝一時,但並不能裝一世。特別是,他們不能從七八歲的時候就開始裝一世。
整個資助的過程,就好像是在沙坑裏淘金。隨著耐心的搖篩和沉澱,真正的金子最後總會經過濯洗和歷練,把自己的光華綻露出來。
而這群人,也是被期待的良才。
他們從小學時候,拿到第一筆捐助款起,雲氏這個名字就深深地刻印在他們的心間。
隨著他們長大,越來越知道這個躋身百強的公司是一個怎樣體量龐大、令人敬佩而憧憬的巨物。
等他們一步步考出縣城,進入大城市,身邊的環境,和他們朝夕相處的同學,都會為他們透露出雲氏的強大,和進入雲氏工作機會的難得。
這可不是出自雲氏的有意安排,只是大家都知道,大家都明白,雲氏工資高,雲氏待遇好,社會認同感也強罷了。
假的怎麼能騙人呢?即使能騙人一時,也不能騙人一世。
只有真正的真實,才是鐵板釘釘。
直到這個時候為止,能夠進入雲氏的公司工作,幾乎已經成為所有被資助者心裏的最大追求。
那顆種子從很多年前資助孩子們的時候就已經埋下,從信封上代表著雲氏的小小標誌開始,用感激,用敬仰和憧憬,一起澆灌出一棵參天大樹。
留到這一步的孩子,都是有能力,有思想,也忠心耿耿的人。他們將會加入公司,發光發熱,日後成為未來的中流砥柱。
至於剩下被資助的學生……就是雲氏純粹地在做慈善而已。
程漣舟就是一個這樣被特意挑選出來的對象。
由於他學業格外優秀,能力格外地出眾,雲笙甚至還出錢供他去了國外留學讀書。
程漣舟此人,長得太好看了,難免讓人覺得有點沒有安全感,可能還會令人覺得輕浮。
他從小到大,在這方面上吃了不少的虧。
但經過雲笙和雲笛的聯手檢驗,他們確信了,這個人不但忠誠上毫無質疑,而且能力也十分高強。
三歲看大,七歲看老。程漣舟是個記恩的人。
雲笙把他連續下派到不同的部門,用整整三年時間讓他在公司裡輪轉一遍。
這種連續的和新崗位的磨合,是非常折磨人的。每到一個地方就要適應一個新秩序,每到一個環境就要像海綿一樣拚命汲取學習新知識。
程漣舟從最開始的青澀到後來的穩重成熟,他一直都做得不錯。
雲笙看了,心裏暗暗讚許。之後,他又把程漣舟抽回來放在自己身邊做秘書。
——這樣的倚重,這樣的重視,為這個人打下了這麼深厚的底子,當然不止是為了有一個貼心的秘書。
程漣舟原本是要給雲霄鶴準備的。
但現在,雲笙和雲笛商量了一下,最終都一致決定,把他留給雲飛鏡。
雲飛鏡是他們妹妹的孩子,理應也是雲氏的另一位繼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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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程漣舟隨著雲飛鏡到了她的書房。
雲飛鏡問程漣舟要不要喝點什麼:「果汁、可樂、葡萄酒?」
程漣舟笑了一下:「小姐肯喝茶嗎?」
雲飛鏡想也不想地回答:「你喝茶?我讓他們幫你泡一杯。」
「不不不。」程漣舟和緩地說,「我是問小姐喝不喝茶——如果小姐喝,我幫小姐泡一杯。」
這也可以。
雲飛鏡額外多看了程漣舟一眼,心知這人大概並不是真心在乎喝什麼,而是想藉機對自己說點什麼。
於是兩個人又到了茶室,程漣舟挑了挑,最終選了一小盒普洱。
他人長得好看,但是手卻生得粗糙。雖然皮膚潔白,但指節格外粗大,十指要比普通同齡人粗上一圈,手背上還有點點碎疤。
其中一道傷疤是粉紅色的,順著手背上的掌骨猙獰地蜿蜒下來,留下了一條粗鈍的痕跡。
雲飛鏡一眼就能看出來,這是一雙乾過活的手。
現代人的手通常修長柔軟,遠比上一輩老人的手纖細許多。
一個真正幹活的人,手必然因為長期勞作而更加強壯。就連普通人把自己的右手和左手比一比,倘若是右利手,那右手通常都要比左手大上一圈。
程漣舟的手是雙吃過苦頭的手。
但這隻手泡起茶來卻很靈巧。
他提著壺,從容嫻熟地把所有茶具都沖淋乾淨,這一步是溫杯。
接著他又用專門的木杓取茶,過濾洗茶,隨著細而清的熱水注入,普洱的香氣一下蒸騰著氤氳開來。
最後他用茶盤拖著,把茶奉給雲飛鏡。
「小姐小心燙。」程漣舟溫和地提醒她。
眼看著茶是用滾水泡出來的,雲飛鏡沒有著急喝。
她學著程漣舟的模樣,不大熟練地用杯蓋颳了刮茶葉,又湊近品香,最後才小小啜飲一口。
——她是個實在人,隻感覺到燙嘴。
雲飛鏡小心翼翼地把這一杯燙得舌頭都麻了的茶水重新放回桌面,一抬頭就看見程漣舟在看著自己微笑。
他長了一雙笑眼,因此哪怕不動聲色,看起來也是含笑。
「小姐喜歡普洱嗎?」
「我不太懂茶,但喝著很香,感覺還可以。」雲飛鏡坦然地說,「另外不用這麼叫我。」
程漣舟點頭應答道:「好的,那我不這樣稱呼您。其實我也不懂茶,和您一樣,只能嘗出來香不香。」
雲飛鏡:「……」那你還特意要泡?
程漣舟把茶盞推得遠了一點,非常從容地和雲飛鏡侃侃而談。
「喝茶未必是品它的味道,更多的是一個姿態。」
「您知道嗎?生意場上常常請去茶樓喝茶,講究的還要人在屏風後面彈琴。
生意上的事老闆不著急說,反而先捧幾方印章來請人看,格調高,姿態更高……其實請客的老闆和我一樣,對其中的玄機也未必多懂。」
雲飛鏡聽了若有所思,她思考了一下:「這個是……攻心計吧。」
因為被請到了不熟悉的場景,一開始就被帶入一個不熟手的氛圍。包廂環境優雅,焚香彈琴,可客人對品茶不了解,聽琴聲也一無所知。
等老闆再捧出幾方印章來請他鑒賞,連續幾次感覺到自己的無知,客人自己就氣短了。
雲飛鏡當初聽過一個有意思的故事,據說國家建國初期去和外國談判時,特意選了一個千杯不醉的人物加入使團。
兩國談判前要先設宴,宴上雙方拚酒,國家靠此人喝倒了對方一個招待團。
那個國家本來酒文化就比較顯著,喝酒的時候被滅了氣焰,就連談判時都收斂了幾分。
那一次談判的結果,讓國家很滿意。
一法通而百法通,雲飛鏡覺得其中的道理大概都是相似的。
程漣舟讚許地點頭:「就是像您說的這樣。我特意請您過來喝茶,看您雖然不知道,但學我的樣子也不局促,就知道小姐冰雪聰明,一定不會被人帶著跑了。」
其實他請雲飛鏡喝茶,品茶當然只是個借口,借這件事觀察雲飛鏡是什麼性格才是真。
品茶這件事,實際上環環相扣。
對雲飛鏡的身世,程漣舟也知道一點。
這位大小姐剛剛回到雲家,基本除了她長得漂亮,成績很好,為人孝順,性格伶俐外,大眾都一無所知。
——而這四條全都可能是吹出來造勢的。
他剛剛建議雲飛鏡去喝茶,雲飛鏡沒有猶豫就答應了他的請求,沒表露出不悅,更沒發脾氣。
要是雲飛鏡發脾氣了,就說明她希望能時時掌控著主場節奏——而一個貧窮的孤女,是不會有這種習慣的。這樣的想法,只能說明她太過想要扮演一個想像中的「雲大小姐」了。
太過急切地扮演想像中的自己,說明雲大小姐在掩飾她的自卑。
從貧窮到乍富,大多數人都會不適應,手足無措,心態上也會發生巨變。雲大小姐看起來是不太適應,但她並無自卑。
這是非常難得的。
等到泡茶的時候,雲飛鏡看到了程漣舟的手,卻沒露出異色。這就代表著她心態不錯,和雲笙的關係也應該不錯。
倘若雲飛鏡心態比較偏激,或者對雲笙不信任,可能在看到程漣舟的手的時候,就開始懷疑「舅舅究竟給我派了個什麼樣的人」。
泡茶的整個流程裡,程漣舟一直靜默無聲,這其實會讓人感到自己被忽視或者薄待。但雲飛鏡卻沒有為此露出不安或者不耐煩。
等喝茶的時候,雲大小姐雖然也不知道具體怎麼品茶好,但是她照著程漣舟的模樣,非常淡定地在學。
沒有因為自己的無知而羞愧,也沒有因為學人就感到難堪。
至於後來那個關於品茶的故事,是程漣舟提醒,也是為了在雲飛鏡那裏加加印象分。
程漣舟原本已經構思好了怎麼和雲飛鏡講這件事比較合適。
結果雲飛鏡只是想了想,就說破了其中的道理。
據說世上最好的美玉只需要鑿開石壁獲取,而無需旁人的雕琢;最有才華的學者天生宿慧,即使沒有師長的引導,在看到萬事的瞬間自己就能醒悟其中的道理。
這位雲小姐在程漣舟的眼中,就是美玉天成的人物。
雲飛鏡笑了一下,回答了程漣舟的問題。
「我是個學生,學習是我的本分。不懂就學,再不懂就請教。學習不該是讓人羞愧的事,承認自己的局限也不是。」
雲飛鏡不知道剛剛程漣舟怎樣地估量了自己的深淺,但她知道一個道理。
尷尬這種東西,你越尷尬,別人越覺得你該尷尬。
你越坦然,別人反而越不把這個當一回事。
程漣舟嘆服地點了點頭:「我像您這麼大的時候,實在是差您太多了。」
由於這句話在誇人的時候實在太套路,太常見了。雲飛鏡和程漣舟對視一眼,都不禁露出幾分調侃的笑意。
茶室裡的氣氛一下子就輕鬆下來。
程漣舟和雲飛鏡漫無目的地聊了一會兒,非常完美地拉近了兩個人的距離。
最終,他們終於談到了雲飛鏡想要做的事。
對於這個,雲飛鏡坦率承認:「舅舅沒猜錯,這件事只是個引子,我確實是想幫那些遇到校園暴力的孩子,只是先用這件事熟悉熟悉。」
程漣舟沒有直接評價這件事的好壞。
他只是問雲飛鏡:「在大眾之間,有一些慈善基金是耳熟能詳的。比如說艾.滋病的慈善、兔唇兒的慈善、免費午餐的慈善……」
「但校園暴力的慈善和公益不但大家不知道,甚至連做的人都微乎其微,您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雲飛鏡沉默了。
「因為我舉的那幾個例子,幫助的方法都是切實的,援助的結束也是有明確界限的。
像是艾.滋病人,我們就給他發藥物,做做心理關懷;如果是兔唇兒,我們給他做個手術;免費午餐更簡單,我們讓他能吃頓有營養的午飯……」
「但是校園暴力呢?處理它是一件非常難的事——您知道為什麼嗎?」
雲飛鏡嘆了口氣。
她知道程漣舟的意思,她也知道校園暴力的援助究竟難在哪裏。
她當初身陷泥淖,怎麼可能只是傻站著挨打,不考慮一下解決的手段。
「因為雙方都是未成年人,因為心理傷害難以界定,就連身體傷害都……」
雲飛鏡調整了一下坐姿,端起熱茶杯來喝了一大口。
校園暴力的問題之一,在於雙方都是未成年人。
未成年,因為沒有明確的判斷能力,也沒有清晰的後果意識,大多數人作惡都是從眾行事,甚至不會知道自己造成了怎樣的危害。
——即使見血。
他們會想,大家都這麼做了,我也只不過是和大家一樣而已。
他們會覺得,旁邊的那個誰踹了三腳,我也只是打了一拳罷了。
甚至他們會認為,之前把他的書包扔進垃圾桶,他翻書包的樣子還挺滑稽,全班同學都笑了,好玩。
——施暴者無聲地受到默許、承認甚至鼓勵。
這些施暴者哪怕長大了,回想起當初的舊事,也完全不能體會到給受害者帶來的傷害。
他們天然就有一層「我昔日年少無知,畢竟小嘛,不懂事」的保護膜。
這讓他們甚至不會有一點愧疚心。
雲飛鏡當初被打出腦震蕩後,是去查過法條的。
然而沒有用,這幫不了她。
故意傷害罪成立與否的界定,在於是不是輕傷。
法律上的輕傷和正常人眼中的輕傷是不一樣的。
皮膚缺損到需要植皮的,是輕傷;至少骨折兩個趾節的,是輕傷;視力下降到0.7以下的,是輕傷;頭皮撕脫傷面積達二十平方厘米的,是輕傷。
至於雲飛鏡那個輕微腦震蕩……哪怕是發生在成年人身上,最多也就是拘留十五天而已。
像陸縱是個未成年人,即使雲飛鏡跑到警察局把他告了,那也照樣是不痛不癢。
被撕毀的書什麼都不算,被扔進洗拖把水池的書包什麼都不算,打在身上的一拳一腳什麼都不算,全校人冷淡漠視的眼光,一個明知誣陷也不澄清的「小偷」名聲,也什麼都不算。
即使被欺凌者會因為這些欺凌深夜夢魘,即使十幾年後想起那段經歷仍會泣不成聲,即使絕望到站在高樓天台一躍而下……世上也沒有那筆公道能討。
正因如此,雲飛鏡從二樓半跳下的時候,才會死死地抱著自己的右手。
先區考再轉學是雲飛鏡當時唯一的出路。
學轉不成,她可能就只有死路一條。
程漣舟看著雲飛鏡的眼中已經儘是感嘆之意:「看來您是明白的。」
「可是,即使我們給受校園暴力的孩子做了心理疏導,即使我們調整了他的生活環境,即使我們給他轉了學——」
程漣舟萬分遺憾地說:「不是每個人都像您一樣優秀的。進入一個全新的,陌生的環境,想要融入一個新的集體,本來就需要更多的驅動力。」
而受到過傷害的那些孩子,是更傾向於自我封閉的。
因為過去的那些經歷,他們甚至可能喪失了一部分社交能力。
「而且我說句難聽一點的話,」程漣舟嘆了口氣,「現在學籍問題越查越嚴,各個省市對於想在本市內轉學的態度,都是不一樣的,連借讀生都管得厲害。」
「您想做的這個公益辦起來了,做心理疏導、轉班、再不行轉學……假如有人想利用您這個機構轉學,欺騙您,說他受到了校園暴力該怎麼辦呢?」
「假如被霸凌者已經抑鬱,在您插手的第二天,就跳樓自殺,您怎麼辦呢?」
「您已經考慮的非常周全了,只是少了最重要的一點。」
說到這裏,程漣舟隱晦地看了雲飛鏡一眼。
「因為是未成年人,所以受害者和加害人,他們都是有家長的。」
「即使情況太過分,加害者的家長也會為他全力呼籲奔走——這個看起來您想到了。」
「但是受害者可能生活在一個頑固不化的家庭,他的家長堅持認為孩子被欺負一定是孩子自己有問題。面對免費的心理諮詢,家長認為這是在耽誤孩子時間,耽誤了他的學習……那您又該怎麼辦呢?」
聽到這個問題,雲飛鏡的睫毛微微地一顫。
因為她生命中大多數時間都是沒有家長的,所以她把這個漏了。
「小姐,校園暴力的公益沒有人做,是有原因的。和孩子牽扯上的事,永遠都是大事。兔唇兒的公益都能做到一地雞毛,何況太多漏洞可鑽校園暴力?」
程漣舟長嘆了一口氣,「小姐,您要做的事,太複雜了,太瑣碎了,太難了,太難了,太難了。」
他一連說了三個「太難」,字字如巨石般壘在雲飛鏡的心上。
「……」
她無聲地把臉埋進了自己的掌心。
程漣舟眼神複雜地看著自己眼前的少女,她身上沾染了濃濃的疲憊和無力。
是會無力的,她面對的不是一個人,不是一個集體,甚至不是某種單純的風氣。
橫在她眼前路上的,是怎樣一個龐然巨物啊!
「難,真的難。您告訴我這些前,我就已經知道了至少一半的難。」雲飛鏡抬起頭來,臉色稍顯憔悴,目光卻如同燃燒著亙古的堅毅。
她瞳孔極黑,如漫漫長夜,眼中的光亮卻燦燦似星子,是在長夜裏熊熊升起的兩團火。
「但是,再難的事,也總要有人去做啊。」
雲飛鏡深吸了一口氣:「雖然難,但可以做的。我不求它一開始就能幫上所有的人,可能幫助一個就是一個。總有一天……」
總有一天,她親手為他們都披上那件粉紅色的小外套。
程漣舟問她:「假如有一天,您已經有了可以推動一切的力量,那您打算怎麼做呢?」
雲飛鏡的思路很清晰,立刻就給了回答。
「在大處是推動立法,提高全民對於校園暴力的重視,最好能推動國家章程的規定,讓每個學校裡都配備心理方面的工作人員來進行防範——而不是最基本的心理健康教師。」
「在中處,是預防。事前的工作永遠比事後強。」雲飛鏡按在茶桌上的手微微用力,「全民禁毒的預防做得太好了,校暴的預防工作能有它的十分之一也行啊!」
「至於小處,化零為整,從每個被霸凌者的幫助做起吧。」
雲飛鏡嘆了口氣:「你說得對,這是最臟、最疲憊、最難防範的地方……可我不能不做。」
她的這個想法,大處太難推動,小處做起來阻力又太大。
中處倒是最好落實,宣傳的話,只需要砸錢就行。不過那錢得砸得有價值。
……其實這三個方面,哪個不需要多多的砸錢呢。
「所以回歸到現在最本質的地方。」雲飛鏡非常認真地說,「就是我得很有錢才行。」
因為想阻止的是一個太難太難太難對付的龐然大物,所以她必須要有很多很多很多的錢。
「有一分錢,做一分的事,有十分錢,就做十分的事。」
雲飛鏡笑了笑:「像是現在,我知道了那些行為矯正學校,就先做我能做的事——我知道大舅讓程秘書來幫助我的苦心。我還不成熟,很多地方也不懂,接下來的日子裏,要向程秘書多多請教了。」
程秘書的眼神微微地一閃。
現代孩子大多早熟,四五歲時可能想當個科學家,可過了十一二歲,就知道錢才是最好的東西。
而少數還抱有夢想的人,甚至可能不知道自己接下來左右腳應該先往哪兒邁。
至於極少數極少數,抱有夢想,不唾棄金錢,還知道自己接下來的路該怎麼走的人……
程秘書想:這位小姐,是個能成大事的人。
能成大事的人,腦子裏隻想著錢是不行的。
站在最巔峰的高度,胸中總要有一腔情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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