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飛鏡把周氏股票未來一個月內的走勢圖美化了一下,改動了一下,又扭曲了一下。
最終呈現在林桓面前的,已經是一幅歷經三重濾鏡的成品。
不過這也不妨礙林桓看了股票圖後就能說出一二——就像是雲飛鏡可以在圖書館裡花二十分鐘時間迅速入門一樣,看懂周氏股票市值蒸發這件事,只要入門級的知識儲備就夠了。
「關於這個問題,我只能想到三種可能。」
林桓矜持地後仰,直到兩片蝴蝶骨抵在椅背上。他臉上浮現出故弄玄虛的神氣,伸出自己蒼白的指節,對雲飛鏡遙遙比了個「三」的手勢。
鑒於他拇指和食指實在分得太開,雲飛鏡實在拿不準,林桓到底是不是在嘲笑性地暗喻著「wc」。
「第一種可能,公司內部本身出現了問題——我舉個例子,比如說,你剛剛畫給我看的是一支叫做『易網豬場』的股票。然而眾所周知,最近非洲豬瘟大爆發,該廠所有養殖的大肥豬都已經被皮卡車拉走活埋——在這種情況下,出現這種曲線不奇怪。」
「第二種可能,公司高層出現了問題——再舉個例子,這隻公司的老總突然爆發出驚天醜聞,比如發表讓民眾印象分跌入谷底的腦殘言論、曾有過汙點性的受賄記錄,或者被人發現只能堅持2.5分鐘之類的——面對這種情況,一片慘綠是正常現象,和公司經營方向沒有什麼關係。」
「至於第三種,那就是國家政策變了,整個產業鏈都隨之進行縮水。這不是一家公司,或者一個高層的問題,這是一個行業的命運。在這種情況下,能夠逆風翻盤的公司可以稱之為奇跡。如果能當面遇到,我會建議對方公司不要開了,他完全可以靠買彩票中獎為生。」
林桓露出一點隱藏不住的興奮和缺德。他微微朝著雲飛鏡的方向傾身,裝作自己沒笑出聲一樣地和雲飛鏡打聽:「話說,這不是你第一次嘗試挑戰自我的成果吧?這麼一支垃圾股,你沒入手過吧?」
儘管通過自學,雲飛鏡心裏已經有了猜測,但在經過林桓的進一步肯定之後,雲飛鏡還是為此感到心情複雜。
「如果這是我買的股票,那情況倒是簡單了,現在只要象徵性悲痛就行了。」雲飛鏡板著臉說。
現在可不一樣,雲飛鏡正在幸災樂禍、將信將疑,以及對股民和周靖手下員工的生計悲天憫人三種感情之間搖擺不定。這讓她想擺出一個對應的表情都很困難。
而且,雲飛鏡還在思考:如果周靖的公司股票當真如同系統預料的那樣一夜暴跌,那他遇上的問題,又該是林桓所說得哪一種可能呢?
周靖好像是搞實業的,不過他應該不養豬,非洲豬瘟對他來說應該不至於產生太大的影響。至於公司高層的問題……鑒於對周靖本人人品的懷疑,雲飛鏡覺得岔子很可能就出在他身上。
「你怎麼突然又關心起股票了?」林桓眯起眼睛,狐疑地看向雲飛鏡,「你們這種坐擁金山的人生贏家是不是能拿到什麼內部消息,比如早晨起來睜開眼睛,就有內部線報告訴你,天涼了王氏應該破產了?」
雲飛鏡:「……沒有的事。」
林桓看著她,滿臉都寫著意味深長和「我已經看透天機」,他不緊不慢地說:「能讓你突然這麼問,是你生理學和社會學意義上的父親的事,還是雲家的事?」
「雲氏股票不上市。」聽到這裏,一旁的羅泓穩穩地接過了這個話題。他抬眼看向雲飛鏡,目光裡滿是隱含的關切之意,「你要不要散散心?」
雲飛鏡下意識搖了搖頭。在她身邊,林桓一把反手拍在桌子上,看錶情簡直要跳起來:「雲氏股票不上市的事,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羅泓一貫沉靜溫厚的眉眼中終於浮現出一絲詫異:「上網一搜就知道了,很難查嗎?」
「……我問的不是這個。」
「雲家是她家。」羅泓不輕不重地回答道:「你就一點沒關心過,她回去了一個什麼樣的地方,她的家是怎麼樣的嗎?」
從林桓猛然哽住的表情來看,他大概真的沒想過搜集這方面的資料。
這當然不是說他對雲飛鏡沒有感情,也不代表他們之間的友誼是塑料做的。只不過雲飛鏡回到雲家以後,她的狀態明顯在肉眼可見的日日攀升。
在這種情況下,究竟是什麼人會吃飽了沒事幹,還特意去查查雲家的風評、雲氏公司的經營情況,乃至他們的股票有沒有上市都要特意關心一遍?
要不是了解羅泓的人品,林桓會有理有據地懷疑:他這麼乾,是要吃絕戶。
羅泓早已學會無視林桓那種寫滿了「你有病吧」的眼神。他直直地看向雲飛鏡,眼神平靜如兩泓深潭,靜謐,微冷,帶著讓人呼吸一輕的鎮定。
羅泓沉聲叮囑她:「如果真的和林桓說得一樣,那你這些日子出行最好注意一些,平時一定讓人接送——今天有沒有人來接你?」
雲飛鏡覺得他這個態度稍微有點小題大做了,然而這個意思才剛剛表現在臉上,就看到羅泓對她不讚許地輕輕搖頭。
「在金錢和權勢之下,有太多皮囊都扭曲了模樣。當財富和榮耀流散的時候,為了挽留住最後一點虛假的的光芒,你可能都想像不到,人性的下限可以低到什麼地步。」
羅泓若有所感地抿平了嘴角,他嘆息著說:「名利場裡每天見到的戲碼,和醫院重症病房裏的畫面也沒有太大區別,畢竟人性總是太過相似——所以我希望你能小心。」
雲飛鏡的嘴唇張開又合上。她發覺,大約是因為羅泓一向隨和的緣故,所以只要他難得地嚴肅認真一次,自己就很難拒絕他的要求。
何況羅泓的擔憂也不算空穴來風,還是有理有據,為她著想的。
「……」沉默了一小會兒,雲飛鏡還是半承認半安慰地說,「不要太擔心,每天都有人來接我……正好家長會差不多該散了,我舅舅應該已經出來了。不放心的話,你可以看看,確實家裏有車在等我的。」
羅泓起身,回手從椅背上拿起自己的校服外套,整整齊齊地疊起來塞進書包的夾層。
黑色的書包被他單肩背著,或許是因為身材頎長,骨肉又勻亭的緣故,羅泓連在肩上掛著書包的模樣,都硬是比別人掛得更好看些。
他熟門熟路地把雲飛鏡的書包抄在手裏,對雲飛鏡克制地輕點了一下頭:「走吧,我送你過去。」
在目光和雲飛鏡撞上的一刻,羅泓眼睫微垂,眼角墨描般地向上一勾,竟是個展開到一半又被忍住的隱約笑意。
林桓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兩人自顧自地遠去,臨走前還一人對他點個頭當招呼。那兩聲「再見」裡包含的誠懇和感情加在一起,甚至還不如早幾年小賣部門上掛著的自動感應迎客鸚鵡。
良久良久,林桓才回過神來:靠!這兩個人就這麼拋下他跑了!
他回想起羅泓行雲流水般把書包甩上後背的動作,又想到他拿起雲飛鏡書包時的自然和嫻熟,一時之間,隻覺得一口鬱氣堵在心頭,久久不能散去。
——他再也不給羅泓和雲飛鏡牽紅線了,羅泓他需要紅線嗎?他都快出師了!
在心裏琢磨了一會兒,林桓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別說,真不愧是爹式男友,」林桓說:「是比我能裝.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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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泓當真一直把雲飛鏡送到車上。
畢竟只是上學用用,雲家接送雲飛鏡的時候也不會特意開什麼豪車。正乖乖停在路邊等待雲飛鏡的車子是輛黑色的輝騰,看起來毫不起眼。
在把雲飛鏡送上車的時候,司機很明顯有個停頓,透過後視鏡,隱晦地看了後座閉目養神的雲笙一眼。
雲飛鏡沒注意到這個細節,不過,就算是注意到了,她也不會有什麼多餘的想法。
在雲飛鏡看來,她和羅泓之間行的正坐得直,沒什麼要避諱的。而且羅泓從盛華起,就一直陪伴、鼓勵又關懷她的最好的朋友。
最關鍵的是,羅泓也是雲飛鏡最重要的競爭對手啊。
雲笙睜開眼睛,先伸手接過雲飛鏡的書包——從羅泓手裏。
他態度很客氣,臉上的神色也相當平靜,即使眼看著雲飛鏡和羅泓有說有笑地走過來,雲笙也不像一般家長那樣戒備地警戒早戀的苗頭,亦不會過分熱情地進行招待。
他看了看羅泓,眼神絕不至於讓人感覺到冷落。隨即,雲笙就問雲飛鏡:「這是你的朋友?」
雲飛鏡沒感覺到氣氛的古怪,她大大方方地承認:「是啊,之前和大舅說過的。」
雲笙閉上眼睛想了一下:「林桓?」
「不是他,是羅泓。」雲飛鏡失笑,「林桓是那個特別白的,羅泓比他黑一個色號。」
羅泓:「……」
雲笙就仔細打量了羅泓一眼,讚許地含笑點頭:「確實黑一個色號。」
羅泓:「……」
「男孩子皮膚黑一點結實。」雲笙的態度可稱無異常,他還禮節性地表揚了羅泓一句,「好小夥子。」
輝騰的四扇車窗緩緩升起,雲飛鏡和羅泓道了個別。直到黑色的轎車已經駛入主幹道,雲笙才問雲飛鏡:「他家裏有人當過兵?」
這個羅泓和雲飛鏡說過:「他父親是當兵的,不過已經過世了。」
雲笙短促地吐出一個單音節作為回答。
他又想起了剛剛那場家長會,這是他平生參加的第二場家長會,第一場是給侄子開的。
如今換成給外甥女開家長會,感情似乎又有不同。
雲笙靠回舒適的椅背,繼續閉目養神。他對雲飛鏡說:「你是天下最好的女孩,舅舅為你驕傲。」
「至於你的朋友……他看起來像是一個好男孩。」
雲飛鏡沒聽出雲笙話裡的玄機,她現在心思有一半都在周氏瘋狂蹦極的股票曲線上。
她把這件事旁敲側擊地和雲笙說了一些,雲笙果然一點就化。他睜開眼睛,微微擰眉:「之前華秘書去過公寓,親自把周海樓接走了。他還想接你走,不過我沒有讓……就是前天的事。」
「你是指這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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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上午有事出去了一趟,嗚嗚嗚本來想上午十一點更新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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