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這種物種之所以高級是因為他們有思想,有情緒,也能在不同的時間地點人物面前控制自己,把自己最真實的內心隱藏的密不透風。
所以,人類也是最狡猾最險惡的生物。
四樓手術室外沒什麼人了,女人穿著手術服,帶著手術帽,手裏拽著剛剛摘下來的手術口罩緊緊的攥在手上,男人雙手插兜,頎長的身姿優雅的像隻黑天鵝,她努力控制自己早已凌亂的心神,他深邃的眸中毫無波瀾。
關衫與她兩兩相望,走向他,卻忘了開場白。
「你做的手術?」孟欽以為做手術的是周子晨,可是看這架勢,應該確認無誤。
關衫輕輕的點點頭,聲音盡量控制抖動,拽著口罩的那隻手微微背後,她對他說:「嗯,細胞瘤已經切除,不過因為送過來的時候腦壓過高,雖然已經及時進行了降壓和清楚腦水腫,但是還沒過危險期,做好心理準備。」
孟欽低眸瞥了一眼關衫,他那張臉平靜無波瀾,眉眼深刻卻沒有什麼過多的情緒,看關衫的眼神真的就像是再看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人,關衫心頭一顫,他這種神情不似在南蘇丹時的冷漠,也不似強吻他的慍怒,是平靜,平靜的讓她鼻子都酸了起來。
「謝謝。」孟欽慢慢抬眸不再看她,丟下這一句再簡單不過的客氣話,邁著步子繞過她,不做絲毫停留。
關衫攥著口罩的手指節都犯著痛楚,她轉身手驀地一松,脫口而出,「我有話想跟你說。」
孟欽腳下一個停頓,他的背影挺拔如松柏,明明不是軍人卻有一股軍人般的堅毅,他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話,短暫的停駐後繼續邁著大長腿離去。
關衫有些迷惘的看著消失在盡頭的孟欽,終是綳不住往後退了幾步,隨即雙腿一軟一個釀蹌,順勢坐到了排椅上,她默默低頭盯著手上,那被捏的不成形狀的口罩正如他此刻撕裂的心。
他說他不再回頭,果然一言九鼎。
……
孟欽來到重症監護室門口的時候,透過玻璃窗能看見銀鈴身邊坐著的周子晨,他好像在跟她說著話。
他一直就知道銀鈴這丫頭喜歡一個人,最開始她不說他也懶得問,只是關心她的病情,後來他才知道原來這丫頭喜歡的竟然是周子晨,也是因為這個男人她才放棄了美國那邊的治療,一定要留在榕越。
他曾經想著如果關衫能有這丫頭一半的堅持或許他們走不到現在這個地步,曾經他也懷疑過或許她真的沒那麼愛他,真正愛一個人難道不是應該像銀鈴一樣風不顧身的嗎?
越想越煩躁,他轉身在走廊上走著,走到安全通道,拉開門走了進去,後樓梯的感應燈因為門響的聲音亮了起來。
黑暗中孟欽靠在樓梯口的扶手上摸出煙盒拿了一隻叼在嘴上,隨即摸出打火機,按開打火機的同時,感應燈滅了,黑暗中一抹弱小的火光在空氣中飄搖,然後那明明滅滅的煙蒂伴隨著煙草味瀰漫在這靜謐的空間裡。
關衫換下手術服,換上自己的衣服就去看銀鈴了,進入重症監護室的隔離間,透過整面透明的窗口看向裏面,周子晨坐在病床邊好像是聽到響動隨即轉眸看了過來,關衫立在那裏神色不明的望著他們。
他站起身來,深深的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銀鈴,然後走了出來。
「怎麼還沒回去?」周子晨問。
關衫見周子晨的眸中有水氣,隨即看向他,「去洗把臉吧,打起精神來。」
周子晨點點頭,看向關衫,「幫我看著她。」
「嗯。」關衫朝周子晨安心的一笑,這是一個安慰人的溫暖笑容。
周子晨出去以後,關衫穿上了無菌服走了進去,坐在病床邊,看著帶著儀器插著管子的銀鈴,伸手握住她的。
「堅持下去,如果你愛周子晨的話,一定要堅持下去。」關衫一字一句對銀鈴說著,語氣平靜淺淡,卻帶著力量。
可惜,無人回應他,銀鈴一動不動的躺在那兒,像一個活死人。
周子晨洗了把臉就往重症監護室走去,結果走到消防通道門那兒,驀地瞥見裏面有火光,於是推門進去,燈一亮就看到了孟欽靠在那兒抽煙,角落的垃圾桶上已經有好幾個煙頭了,看來都是他的傑作。
「能給我一支嗎?」周子晨不抽煙的,可是現在他很想來一支。
孟欽瀟灑的掏出煙盒和打火機,遞給周子晨,沒說話,繼續吞雲吐霧。
周子晨接過來,抽出一支煙放在嘴上含著,然後虛攏著打火機點煙,合上打火機吸了一口,隨即一嗆,那滋味無語言表。
「別勉強。」孟欽聲音清冷,低沉。
周子晨又吸了一口,慢慢的感受著煙草被燃燒成為煙霧在口中,鼻腔裡蔓延開來的感受,又嗆了一口。
他的手捏著燃燒著煙頭,不由得一笑,「都說人在煩躁難過的時候煙和酒能緩解你的情緒,我怎麼完全感受不到。」
「因人而異。」孟欽簡單的回答。
「是吧。」周子晨暗自點點頭,黑暗中他們誰都看不見誰的神情,可是卻是有史以來最平心靜氣的一次,他頓了頓繼續,「你跟銀鈴是怎麼認識的?」
「你喜歡她嗎?」孟欽吐了口煙圈,慢慢的反問。
周子晨一聽驀地想起銀鈴那張美好的笑顏,半響才開口,「剛開始真的討厭,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會在乎她,會無時無刻的關注她,她突然不來會想她,那種莫名的情緒會在心裏發芽,我想這就是喜歡吧。」
「好好對她。」孟欽掐滅煙頭準備走出去。
手剛剛拉著門把手,身後的周子晨就說話了,「關衫這些年吃了很多苦,她心裏有你,只不過她太倔。」
「我給過她機會了。」孟欽說完拉開門把手走了出去。
重症監護室裡,關衫還在有一搭沒一搭的的跟著銀鈴說著話。
「其實我真的很羨慕你,你喜歡周子晨可以喜歡的這麼純粹,就算明知道自己的病可能會拖累到他還是忠於自己的心,愛的無所畏懼。」關衫自嘲的一笑,繼續,「我也想像你一樣,可是好像晚了。」
周子晨和孟欽一前一後的走進隔離房,同時看向裏面,周子晨側眸瞥了一眼孟欽,他立在那兒看著裏面,側臉輪廓流暢緊緻,卻沒有任何錶情。
「師妹今天連做了兩場手術,還要過來看銀鈴,我知道她在死撐……」周子晨不由得嘆了口氣,「能麻煩你一件事嗎?」
「什麼事?」
「一會兒幫我送師妹回家。」
孟欽沒說話,就這麼靜靜的看著裏面,病床邊的丫頭拉著病床上的丫頭,眸色清淺的說著什麼。
周子晨見孟欽沒答應,也沒拒絕,那就權當他默認了,於是趕緊伸手敲了敲玻璃窗,見關衫轉眸看過來,他這才朝她揮揮手示意她出來。
關衫一眼就看到了孟欽,出來以後看的更仔細,還是那張萬年不變的冷臉,冷的她不舒服。
「今晚我陪銀鈴,萬一有個什麼情況我還能急救,你今天連續做了十多個小時的手術,也就別開車了,我麻煩孟先生送你回去。」周子晨說著看了眼孟欽,順手把關衫拉了一把送到孟欽跟前。
關衫暗自瞥了一眼孟欽,然後瞪向周子晨,那眼神分明在說你自己都這樣了,還有閑心管別人。
周子晨瞭然的朝著關衫笑笑,那眼神似乎在說我能幫你的就只有這麼多了,剩下的看你自己了。
隨即,他也懶得管這兩個人,自己去換了無菌服走了進去。
氣氛有點詭異,關衫正準備說話,孟欽就轉身往外走,不發一言。
關衫一瞧,趕緊的跟了上去,有些話她想問明白,有些情感她想理清楚。
男人在前,女人在後,誰都不說一句話,卻是往停車場的路走去的。
孟欽按響中控鎖,自顧自的上了車,關衫見他發動引擎,趕緊的拉開副駕坐了進去,砰地關上車門。
半響沒開車,關衫以為是因為自己上來了他不爽不開車,用無聲的沉默來逼她下車。
「我有話說。」
「安全帶。」
兩人同時開口,關衫立刻伸手去系安全帶,孟欽方向盤一打,車子駛出了停車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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