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章當然知道這對一個男人意味著什麽,他再怪他解除婚約,也不及這件事對兒子的傷害更重,這關乎一個男人的自尊。
項章所有苛責的話不忍再說,揮揮手先讓他下去。
項逐元想了想,還是沒有解釋,起身:“孩兒告退。”他會在其他方面補償項家、補償父親。
“等下,這件事不要跟任何人提,行了,你走。”最後兩句說的又快又急,看都不敢看玄簡。
他怎麽就問了,壓在心裡不行嗎,多說一句都是往孩子身上戳刀!
項逐元恭手離開。
項章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讓你刨根問底!又焦急的無力,怎麽會有這種事,老天這是要跟項家過不去。
如果真如此,娶柳家姑娘自然不合適,柳家這些年雖然一代不如一代,但未必會讓女兒受這份委屈,到時候也定然是不能收場的局面,還不如現在就退婚。
至於以後這件事怎麽兜住,也不是不能運作,娶一個小門小戶的女兒,再從老二那抱兩個孩子,就說是他生的,那女子敢不同意,那麽這件事兒就能很好的瞞過去,也不至於毀了玄簡一輩子。
項章忍不住嘆口氣,項逐元會怎麽想,他又是怎麽撐過來的,他明明掩蓋的那麽好,自己這個當爹的還非要說出來!簡直——玄簡,這些年心性也數一數二了。
“老爺,姨娘說水燒好了,問……”
“滾!”
鄭大海見世子回來,急忙討巧的迎上去,接過紙傘,拿上毛巾,剛才七小姐來過,賞了廚房五兩銀子,這銀子自然是世子私庫裡出:“世子要去七小姐那裡坐坐嗎?”小姐剛走。
項逐元心情有些不佳,脫了外袍,坐在書案前,疲憊的揉揉眉心,不了,免得影響了她:“她是不是又吃多了?下雨天亂跑,”傷才好了些,以前忌口的都要嘗一遍。
“沒有,小姐很克制。”
項逐元冷哼一聲。
鄭大海笑笑。
“去看看她有沒有披外衣,再拿套蓑衣給她,天寒露重的讓她消消食趕緊回去休息。”
鄭大海苦笑,小姐未必穿,不美觀:“是。”
夜雨中的春葉是被秘密滋養的孩童,仿佛能在夜色的掩蓋下,變魔術般完成另一層的蛻變。
項心慈自然不會穿蓑衣,漆黑的春夜裡,她打著傘,溫和的春雨落在傘面上,慢慢的匯成雨滴,滴答滴答的快速垂落。
東文街的夜靜悄悄的,雖然還沒到宵禁的時間,因為這場前期大風,後期卻綿軟無力的雨沒了行人。
如今夜深人靜,除了雨窸窸窣窣的聲響,和幾聲遙遠的蛙鳴什麽都聽不到。
這樣靜的夜晚,配上微涼的風,斜斜落下的雨,讓她隱隱有些……
項心慈看秦姑姑一眼。
秦姑姑上前敲門。
明西洛沒等到多雨過來回話,手裡的筆未停,視線沒有從折子上移開,勉強對著外面喊了幾聲,過了一會,還是沒有回應,頭也沒抬,敷衍的又喊了幾聲。
項心慈嘟了嘴,就那麽忙?都不看她,她等的都沒意思了!再不看她轉身走了啊!
項心慈踢一腳門檻!
“多雨——”明西洛沒等到回應,抬頭,便看到門外,一襲月華如洗的長裙,替代了今晚月色出現的她,光芒萬丈的照亮了身後的夜色,也沉寂了他今天所有的焦灼。
未知的、難掩的思念在他心底炸開,亂了他接下來所有的冷靜沉著。
“不請我進去。”項心慈嬌氣的又踢踢門檻。
明西洛突然笑了,才理清這不是錯覺。
項心慈也笑了,站在門外,歪著頭看著燭燈下的明西洛,都說燈下看美人,其實明西洛一樣適用,他很好看,身上帶著清冷如煙雨的寧靜之氣,仿佛外界雷雨風暴也不會讓他消散、翻滾,讓人忍不住想觸摸、想參與,想翻滾他這份雷打不打的沉靜。
否則當年,她也不會從那麽多人裡挑中他。
明西洛走過去,身形修長,風度翩翩,她還站在那裡,讓他今天起起伏伏的心又因為她提了起來。
項心慈收了傘,借著他的手,笑著跳進來,順勢撲進他懷裡,他身上帶著皂角的清香似乎還有春雨的朝氣,身上緊繃的肌肉,手感出其的好。
明西洛身體顫了一下。
項心慈笑著,聲音活潑、乾凈,仿佛中午那些話不是她讓人傳的:“我們明大人家裡竟然隻點一根蠟燭?”
明西洛撫著她的發,沉迷在她的笑容裡,她真好看,尤其現在,比月色燭光還要溫柔、暖意:“蠟燭而已,點那麽多做什麽。”而且手指僵了一下,庸俗的想起她那時候的樣子,更耀眼,更令人——
“吃飯了嗎?”
她還小,那些藥會傷到她。
項心慈搖晃著他:“跟你說話呢,吃飯了嗎?”
明西洛不期然地握住她的手,順勢將她帶到懷裡緊緊抱住。
“嗯……”
明西洛知道不應該,他應該謹慎一點兒,小心一點兒,免得她看出他過多的想念和失態,又要敲打他。
但她就站在他面前,那麽鮮活還在笑,他迫切的想知道她好不好,她怎麽樣了?藥苦不苦,有沒有怨他,還有就是,迫切的想重新抱住她,讓她在自己身邊,發生的每一樁事他都想知道,想時時刻刻看見她,想不讓她喝藥……
隨即苦笑,他有什麽資格。
項心慈被抱的喘不過氣來,手指忍不住攀住他的衣襟,想說那只是秦姑姑一句話,你不用放在心上,但恍惚又知道明西洛不是心思輕的人,那些話對他的影響和對自己的影響絕對不一樣。
項心慈有時候覺得自己該很解他,因為他們同樣出生艱苦、生活不易;可是,有的時候她又覺得自己一點都不了解他。
他那些無所謂的執著、堅持、不妥協、過多的心思,另她完全沒有頭緒,合則來不合則散而已,何必:“想我了……嗯……”喘不過氣了。
明西洛察覺自己的失禮,不好意思有些不自在的松開點手。
項心慈沒計較,她出來是為了高興,剛才明西洛很讓她高興,她就喜歡別人因為她高興、失落、痛苦、又高興,明西洛從來配合的很好,很能討她歡心,當然上官子都也好,她跟明西洛鬧翻後,上官子都很長時間填補了明西洛的空缺。
不過,項心慈不想提自己不是東西的往事,帶著明西洛重新坐下來,從後面抱住他脖頸:“你在寫什麽?”
明西洛松口氣,也沒有不識趣,握住她垂下來的手:“明天用的折子。”
“不是不開朝嗎?”項心慈跳上來一些,身體全壓在他身上,一隻手夠這折子翻開,這東西什麽時候寫不行。
明西洛周身都是她的氣息,她軟軟的壓在被上,臉頰微紅:“我打算依例開朝會……”
梁公旭的身體受得住?項心慈讓這個想法一閃而過,沒有問出來,免得:“那你要要辛苦了。”
“還好……”
項心慈前前後後翻了幾張折子,每一章都批的密密麻麻。
明西洛握著她手的手,忍不住用指腹一根根地撫摸過她的指骨,迫切感受這份真實。
項心慈看著這些折子,這樣的明西洛對她來說有些陌生,等明西洛能接觸朝政時,那時候兩人早不來往,沒有交集。原來他獨自對著這些國事時是這個樣子,對點一盞燈,聚精會神的,還有點傻氣,她都站那麽長時間了,也沒有發現。
那麽以前呢?他自己在書房時,可有女子想憐惜他,為他紅袖添香。
項心慈一口咬住他耳朵!
“嗯……”
項心慈笑了,笑容天真又可愛,還有初為女人的嫵媚動人:“吃飯了嗎?都問你好幾次了?”
明西洛覺得渾身都在躁動,思緒有些亂。
“問你吃飯了嗎?”
明西洛渾渾噩噩的:“我該怎麽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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