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小喬是個心地善良的人，有時候還表現得有些怯懦。但她並非愚蠢的女子，不是濫好心、嚶嚶嚶那種脾氣，關鍵時候她也能獨當一面。

我們跟著雲凡師伯繞到了村莊後面，整個村子真的人影都沒一個、連看門的狗狗都只有剛才那一隻。

村莊被地勢分成了兩部分，有一間祭祀土地的廟依山而建，是個半天然的洞窟，雲凡師伯說慕小喬在這裡守著。

土地廟後面有個山縫，不仔細看，不會發現這裡居然另有洞天。

我和雲凡師伯的體型進去沒問題，沐挽辰這高高大大的身材，這條小縫隙惹得他直皺眉頭。

「你們這屬於安全生產事故、隱瞞不報！」

我剛擠進去，就聽到慕小喬在低聲訓斥著誰。

安全生產事故？這是在問責村長啊？

裡面很黑，遠處有兩點綠油油的光芒，仔細一看，是兩個鬼差提著燈籠，給他們的小娘娘照明呢。

這與傳說中的鬼火沒什麼兩樣吧？小師娘居然能如此淡定的站在綠光中間，某種意義上來說，她也是個女漢子。

「小娘娘恕罪……陰陽兩隔、各有規律，尤其是陽間恩恩怨怨、因果業障太多，自有天理循環、昭昭不爽……因此老朽不敢插手、陰間也不能插手哇……」

一個老者的聲音顫巍巍的回答道。

嗯？陰間？

這是陰間的村長？

我不知道該不該走過去，綠色的幽光那裡有幾個朦朧的人影（鬼影？）

「少跟我掉書袋，這些大道理我天天聽，還想用這些話來忽悠我呢？！」慕小喬負氣的哼了一聲。

老者立刻賠笑道：「是是是……在帝君大人身側，小娘娘真是有大福緣，能每日聆聽神諭教誨……」

「別打岔，你說不管陽間因果業障，這我說不過你，但這山洞是土地廟啊，這可是你的地盤，你的地盤上出現了這些被蠱控制的可憐人，你怎麼也得想法子救助吧？上天還有好生之德呢，這麼一個村莊變得鬼影都沒一個，你也不怕斷了自己的陽間香火？」

哦喲，小師娘生氣起來還是挺讓人害怕的嘛……

「……跟著江起雲相處久了，她也知道怎麼訓斥這些憊懶的基層幹部了……」雲凡師伯咬著壓根、偏頭跟我們哼哼說道。

本來有點恐怖的氣氛，被雲凡師伯這句話給打消了一半。

那邊的人也聽到了這聲音，紛紛轉過身來。

我看到一個枯瘦的小老頭兒，手裡拿著一根蟠龍拐杖，穿著那種……那種……

大紅大綠方格斜襟、寬大外袍的衣服，頭上戴著一個方形紗帽。

這造型真是難以形容。

小老頭兒的目光直直的與我相撞，我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尷尬的來了一句：「村長好。」

「村長？」小老頭兒愣了一下，鬍子都氣得變直了：「怎麼用如此俗氣的詞語稱呼老朽？」

「得了吧，你在冥間不也就是個村長、裡正這一類的職務麽？小娘娘教訓你、你不好好認錯，還巧言狡辯？是不是位置坐的膩了想要放飛自我啊？」雲凡師伯出言維護我。

沐挽辰欠身在我耳邊說道：「這是這一方的福德正神。」

「哦……土地公公啊。」我撇了撇嘴。

這跟我想象中的土地公公差距也太大了，土地公公是廳堂五神之一，除了做生意的人喜歡供奉之外，很多人家也將土地公公迎入廳堂供奉，相當於立個牌位每月朔望之日祭祀。

我家裡那土地公公塑像穿著一身富貴衣袍，一手拿著拐杖、一手還拿著一個大元寶，笑容可掬、和藹可親。

讓我從小就以為這是個喜樂福神呢。

現在一看，林子大了果然什麼鳥都有，也不是各個土地公公都是美好的形象。

這位土地公公有點兒小架子，對著我墩了墩他的拐杖，問道：「小娘娘，這幾位是何來歷，居然也能目視陰陽？」

「……這是我哥，這是帝君大人的徒兒和徒兒媳婦，你說話注意點。」小師娘提醒他。

土地公公的臉色僵了僵，輕輕咳嗽了一聲緩解尷尬：「咳……原來如此，不知幾位為何來到小神地界，小娘娘您也不提前通知，讓小神迎候幾位貴客……」

雲凡師伯哼了一聲道：「提前通知了你好遮掩麽？你的地界上出現一個荒村，你身為當境土地，難道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土地公公摸了摸鬍鬚，小聲的說道：「這裡的情況老朽當然知道，但這是凡間的冤孽，何況又涉及巫蠱之事……」

他絮絮叨叨的說了一通，加上雲凡師伯在旁邊捶了那女裝大佬一頓，問出不少事情，我大概聽明白了。

這位女裝大佬居然與龍王有血緣關係，是龍王不受重視的兒子之一，他年輕的時候就偷渡來境內，經營一些見不得光的生意，後來發現龍王只是把他當做一個普通的棋子，一氣之下就盜走了守宮蠱。

他知道守宮蠱是五毒之蠱，龍王當年帶走其一，也是因為守宮蠱是五毒之蠱裡最好馴服的一個，只要帶走這一個，巫王山城的五毒之蠱就缺了一角、不完美了。

他要在境內生存，就必須要有經濟來源、也要找地方存放這個不得了的蠱靈。

在賣了幾個蠱靈產出的重子重孫後，他有了一筆錢，謊稱要來開發這個小山村做度假村，與這裡的村長勾結，每家每戶都給了「補償」。

拿到錢的年輕人們立刻就去縣上買房子、做生意去了，留下一些老人和留守兒童，他就在這些人身上下了卵，讓卵來吸收生氣迅速成長，用來餵食。

這個山洞裡面還有一個小洞，躺了二十來個虛弱得好像餓殍的老老少少。

那個村長也在裡面，人不人鬼不鬼的。

「蠱靈雖然是人為馴養的，但亦是天地之靈物，老朽自然也不能干涉，至於這些人，每日遣陰兵送了些山水夜露來吊著性命，已是份內所為，不能插手再多了……這些人的兒孫拿了錢在外花銷，卻不回家看顧，老人淪落至此居然無人問津，這也是個人業障……」

這老頭推得乾乾淨淨，小師娘有些生氣，但忍住沒有繼續說什麼。

冥府執掌的是生死輪迴之事，而不是天上地下凡間的正義使者——誰也沒資格當正義使者。

這世上善惡非絕對、因緣終有報，我們誰也沒資格怪這麼個「小神」。

「算了，救人要緊，歐老師呢？」我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