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之井，自己跳下去和被人推下去，完全是兩種感受。白無常始終是冥府神祇，他的氣息帶著難以描述的陰冷肅殺。

那根手指輕輕一點，讓我額頭一陣冰涼，腦子僵硬的那瞬間，似乎又想明白了很多事。

沐挽辰的目光不是決絕，而是溫柔。

那不是與我訣別，而是在告誡我、或者說請求我，讓我理解他。

可我怎麼也不敢相信，他會親手送葬。

不可能，這絕不可能。

冷風一陣陣的吹拂到皮膚上，我冷得瑟瑟發抖，腦海中一會兒是地裂山崩、一會兒是滿目瘡痍。

千千萬萬的景象閃過，最後都匯聚在他那深邃的眼眸。

千言萬語似乎都在那一汪溫柔的目光中。

可我想知道為什麼、我不想離他那麼遠，不管他要做什麼決定，只要讓我在他身邊，我就不會慌張和茫然。

不要丟下我啊……挽辰。

「……小殷珞？」

一個柔柔的聲音在我身邊呼喚著我。

「你醒了嗎？醒了我們快走吧……這裏呆久了不好……」這聲音越來越清晰，我分辨出是慕小喬。

「小師娘……」我冷得嘴唇發抖，剛睜開眼，就被她一把抓住。

我撲在小孽的背上，小孽為了馱著我和小師娘，幻化了身形，但是在這條小路上走得非常艱難，小師娘坐在我身旁，抓著我怕我滑下去。

滑下去就是混沌的深淵，無邊無際，不知道會掉到哪裏。

「我們……這是在陰路上？」我晃了晃腦袋。

小師娘點頭道：「沒錯，但是你沒有醒過來，我們走不出去。」

「為什麼？」我不解的抬頭看她。

「無意識的情況下，是看不到『盡頭』的，我們丟下你就能出去，但是你在這裏怎麼辦？翻個身就掉下去了！所以我們就一直馱著你，等你清醒了再一起走。」小師娘小聲的說道。

「啊……那真不好意思，我被七爺一根手指點了一下額頭，就昏過去了……抱歉。」

小師娘看了看我，露出心有餘悸的神情小聲說道：「七爺只是點你一下，還算好的呢……以前七爺用他的招魂簽拍我一下，我腦子裏就被下言靈禁咒，差點連江起雲是誰都想不起來了……」

我的天，那我還記得沐挽辰，就該感謝七爺手下留情了。

「小師娘，我們這是去哪裏？」我看向前面霧蒙蒙的道路。

「誒？去苗王城呀？你不是跟龍小哥說過了……」

「對、對……可是，其他人呢？」我有些難受。

當時的情況看來，如果井口自動擴大，寄死山裏面的人都會掉入井口中。

不管你想不想跳，都會掉進來。

「小殷珞，你先別想了，快點，先走出去再慢慢跟你說，那些人已經——」

已經……

我心涼了半截，頓時覺得自己沒必要折騰了。

說真的，天要亡，我有什麼辦法？

「嘻嘻嘻嘻嘻……小王妃這是不想走出去了~~~」一陣笑意喚起了我的恐懼。

我看到七爺就怕！

那雙邪氣的笑眼、勾起的紅唇，配合著他的身形、語調，真是感覺勾魂奪命！

「七爺，江起雲到底想做什麼？」小師娘忍不住問道。

白無常豎起一根纖長的手指：「噓……天機不可泄露……」

「沒讓你泄露，你就告訴我帝君大人為了什麼丟開公務、跑到這裏來處理事情就行了。」

小師娘明顯已經習慣了與這些冥府神祇打機鋒。

白無常也嘻嘻笑道：「勾陳上宮天皇大帝之令……帝君大人也不得不執行呀~~~」

我與小師娘近在咫尺，她偷偷的拉了拉我的袖子，示意我不要違抗任何白七爺的指令了。

我們跟著白無常往前走，他提著引魂燈在前面飄，我們默默跟隨，很快就到了盡頭——

勾陳上宮天皇大帝，九重天上「四禦」中第三位尊神。

主禦群靈，執掌天地人三才、主管人間眾生。

換句話說，巫族眾人就算躲在法門之中，也屬於這位先天上神的管轄之下。

若這位尊神要讓巫族不存於世，我們不管做什麼努力都是徒勞。

耳邊水流潺潺，薄霧籠罩在江面上，江水顏色很深，下面有無數的水草。

我站在小舟上，隻覺得毛骨悚然。

「……這裏還是這麼恐怖……我上次來還有水鬼敲船板，嚇死人了。」慕小喬蹲在小船上，比我還緊張。

「小師娘，您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怎麼臉都嚇白了？」我有些意外的問。

這不應該啊，慕小喬、帝君大人的小娘娘，還會被鬼嚇得蹲在地上抱著頭？

「我、我那個……怕水，而且不會游泳，所以特別怕水鬼……」小師娘哭笑不得的小聲嘀咕。

不過還好，沒遇到水鬼過來，大概是因為我們船頭飄著白無常這位讓人讓鬼都「聞風喪膽」的神祇吧。、

「嘻嘻嘻嘻……我就送到這裏了~~~小娘娘，小神告退了喲~~~這裏有大屍王的氣息在，我進去怕這位屍仙炸毛了~~嘻嘻嘻嘻……」

白無常的身形在一處水落天坑的深潭處消失。

這裏就是法門了麽？

小舟繼續往前飄，我心裏突突跳動，猛地一閉眼——

一處寬闊的淺水河流出現在眼前，兩岸影影綽綽有無數的房屋，但是燈火極少。

只有遠處的山上有些零星的火光跳動。

可是這裏人不少啊！

「小王妃！是小王妃來了！」我聽到岸上有人呼喊，隨即人頭攢動，一堆人呼啦一下圍到岸邊。

少數人跳下河來，將我們的小船推到了岸邊。

這些人……是巫族的人啊！

他們全都在這裏了？

「……走過了冥府的陰路，這些人就上了死籍，上天雖然不允許這些異人存在於世，但依然有好生之德，不會就這麼毀滅他們的。」小師娘在我身後小聲說道。

「勾陳上宮天皇大帝有命給江起雲，一定是讓他伺機將這些人收入死籍，讓他們死後陰魂去往冥府，如同凡人一般輪迴往生。」

這樣啊……

「我還以為沐挽辰要親手送葬……對了，那沐挽辰呢？」我問道。

小師娘委屈的噘著嘴：「小殷珞，我跟你一樣是凡人啊，他們這些神仙打架，我們能強勢圍觀？你別太擔心了，有江起雲在呢，他雖然看似很高冷，其實很護短的啊，他一定會保護好沐挽辰的。」

好吧好吧，我的心一點點落回原地。

「小王妃，這裏是什麼地方啊！我們能使用這裏的房屋嗎？」一個人等不了我跟小師娘說悄悄話，大聲嚷嚷起來。

話音未落，又有一個人喊道：「小王妃您快說句話啊，這裏到底是什麼地方，哎喲，那邊都有人為了搶屋子打起來了——」

我、靠，我腦門上青筋直冒，這些混蛋還真不如掉在混沌中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