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飛過的那群白色大鳥，簇擁著中間的青鳥，突然轉彎朝我們飛過來。這一大片白色的「雲海」翻湧，氣勢洶洶的停留在山崖上方。

一位使者從鳥背上下來，我看他的衣袍十分樸素，是那種乾淨整潔的棉麻質地，並不金貴顯眼。

如果不是一身清雋的仙風道骨氣質，很難看出他是異於常人的巫師。

他們不管男女，頭髮都是隨意披散，偶爾有些用一根束帶、或者一枝桃花挽起來。

很恬淡，像山中避世修行的人。

那位使者落地後，回望了坐在青鳥背上的人，不知道收到什麼暗示，微微頷首，然後轉身朝我們走過來。

「……上界的星君駕臨，有失遠迎。」他微微欠身說道。

羅睺星君冷笑一聲，不說話。

小童子忙拱手說道：「不敢當，我們只是來尋找同伴的，在人世間的法門內，計都星君為了追擊老怪物而一同入陣，他不能離上界星宮太久，太久會招致天罰，所以我們來撈他，還希望神巫不要怪我們亂闖……」

其實我們不用這麼緊張啊，我們也沒做什麼壞事啊？

只不過想在鬼域重疊了暫時落腳的城池，為了救人，沐挽辰才想把蜃龍驅逐。

……鬧得動靜稍微大了一點。

我和小童子偷偷交換了一下眼神，能好好說話得到理解是最好的，如果真要打起來，我們似乎沒勝算啊，現在除了羅睺星君，我們還有戰鬥力？

羅睺星君還得騰出一隻手來架著計都呢，小童子能打嗎？怎麼看他都是最能跑的那種，大葫蘆一坐，溜得飛起。

我更不用說了，手無縛雞之力，恐怕是最先被抓住的。

不過對方看起來，好像不是來興師問罪的。

那位使者微微點頭，表示理解小童子的意思，他輕聲說道：「我們的神巫大人散布九州四海，這一片大荒和海內，屬於神巫之一的巫姑來治理，我們巫姑大人想請幾位到仙山做客，不知道意下如何？」

巫姑？！

我的天，好死不死居然遇到這位！

靈山十巫中唯一的女巫，這地位，好比家裡生了九個兒子，最後生了個女兒一般——這受寵程度還用說嗎？

「……我們準備離開了。」我小聲的婉拒，想看看對方的回應。

使者微微一笑：「離開？大巫王是神巫座下治理子民的人王，您是他的王妃，怎麼可以過家門而不入？」

家門？

我聽到這個說法有些驚悚——什麼意思？這是要把我們硬留下來？

羅睺星君不悅的說道：「本星君來去自由，你們想要留人，似乎有點自不量力。」

「呵……當然，您是上界尊神，與我們井水不犯河水，您來即是客，自然隨您，不過這位小王妃是我們大巫王的正妃，理應拜見神巫。」

他這話的意思，是吧羅睺星君他們支走？

他們要是走了，我一個人怎麼辦？！

小童子很仗義，忙擺手道：「您這麼說就不對了，小王妃可是帶我們來的人，如果沒有她，我們還不知道怎麼回去呢，而且她拜在太一尊神山門下，就視同弟子一論，就算要留在這裡，也要先稟過我們尊神……」

使者微微眯著眼：「尊神與我們神巫，也差不多是一個年歲的聖者了，既然是尊神的弟子，自然要好好招待，又是我們大巫王的妃子，更要多盤桓些日子再走，何必如此來去匆匆？」

「別拐彎抹角了。」我不耐煩的說道：「有話直說，有事論事，這些陰陽怪氣的客套話不說也罷。」

使者一愣，點頭道：「巫王妃如此直爽，甚好，巫姑大人的意思是邀請你到仙山做客，不過仙山不是尋常人等隨意出入的……所以，想請你的朋友先回去，在這裡的事情，巫姑大人既往不咎。」

「尋常人等？你眼睛不好是嗎？他們是星君散仙，這叫尋常人等？這裡的尋常人等只有我一個，看來是不歡迎我這樣的人了，我們現在就走，不用麻煩了。」我皺眉道。

使者大概習慣了別人順從他，我這麼「沒禮貌」的回話讓他有些意外。

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從他身後就傳來一陣帶著輕靈仙樂的風。

風吹起他的衣袍，卻逼得我們忍不住抬手擋住眼睛。

青鳥上坐著的那個人伸出了一隻手，小指上有長長的指甲，手腕上戴著層層疊疊的古樸寶石。

她掀起了一邊帷幔，露出一雙深黑的眼瞳。

深黑。

哪怕隔著這麼遠，那雙眼睛也像深淵一般驚心動魄。

我剛才瞥見了一眼，彷彿被攝取魂魄，身體差點不由自主。

此時正正的對上這雙眼，那種壓迫感直接襲來，我腦海裡響起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

「……你怕什麼？」

我怕什麼？一個人不怕死，兩個人我怕對方有事，何況……我和沐挽辰現在不止是兩個人，我寧可小心認慫，也不敢讓自己的身體有事。

這是他的孩子，我再弱，也要把我們的血脈保護好。

「別看！」小童子偷偷擰了我的手背一下，我忙移開了目光。

「為什麼不能看？」我磨著牙小聲的問。

「……靈山十巫可以說是神、也可以說是仙、還可以說是巫、甚至還可以算作人……活了千千年萬萬歲的人，還能是普通人嘛……」

早就比精怪鬼神還可怕了，是這個意思吧？

不過他們周身還算是仙氣飄飄，我沒感受到怪異詭譎的氛圍。

轟……

遠處突然傳來隆隆的聲響，我們腳下的地面輕微的撼動了一下。

天上的雲絮和風改變了方向，青鳥背上的人幽幽的說了一句：「……看來已經不用去了。」

這句話是被風送過來的。

她的聲音不大，甚至只是唇齒微微起合，就讓所有人都能聽到她的指令。

我憂心的看向遠處的天空，天邊倒懸的黑雲有散開的趨勢，遠遠地，能看到一個龐然大物朝我們飛過來。

是應龍。

應龍一定帶著沐挽辰來與我們會合了！天上的黑雲散開，說明蜃龍退讓了？若它收起蜃氣蟄伏，移開了鬼城，那原本城池裡的人就有救了。

沐挽辰真的來了，他看起來毫髮無損，但見到這一大片飛鳥，深深的皺起了眉頭。

沒等他開口，那些白色的大鳥紛紛揚揚的飛落到我們身邊，整個山崖上停滿了大鳥。

這些鳥收起羽翼，伸長脖頸，俯下頭顱，做出十分恭敬的姿態。

就連青鳥，也清鳴一聲，微微低下了頭。

端坐在大龜之上的巫姑，微微眯著眼，淡淡的說道：「沒想到，你居然能讓應龍如此聽令，難得、難得……」

沐挽辰看了看她，有看了看我，蹙起眉頭問道：「您為難殷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