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挽辰說的落點，居然是院子的東廚。這種講究規製的老院子，東廚的位置也規規矩矩，這個荒村連土地廟都沒有，卻在灶台上擺了一個灶王爺的神位。

我覺得這就是個虛架子，這種地方哪裡會有神祇？

不過整個院子的法陣確實沒有籠罩這個廚房，似乎是有意隔開這一間房。

「巫族信仰中，魂魄是去往歸墟的，而且布陣講求虛實有方，如果完完全全罩住，毫無氣息流通，那就是一個死陣，八陣圖不也要留一個生門麽。」沐挽辰給我簡單的解釋。

我不太好學，但是他的聲音聽起來太舒服，很抓人神思，讓我忍不住想要多聽一些他的教導。

「那這個東廚會有怪異狂邪入侵嗎？」我站在廚房中央，感覺這裡的氣息跟大門口沒有多大區別，依然帶著沉悶的陰邪之氣。

「這裡沒有入侵的意義，就算來到這個東廚，這裡的怪異狂邪也不敢進一步去觸碰法陣，這個宅子裡的巫女維持著這裡的混沌狀態，如果她們有所不測，恐怕這個荒村就會曝於天下。」

「……到時候，冥府使者就必須來勾魂了，陰魂也要入冥府賞善罰惡，那時候這裡就會為外人所知，那些與生人糾纏的冤魂不想被拘勒、官家也不想看到這種情況……」

我皺眉問道：「這些孤魂野鬼寧願糾纏和生人糾纏到死、然後灰飛煙滅嗎？死都死了，就沒想過愛恨情仇一筆勾銷，灑脫點兒往生去，不好麽？在這裡還不是要屈服，她可不是什麼溫柔的女人。」

薛女士的脾氣，肯定不會壞這裡的規矩，這些不願去往冥府的孤魂野鬼了斷愛恨之後，還不是被她乾乾淨淨的「超脫」了。

「是啊……陰陽其實很有意思……有時候，只有陰陽兩隔了，才知道自己有多難以割捨，這裡面，大概『情』字最多吧……」沐挽辰似笑非笑的說道。

他抬手去推東廚的門，淡淡的說道：「很多自詡不怕死的人，臨死之前都嚇得悔不當初，我送葬的時候，不少人都會流露出眷戀和不想死的情緒。」

「等等、等等……」我耳朵動了一動，似乎聽到了關鍵詞，這個關鍵詞比東廚啊、法陣啊重要多了。

我抬眼對視著沐挽辰，不解的問道：「你說……你送葬的時候？送什麼葬？」

沐挽辰淡淡的說道：「這是我的職責之一，稍後再慢慢跟你說……現在不止是我，你也可以送葬了。」

「……這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情吧？什麼叫我也可以送葬了！」

這可不是什麼祝福的話語，什麼叫我也可以送葬了？送葬一般都是親人好友去世了，在世的人去送最後一程，這、這意思不是咒我身邊死人麽？

而且我那個妖怪一般的太奶奶生死未卜，難道是說她不行了？

沐挽辰見我瞪大了眼，微微有些愣怔，很快他就反應過來我理解偏差了，忙停下來好好的對我說道：「不是你想的這個意思……你誤會了。」

他看了看東廚的門，也不著急出去了，耐心的跟我說道：「之前巫王山城沒有冥府的輪迴路，我要給每一個將死之人或者已經死去的人送魂，所以才這麼說……那些鏡中冥界的魂都是通過巫王或者大長老的法器、秘術送入的。」

「哦……那、那你這個巫王不僅要愁生孩子、還得給離世的人送一程，真忙。」我撇撇嘴。

這巫王有什麼好當的，等我將那些族人安置好，我就想法子讓沐挽辰卸下這些擔子，跟我逍遙自在去。

「你現在可以為我分憂啦。」他笑了笑，拉著我的手往外走。

「我怎麼分憂？」

他神神秘秘的看了我一眼，帶上一絲笑意，低聲道：「巫姑不是給了……輪迴珠嗎？」

輪迴珠，這玩意變得像顆石頭彈珠一樣，能拿來幹嘛呢？

想歸想，這些事情稍後再說，沐挽辰拉著我走出東廚的門檻時，我就冷得一哆嗦，把這事情給拋一邊了。

當務之急，是找我太奶奶。

「她應該會在後院，前院這裡冷清孤寂，無人居住，重要的東西也不會放在前院吧？」我搓著雙臂的雞皮疙瘩說道。

這那裡像是法陣啊，這簡直就是冰窖。

為什麼突然這麼冷啊！院子外面愁雲慘霧、怪異狂邪、危機暗伏，這種大背景下，院子裡冷得如同深埋地底的墳墓。

空氣似乎都凝固了，白色的燈籠掛在幾個主要的方位，燈火發出來黯淡光暈都是慘白的。

「這燈……怎麼布局有點奇怪……」

按理說，掛燈籠都是成雙成對的，但我看到一個屋前的燈籠是單個。

就一盞。

大門口那兩盞，就算有血跡，都還掛上了兩個呢，怎麼這裡就掛一個？而且裡面光暈小的……我都懷疑裡面放的是快要沒電的小燈泡。

這裡還有電麽？這種被世人掩蓋的荒野孤地能通水電WIFI麽……

白紙燈籠真的很嚇人，我走到下面仔細看，一盞小碟放著燈芯，火苗小的不行，這都快燃盡了吧？

「這燈籠如果滅了……」我看向沐挽辰。

沐挽辰個子高，他站在我旁邊，抬手就能碰到燈籠的下緣。

他纖長的手指虛虛的扶了扶燈籠，低聲問道：「你聽過一個傳說嗎？關於引魂燈的……在一部很有名的歷史小說中曾經提到過。」

「你說。」我這點兒知識量，哪能跟他討論浩瀚書海？直接問比較好。

「……曾經的亂世割據中，有一位能人異士，曾經想用一種借壽之術來讓自己多活一些時日，結果機緣之下被風吹滅一盞……」

「然後呢？」我大概知道這位能人異士是誰了，因為太出名了，但這些歷史的東西，從沐挽辰口中說出來總有另一番解讀，我很好奇。

沐挽辰收回手，淡淡的回答道：「這位能人異士早年間威名天下，數度因為『火』與『風』來化險為夷、大敗敵軍……然而，天道承負，最後一陣夜風滅了他的借壽之燈火……」

天道承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