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磚白階，清冷靜謐。偌大的院子裏，居然一個巡夜的弟子都看不見。

低矮的庭院燈裡火光葳蕤，與昨日無常。

沖默的脾氣跟本事掛鈎，他現在沒了束縛，凡人的地界在他眼中就是橫衝直撞的地方。

他抬腳就跨入小門，我拉都拉不住。

「……你家，這麼早就沒人了？」他看了一眼庭院，冷嗤一聲：「該不會聽到惡靈跟著你回來，都嚇得躲起來了吧？」

「別胡說！沈家怎麼可能被惡靈嚇到？！」我瞪了他一眼，站在門後的迴廊下有些疑惑。

沈家是傳統世家，內門弟子的家就在這裏，而外門弟子同樣在這裏修行。

這麼大的範圍，除了安裝監控之外，還需要有弟子輪流值夜。

即是為了安全、也是為了強化弟子們的歸屬感，也為了防止有些弟子心術不正、做些雞鳴狗盜的事情。

現在太平年間，巡夜只是例行工作，平時門後肯定有應門的弟子、前院也有兩人一組巡夜的弟子。

不可能小門被踹破了都沒人來查看。

「家裏肯定出事了，我去看看。」我匆匆往正廳走去。

在跨上漢白玉台階的時候，我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

現在是冬天，為何如此月朗星稀？

除了黑暗的轉角處，幾乎大半個沈家都被月光鍍上一層白光。

大廳裡，通往後門的屏風處，傳出一股淡淡燒焦的味道。

我心裏狂跳，拿出紫霄如意握著，小心翼翼的繞過去。

——管家撲到在地面上，旁邊散落著手機，還有一個被燒壞的燈籠。

「死了？」沖默不知道什麼時候化出他那柄長長的武器，扛在肩膀上，似乎還有點兒興奮。

「別烏鴉嘴！還有氣的！」我摸了摸頸側，還在跳動。

但管家整個人就像被抽了魂兒一般，全身無力死沉死沉、而且怎麼都拍不醒。

著了道？

「難不成追我們的惡靈，先跑來了沈家？」我皺起了眉頭。

「那些惡靈明顯就是追你的，難不成還認得路？先來做客？」沖默不以為然：「肯定是招惹了什麼東西，來尋仇了。」

「那現在怎麼辦……整個沈家估計沒有醒著的人了……江起雲又去了上界、黑白無常也還沒過來——」我很緊張。

並不是因為我害怕，而是我沒有能力保護這麼多人啊！

整個沈家現在七暈八倒的，我必須要把這些人集中到一起，不然誰出事了我都顧及不到。

「沖默，你去巡視一下周圍，把昏迷的人都帶到後院主廳和廂房。」我對沖默說到。

「哈？！」沖默怒目：「這些人死活與我何乾？！」

我來不及反駁，就聽到外面傳來巨大的響聲！

嘩啦啦——

如同暴雨傾盆。

我撲到窗邊，發現天上的月亮被巨大的水幕遮擋，如同隔著浴室的玻璃，天空都看不真切。

水幕落下，一團朦朧的白光懸浮在湖泊之上。

寬大無邊、模糊如紗。

好像巨大而肥厚的透明水母。

砰——

沖默捏碎了門框，扛著劍化形而出！

「檮杌！來！」他吼了一聲，原本停留在山門外的凶獸傲狠一躍而起，身形變小了許多，成為沖默的坐騎，帶著浮在半空。

我從來不知道沈家的湖泊有什麼精怪，這肯定是蜃珠的管理者追了過來！

水汽散了一下，遠處湖泊上空，一位裹著黑色鬥篷的人，正與沖默對峙。

看體型，應該是一位女性，沖默在這邊恨得咬牙切齒。

「山桃！這麼急著來送死嗎？！」

那叫山桃的妖魔冷笑道：「……你在這種地方苟延殘喘，還指望這些凡人能護著你？砍傷了蜃珠，你還想逃？！」

……氣死我了，沖默果然是個定時炸彈！

還說我招惹了什麼東西來尋仇——就是招惹了你這個祖宗！

砍傷蜃珠？你怎麼這麼能呢！

難怪當時我用紫霄如意破開迷障時，蜃珠會流出血淚。

我又氣又急，這架勢我根本沒有插手的餘地，還是趕緊把家裏人給拖到一起吧。

等黑白無常過來，請他們結陣保護一下小院。

這真是個艱難的任務，我拖了幾個人就氣喘籲籲了，好在七爺八爺帶著陰兵趕來了。

「小娘娘，您滿頭大汗呢~~」白無常用袖子擋著嘴，飄在我旁邊，毫無伸手相助的意思。

「七爺，能不能幫忙攝一下？」

陰風攝生靈也不是什麼難事吧？

白無常抬手，指了指一間屋子房簷下掛著的符咒銅鈴，用來抵擋一些基本的陰氣衝撞。

「沈家各處都有防護，陰風在這裏也攝不了人呀~~」白無常揮揮手，跟在後面的陰兵幾人一組，去努力用陰風「拖」沈家的弟子。

「哎呀呀，偏偏帝君大人又不在~~~上面是誰騎著檮杌？」白無常倚著廊柱，一副看戲的表情。

「是沖默那個蠢貨！」我對他真是恨得牙癢，本來心裏有一丟丟感謝他出手相助，結果這禍就是他惹來的！

要不是我打不過他，我就動手了。

「沒想到凶獸檮杌也這麼聽話……據說以前鬧得可凶了，嘖嘖~~」白無常感興趣的挑了挑眉。

黑無常接話道：「這就是物以類聚吧？大概在魔界待得很舒服。」

「唔~~也許吧~~~小娘娘，這是南天魔帝的屬下和北天黑帝的屬下打起來，跟咱們無關，您可別意氣用事，幫那位叫沖默的魔神哦~~」

你們也真是高看我了，難不成我踩著小蓮花跳上去當炮灰麽？

我不能陪著他們看戲，趕緊往偏院去女弟子的房間檢查有沒有遺漏的人。

沖默和那位叫山桃的對頭，在偏院這個方向打得天翻地覆。

湖水被他們的氣場激蕩得水波狂亂，一波一波的湖水翻卷著拍到沈家的停機坪。

「家、家主大人！」突如其來的喊聲，讓我嚇了一跳。

沉煙正在一處小竹林旁，將暈倒的師姐往外背。

「你怎麼沒事？！」我隔著圍廊和中間的假山水池，遠遠的喊道。

「我也不知道啊……師兄師姐們突然就暈倒，呀——」

也許是我們說話的聲音太大、引起了湖面上打鬥的人注意。

突然一道氣勁衝過來，圍牆被砸開一個大洞！

碎石飛濺、瓦礫成沙。

我眼睜睜的看著沉煙被煙塵掩埋！

「沉煙——！！」

我翻過圍欄衝過去，騰起的煙塵迷得我眼睛睜不開。

「咳咳咳咳……沉煙！沉煙你沒事吧？！沉煙——」我揮開塵土。

一片碎石瓦礫下，沖默坐在那裏，暗紅的眼眸中露出一絲訝異，愣愣的看著背後被自己撞倒的沉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