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到沉煙房間,看到有一位女弟子在照顧她,在用眼罩給她按摩眼睛,還用中藥熏蒸穴位。「沉煙,你怎麼樣?」我小聲問道。
她似乎聽出我的聲音,轉頭朝我的方向嘟囔道:「頭疼……沒大礙……」
一旁的女弟子笑道:「還說沒大礙呢,剛才就像燒糊塗了一般,嘟嘟囔囔也不知道說些什麼。」
「沉煙,你要是發現什麼古怪的地方,就告訴我……別自己一個人揣在肚子裡。」我拍了拍她的手。
她抬手取下眼罩,眯著眼看了看我,認真的說道:「家主大人……我剛才,好像腦子裡一直都在想咱家軟禁著的那個人。」
咱家軟禁著的那個人?
我回過神來,忙拍了拍頭,我怎麼給忘了!還有一個被我們帶回來的人啊!
「沉煙你好好休息,我去去處理點事。」
「啊?」沉煙愣了愣。
我帶著兩個弟子匆匆趕到偏院,這偏院緊挨著被燒毀的後面院落,我差點忘了這裡還軟禁著一個人。
被我們從地下賭場帶回來的老嚴。
弟子推開門,一道簡易的木柵欄隔開房間裡外,內間就是簡陋的臥房,我是不敢用這種房間關沖默,不僅起不到效果、還會被他記仇。
老嚴目光森森的看著我,經過這幾天的禁閉,他身上原本的幻覺消退了不少。
「你知道我是誰嗎?」我試探著問。
「……聽送飯的說,是沈家。」他啞著聲音回答。
「我有一些事情想問問你。」
「關於我爸的事?」他毫不意外。
世間的因緣,有很多是毫無知覺的情況下種下的,然後在某些地方生根發芽,等發現的時候,居然已經對他人造成了深深的影響。
嚴老爺子,如果不是他女兒聽到同學的傳言、也不會找上我家。
我懷疑我爹幾乎都快忘了有這麼一位當年的老師。
界與界之間通常都有交界處,這交界處是混沌無知的空間,如果沒有足夠的指引,就會永遠迷失、直到神魂消亡。
嚴老爺子好巧不巧的,在追趕我母親離去的身影時,進入了這個縫隙,我母親大概也不知道有這麼一號人被困在了空間的縫隙中,直到她解除結界。
「……他看到了如同電影般的情景,有腐爛的屍體、露出白骨的死人,都被符咒解決了,那女人似乎受了傷,匆匆走了,沒留意到躲在遠處的他。」老嚴皺眉說道:「那些符咒是他後來去地上撿來的,一些沒有用過的散落在地上。」
「那之後,我老爸像變了一個人,沉默寡言、而且逐漸沉迷做標本了。」
「我小的時候還不怎麼懂,長大了發現不對勁,又一次我上樓,發現他正在解剖一個小動物……我找他要錢,他看著我的眼睛都變紅了!」老嚴把手放在腿間,縮成一團。
「我想離開那個家,但是我老爸不給我錢!我逼問他,他說錢只是紙,一點用都沒有,他換成了貴重物品了……這老頭子說的貴重物品、就是那一堆古錢幣!」老嚴氣呼呼的嚷道:「我過得那麼苦!他卻把家裡的錢都換成破銅爛鐵,整天研究怎麼做標本!怎麼驅動和燒毀殭屍,這些狗屁法術難道不是小說裡才有的嗎?裝神弄鬼也有個限度!」
我單手掐訣,握了一個隱雷,震得窗框鐺啷啷的抖了幾下。
「……狗屁法術?」我笑了笑。
老嚴緊張的看了看我、嘴唇顫動兩下:「……你、你別唬我。」
「至於你說的裝神弄鬼……」我正想著怎麼嚇唬他,江起雲就飄飄然的出現在我身後。
幫幫忙,大佬。我用眼神示意。
江起雲睨了我一眼,好像在說我幼稚,但他也不含糊的撚訣。
一盞引魂燈出現,縈繞在我身邊。
光線一開始還是柔和的暖光,隨著一陣陣陰冷的風,逐漸變成了綠色。
綠光中幽幽浮出一個人臉。
我不認識這人臉,但老嚴應該看到了虛影。
「啊——!!!」他嚇得從床角跌到地上,抖若篩糠:「老爸……」
啪,江起雲打了個響指,鬼影和引魂燈都消失了。
「讓你一個普通人看太多了也不好……總之,你現在所在的沈家,是一個道門之家,在這裡還口無遮攔,當心你老爸的陰魂回來教訓你。」
老嚴估計內心是相信的,但他嘴上不承認。
「……你、你也是法師?」
我點了點頭。
老嚴摸了摸心口,深呼吸平靜了一下:「法師還管抓賭的麽。」
「你如果是賭博,我才懶得管,可你已經被控制了,你沒發現嗎?你把你媽推下陽台的時候,心裡是什麼感受——老媽死了,所有的錢和房子都是你的、可以拿去繼續賭了?」我問道。
老嚴臉色刷白,忍不住點了點頭:「我、我結婚、生孩子……他們都沒給我錢,我欠了不少債,我只能去賭……一旦進了賭場,我就覺得沒有這些憂愁了……好像只要去賭,就能贏很多錢!」
「實際上你贏到錢了嗎?」
「好像贏到了……但我每次離開都不清醒,不記得是不是又賭輸了。」老嚴的目光有些空洞。
江起雲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轉頭對我說道:「這些都是廢話,你問問他關於你家的事。」
嗯?江起雲怎麼對我家老爸老媽感興趣了?
老嚴對我老爸老媽的事,大多數他小時候從他父親那裡聽來的。
嚴老先生的描述中,我媽長的十分秀美清冷,但是氣質柔和,並不咄咄逼人。
我爸則是個惹禍精、翻牆小王子,被當做反面教材的那種。
嚴老先生對生靈、屍體的執念,隨著年歲越來越增長,人年紀一大了,就開始考慮生死的問題,嚴老先生對這個入了魔。
「整個天台都是血腥味!天台上的土裡都埋著製作失敗的標本和掏出來的內臟!他就像個瘋子,都是你們害的!如果不是你們這些法師神棍,他也不至於會看到這些鬼啊殭屍啊……」老嚴一把鼻涕一把淚,看起來像個發作的癮君子。
「……你回家去吧,別再去那個賭場了,那裡有些東西,普通人去多了,會出事的。」我好心說到。
「不、不行……我不回去!那個賭場有個女人、我欠了她的錢……沒錢給她,會被她、吃了的——」老嚴有些瘋癲的說道。
「哈?什麼女人?」
瘦皮猴口中外國回來的神秘人物,難不成跟老嚴說的是一個人?
「她叫什麼名字,長什麼樣子?」
「應該姓杜……我一個消失了的賭友,曾經跟我喝酒時提過,他說『杜小姐借錢給他翻本……』」
姓杜?我怎麼隱隱覺得,好像有認識的人姓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