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凶獸麅鴞突然破開界限，一口將小鬼差吞了，讓我對凶獸有了心理陰影。這次又在混亂中，看到白無常被凶獸偷襲，致使他的鎖鏈擊飛了鬼帝的劍……想來白無常這麼傲嬌的性子，應該會很……

生氣。

這是虛危山的半山亭，這裏也是冥府一處辦公的場所，亭內有簾懸浮、也有案台簡座。

兩旁的鬼差陰吏似乎已經感受到氣氛的沉重，紛紛退開，躬身讓路。

白無常懸在亭中，聽到我的聲音後，回頭眯著眼沖我一笑。

「小娘娘，您安然無恙可太好了~~~」

「我沒什麼事，倒是七爺您、您的手……」

白無常挑了挑眉，那雙邪氣的眼帶著三分笑意：「我的手？很好啊~~~嘻嘻嘻~~」

他抬起那隻手，用袖袍遮著嘴笑了笑。

「哈……」我心裏稍稍安心一點兒，不知道怎麼開口問江起雲的事。

鬼帝鬱壘說得神態嚴肅、小心翼翼，我不知道是否江起雲又做了什麼驚神之舉，有點……不敢問。

白無常抬起一隻手沖我招了招，低聲道：「小娘娘，過來這邊……」

我走過去，站在他身側，探頭往前看去。

陰風颯颯，亭簾與白無常的長袍被吹得飄飄蕩蕩，他眯著眼看向虛危山後面，抬起一根纖長的手指給我指示方向。

我記得虛危山原本的天空愁雲慘霧，黑雲如絮，層層疊疊，看著天空就有一種沉悶而絕望的壓迫感。

可此時，山與天相交的地方，有一團紅雲。

彷彿有一團火在天空焚燒，似乎要將天燒出一個洞，連帶著照亮了周圍的雲層，隱隱有雷電閃爍。

「那裏，原本是一處幽暗禁閉的細小裂縫，因為虛危山本來就是冥府的陰之極，天然與妖魔之界的相交，偶爾會有裂縫中落出小怪，與虛危山的惡鬼們互相蠶食……」白無常幽幽的說道。

我的腦海中，浮現了一個X型結構圖，陽炁歸於天、而神魔一體兩面，就位與X型的上方左右兩邊。

而人間與冥府又是陰陽的兩面，就在下面。

但只有人間是陰陽二炁的育化之地，人數眾多、氣場也多，總會吸引仙魔妖鬼。

我抬手在亭子的圍欄上畫，白無常垂眸看著我的想像圖，捂著嘴笑嘻嘻的說道：「……這理解倒頗為有趣，雖不是絕對正確，但已有幾分樣子，嘻嘻嘻~~小娘娘確實有進步了……」

「七爺……您知道我很蠢笨，就別笑我了，繼續說重點好嗎？」

白無常抬手，他的手很大、很瘦、手指尖細纖長。

他輕輕放在我的頭上，一股寒涼之意，從我的頭頂灌下、直通雙腳。

「嘻嘻……小娘娘，這些日子，我可是看著您一步步摸爬滾打、一點點積攢修為，不過呀~~帝君大人太護著您，您的成長速度，還是太慢了……」他眯著眼睛，彎腰沖我笑。

這動作，或許在別的陰吏們眼中，屬於有些僭越的舉動。

但是那些陰吏鬼差都有點怕白無常，互相遞了遞眼神，又畏縮的不敢開口勸說。

我也怕他啊。

他總是看不透、猜不著，我甚至不知道他到底是真的喜歡跟我說話、還是亦正亦邪的捉弄我。

甚至，我看不透他到底是在笑、還是在怒。

「七爺，您要教訓我，就直說吧……您這樣，我、我真的猜不出您的用意……」我縮著脖子道。

白無常嘻嘻笑著直起身子，隨手揉了揉我的頭髮，笑道：「您已經做得很好了，全手全腳的自己逃了回來……如果再慢點兒，或許……我會繼續打開通道了……」

「什麼意思？」我看向那團天上燃燒的火，「那是您打開的？」

白無常甩甩袖子，一臉無所謂的神情：「怎麼可能~~那是帝君大人打開的，您被拖入空間夾縫的那一瞬間，帝君大人就回到了這裏，而這裏，是冥府通往魔界的地方——他要、去魔界。」

我張了張嘴，不知道該做出何等表情。

「唉~~昊天上帝嚴令，神仙妖魔不得破界，否則兩界混亂不堪，因此，墮入魔道的仙家，是不能再回來的……何況是如此重要職責的神。」

「但您被魔界的北方黑帝抓走，帝君大人立刻準備去魔界撈您，就準備在這裏打開通道——要知道，這是冥府，如果打開了通道，妖邪入侵，後果不堪設想……」

「嘻嘻……我看到帝君大人消失，就猜到他的想法了，於是跟了過來，攔了一下……不然，虛危山都要被燒紅了。」

我啞然無語，只能搖頭道：「我、我沒有被拉入魔界，我被關在一個夾縫中，然後用這個孔明鎖逃回來了，你們快點通知帝君啊，我沒事——」

白無常抬起手指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笑嘻嘻的說道：「您出現在冥府，帝君大人應該就感應到了，不用特別通知……何況他被紫微大帝立刻召回上界，一時半會兒也回不來。」

「他會不會被處罰啊！」我急得要命。

「處罰麽~~唉……就本小神對紫微大帝的熟悉程度來看~~~嘖嘖……」

「七爺，求您快告訴我好麽？」我已經心慌氣短的腿軟了。

「那肯定是~~~狠狠地……」

狠狠地？！

我抓著欄桿、有點兒頭暈心慌。

「狠狠地~~~責備他一番囉~~~~」白無常聳聳肩。

啥？

「責備？」我以為自己聽錯了。

「不然呢？紫微大帝這麼飛快就派眾神將他召回紫微垣，不就是要護短的保護起來，不然等昊天上帝派神將降旨問罪嗎？」白無常嘻嘻笑道：「小娘娘，您臉色刷白，真好玩~~~」

我……我去……

我癱在亭子的座位上，拍了拍胸口道：「七爺您如果不是這麼愛欺負人，可能會有更多迷妹……」

「嗯？什麼叫迷妹？」他好奇的挑挑眉。

「我都快急暈了，努力憋著不讓自己顯得那麼莽撞……您還故意嚇我！」我擦了擦冷汗。

「嘻嘻嘻嘻……我就喜歡看您這麼藏不住心事、又努力要藏心事的樣子，嘻嘻嘻嘻……」

我深呼吸平復心跳，白無常笑了幾聲後，抬眼看向那片依然未熄滅的業火之雲。

他緩緩的說道：「其實，若不是感應到您落入度朔山，我也會想法子繼續打開通道的……」

「您都攔著帝君了，為什麼自己還要做這樣危險的事——」我不解的問。

白無常眯著眼沖我一笑：「帝君大人的心情……我能體會。」

我啞然無語，心裏突然有些酸澀。

什麼人在身邊久了，就算厭煩，也會變成一種習慣，何況是千年的相伴。

——那位無常娘娘，不知可否看過七爺的背影？會不會有一絲後悔重入輪迴？

我難過得說不出話，既是因為江起雲的不管不顧、也是因為白無常的神秘難言。

一個怎怎呼呼的聲音遠遠傳來：「小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