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一眼門外的江起雲，不得已退了出來，把門虛掩著，免得這氣場讓佘老太對我們帶著敵意。「……她好像感受得到你。」我悄聲說道。

江起雲不以為然，淡淡的看了一眼這條長街：「這條街上已經少有人氣，多是因為這家店鋪。」

「這店鋪怎麼了？太嚇人了？那些紙人栩栩如生，到了晚上很容易看錯，連膚色都那麼像鬼……」我撇了撇嘴。

其實很多普通的紙人故意做得很粗糙，這也是一種忌諱——不敢做得太逼真。

可這佘老太家的紙人，明顯就是以栩栩如生做賣點，這樣的紙人如果落在使用歹法的人手中，或許會成為害人的道具。

不過物品和法術一樣，本質上很難區分善惡正邪，一切都看人怎麼去使用。

江起雲指了指入夜後的街道，對我說道：「這裏有陰路的紙灰，給誰引路？這老婦人並非隻做活人的生意……有些陰人從這裏來去，周圍的生氣受到衝擊，很多人逐漸的搬離，加上現在世道的變更，這裏更加無人願意停留，時間久了，或許就成了一處聚陰地，所以這老婦人自己也害怕受到反噬、更害怕有巡遊的鬼差陰吏上門。」

「那她能看到你麽？」我小聲問道。

江起雲冷哼了一聲：「怎麼可能，她或許感受到氣氛與平日上門的陰人活人都不一樣，所以十分緊張。」

話音剛落，我就聽到裏面傳來佘老太驚恐的聲音，她結結巴巴的問我哥道：「……你說什麼？你、你是那個男人的子孫？！」

那個男人？是指我太爺爺吧？

佘老太看起來也不年輕了，但肯定沒我太爺爺年紀大，她低聲念叨道：「難怪……難怪我覺得你有些眼熟……原來是他的子孫……容顏倒是有幾分相似。」

「老太太，我們也是奉命來求紙人，這事情很急，不能等您明天再扎了，有什麼忌諱您說，我們能解決就解決，不能解決也不勉強您。」我哥好言勸說。

佘老太沉吟了一下，低聲道：「我家的紙人，大多是為了化去陪先人的，男男女女都有人來求，紙人的『骨』上有秘法玄妙，不然如何能讓陰魂憑依……」

「……為了讓陰人將紙人當成同類，通常會有一些不知道是動物還是人的殘魂飄來，你們這一來，把我紙人的殘魂都驚走了，我怎麼做一個帶著陰氣的紙人給你們？」

「什麼意思？沒有陰氣的紙人，我拿去還不能讓陰魂憑依了？」我哥追問道。

「……如果沒有被陰氣入過『骨』，那也就是一個普通的紙人而已……一般像你說的那種『活人』，都需要先放入一點陰靈，無意識的最好，最容易驅走，然後再讓新的陰魂住進去。」

「只要有陰靈就行了吧？」我哥追問道。

佘老太「嗯」了一聲。

我哥起身，走到門邊來開虛掩的門，壓低聲音對我說道：「這老太婆在推脫呢，她不想賣給我們，怎麼辦？弄個什麼陰魂來暫時呆一下，咱們先把紙人運回家後，再超度走？左右不過是一個暫住的軀殼，太爺爺和太奶奶應該也不會嫌棄的。」

我愣了愣，魂魄在我看來是很需要尊重的，突然之間去哪裏「請」個陰魂來幫忙？

江起雲抬手戳了一下我的腦門兒，提醒道：「你的盒子裏不是還有一個？」

「啊……」我忙點點頭，掏出挎包裡的小孔明鎖，問我哥道：「要用嗎？」

「用，我先去逼這老太太做一個紙人，反正今天做不出來小爺就不走了。」我哥拿著孔明鎖回到屋裏。

「佘老太，您隻管做，做出來我們就能讓這紙人動起來，不用您操心別的，價格也讓您滿意，我們就在這裏立等，拿到就走。」我哥語氣裏帶著一絲強硬：「我們急著救人，失禮之處還請多多包涵。」

佘老太皺眉道：「此時已經過了做紙人的時辰，今天做的女紙人已經被人買去了，只能等明天。」

被路上撞著我們的老漢買去了吧？用布包裹著，而且神色驚慌還不給我們碰。

不過這些因緣與我無關，我和我哥現在隻想趕緊借來鎮魂塔，讓程半仙嘗試喚醒林言歡和沉煙。

「那……這周圍好像也沒什麼像樣的地方住，您要是執意不做，我們只能求您收留我們一晚上了。」我哥故意打量了室內一圈，目光落在那個半大的小孩身上。

小孩有點害怕，立刻縮回陰影中。

佘老太很緊張，抬手擋住小孩子——這樣的陰陽世家，鰥寡孤獨殘都是常見的天道承負，這孩子或許就是她家的獨苗。

「老太太，您看您也年紀高大了，這孩子這麼小還挺懂事的……您今天幫我一個忙，日後這孩子有什麼需要幫助的，來找我就行了，我幫您照顧。」我哥好言勸道。

佘老太糾結再三，嘟囔道：「夜半扎紙人，會引來不好的東西……」。

她一邊說一邊不情不願的拿起了小刀片。

「丫頭，去準備一下，讓客人暫時迴避……」她絮絮叨叨的吩咐。

小孩子忙在工作枱前面拉起一張黑色的簾幕，是那種靈堂上面才會懸掛的顏色，簾幕後面就一盞燈光，只能看到佘老太抬手在修竹篾的動作。

我哥和阿奇蹲下來哄那小孩子，問道：「小朋友，你是男孩女孩啊？你們家的紙人怎麼賣的啊？」

「奶奶說男的一萬，女的兩萬。」小孩回答道。

「臥槽，這麼貴？」阿奇忍不住吐槽道。

「哼，這只是普通的呢，還有一些打扮很漂亮的新娘子，要十萬。」小孩子撅著嘴說道。

「……這一個月賣出幾個，都血賺啊。」阿奇聽得目瞪口呆。

這老舊的房子和樸素的陳設，看起來很清苦，沒想到這買賣這麼賺錢。

小孩子偏著頭，似乎不理解什麼叫血賺。

我哥哄道：「那你告訴我，你奶奶做一個紙人要多久啊？」

「很快的……但是，要等『人』來呀，沒有『人』來，紙人站不起來的。」小孩子看自家奶奶妥協了，就對我們敵意少一些了。

我在門口聽到，忙悄聲對江起雲道：「等會兒你可別把我的狐狸精陰魂給嚇跑了，收著點氣場。」

江起皺眉道：「怎麼收？那……你跟我先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