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何況七月半這樣鬼門大開的陰森時節,我和我哥都穿著外套。我們出門在外,都會穿一件暗色的衝鋒衣,輕薄透氣防風保暖,還便於攜帶不佔地方。
就算是大熱天我們也得穿,因為一般去的地方都是陰氣森森的偏僻場所。
此刻我倆脫下外套,我去一件件的圍在女孩的腰上遮擋,但也只有兩件,我跟我哥面面相覷。
怎麼辦?
「……我回去那些空屋的紙人身上脫一件來?」我哥提議。
「別去了,怪瘮人的,而且你去了,我守著這三個,再冒出點什麼東西怎麼辦?」
我哥嘆口氣,將自己的T恤也給脫了下來,自己隻穿了貼身的工字背心,我把T恤套在最後一個女孩的腰上,用繩子捆住。
我一邊肩膀受傷,我哥一個人沒法背著三個人從這個陡峭的山坡上下去,這裏有些地方需要雙手攀登。
「我試試立獄收邪吧,清除鬼氣後,不知道會不會有信號……」我掏著我的小挎包。
現在應該是七月十五鬼門大開的最後一點時間。
剛好這裏是東北位的鬼門,立獄收邪的大門喚出來後變得十分巨大。
大門洞開,巍峨森然。
門扉上神荼鬱壘二位鬼帝的雕像鮮活威嚴,目光灼灼的望著我。
「……雖然是七月十五正日之力,但小娘娘您,居然有了如此修為法力……」神荼緩緩的說道。
他在門上望著我,讓我想起了之前落到度朔山時的狼狽。
「扶危濟困,破魔渡劫,不積業障……皆是善行,小娘娘一路行來,想必已懂得頗多,不用吾等贅言。」鬱壘沉聲說道,頗有些欣慰之感。
我掐著訣,向二位鬼帝欠身行禮。
「……有勞二位。」
他們威嚴的目光帶著笑意,讓我忍不住跟著笑了笑。
陰風陣陣,一襲白衣從門內飄了出來,懶懶散散的繞到我身邊,俯身彎腰,看著我手中還沒撒出去的符紙。
「唉~~~小娘娘您又跑到這種地方做善事……帝君大人也真是放心……」白無常用他那特有的嗓音,悠悠揚揚的嬉笑著看向我。
「七爺……您不用去隨駕巡視麽?」我小聲的問道。
「如今已到七月十五末尾,有我沒我~~~差別不大~~~~~嘻嘻……」白無常抬手,姿態閑適的抖了抖袖子。
「所以你就跑回度朔山看桃花喝酒?帝君大人也太縱容你了。」大門上的神荼唉聲嘆氣。
汗,看來白無常是懶得四方化身陪著巡遊感應,溜班到度朔山那遮天漫地的大桃樹裡喝酒去了。
門內隱隱有仙樂之聲,我看到江起雲除去了冠冕佩飾,髮絲如墨,玄衣大氅,施施然從門內憑風而來。
白無常抬起袖袍遮住勾起的紅唇,笑嘻嘻的說道:「帝君大人~~這也還沒到正時呢,您怎麼也來了?」
「……誰說沒到?你少喝點酒,誤事。」江起雲似笑非笑的責備了白無常一句。
「老婆跳了輪迴井,難等,喝點酒可以理解。」我哥悄悄的嘀咕了一句。
「嗯~~?」白無常那雙邪氣微挑的鳳眼掃了過來。
噓噓噓噓~~我哥吹著口哨,四十五度扭頭望天,一副我什麼也沒說的表情。
我聽著白無常的笑,還有二位鬼帝無奈的嘆息,忍不住感慨。
世人皆畏懼死亡,畏懼虛妄中想像出來的神祇。
他們或威儀淡漠、或邪魅恐怖。
這都是世人的臆想。
若不是親眼所見,誰又知道勾魂使者也會在桃花林中酌酒、醧忘台一碗前塵盡忘的孟婆湯也是仙子素手奉上。
誰又知道,那威嚴冰冷的北太帝君,也會低眉垂眸、勾唇淺笑。
如三月暖陽。
》》》
乾羅答那,洞罡太玄。
斬妖縛邪,度人萬千。
開了鬼門之後,凈天地,正氣場。
我放下掐訣的手,白無常幽幽的笑著說道:「小娘娘為了跟帝君大人往來三界,還真是賣力氣~~~這種無主無依的孤魂野鬼,自然會慢慢被收走或者灰飛煙滅,您還真是好心……帝君大人給您的蓮花,快滿了吧?」
蓮花……我已經好久沒有喚出來了。
白無常問起,我就抬起手默念咒語,那朵錢幣大小、琉璃雪白的蓮花浮現在掌心。
很久沒看了,發現還是只有一小半是白色的。
江起雲用這個法器,將我的修為和福德具象化,讓我有個努力的目標。
「也不少了,嘻嘻嘻~~~大概再做幾十年的善事,就有希望了~~~」白無常安慰我。
是哦,幾十年很短是吧。
我笑著瞪了他一眼:「刻意去做,反而失了本心,隨心去做,才是真正的善事。」
白無常微微一愣,常常帶笑的唇角漸漸放平。
我見過的白無常總是帶著笑,三分輕佻七分邪氣,未語聲先笑。
他突然不笑了,我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麼,有些慌亂的看向江起雲。
江起雲面色如常,甚至看我的目光還帶著一點笑意。
我沒說錯話呀。
白無常突然輕笑一聲,嚇得我小心肝抖了抖。
「好像~~~千百年前……也有人在我面前說過此話……」
「哎呀呀~~~人間還真是滄海桑田啊~~~~小娘娘,現在人間女子已經不用穿衣服了嗎?」
他話鋒一轉,指向雜草堆裡躺著的那三個女生。
我捂臉,這怎麼辦啊?這荒山野嶺,我只能跟我哥一具具抬下山去,而且說不定還會摔傷呢。
江起雲蹙眉看了看那幾個女學生,轉頭看向一旁跪伏在地的土地公公道:「你在這裏看著。」
「是……是!小神領命。」
「你們下山去到可以通信的地方,喚人來救吧。」江起雲捏著我的手,帶我下山。
我走他的法門通道,很快下到了我們車子停的地方,這裏依然沒信號,我哥一路下山來,白無常飄飄忽忽的跟著他,兩人好像聊天一樣從黑漆漆的荒村中走出來。
……我哥的膽子也真大。
我到現在都覺得跟白無常單獨相處會心驚膽顫。
「怎麼?這裏還沒信號嗎?」我哥小跑過來問我,我搖了搖頭。
他看了看手機道:「上車,我們走,開出去大路上看看,這裏氣場估計還沒完全恢復……七爺,副駕駛坐不坐?」
白無常笑嘻嘻的坐在副駕駛上……這畫面真的驚悚,我有點不敢看。
「這條路沒問題的話,應該能出去,那路牌應該沒有被鬼動過手腳吧?」我哥指了指之前那個路牌。
白無常挑眉一看,突然疑惑的發出一聲:「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