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起雲才沒這麼早就出現呢，他一般在子時前才會出現，有時候我在外邊，他出現的時候我正在車裏睡覺，還感覺不到他來沒來。堂堂帝君大人，能每天這麼按時報到，真是折煞我了。

想到今晚估計又是晚歸——反正現在幾乎每天都晚歸，腳不沾地的到處「行走」，我還真得悄悄彙報一聲。

「行走？」宋薇聽不明白：「我哪有讓你走路，都是我開車好麽？」

「……道家把下山、出山、離觀外出，這些叫行走，也就是在外遊歷的意思，哪能是真的走路呢。」我好笑的解釋道。

「唉，反正小喬你現在越來越忙，我都感覺到你變了——你現在都隱隱有宗師風範！」

我趕緊擺手道：「你可別亂說，我充其量就是剛入門，不敢稱什麼宗師。」

「……這也不能亂說？拍拍馬屁還有口業不成？」宋薇撇撇嘴。

她似乎想起什麼，低聲道：「誒，那個普濟寺的大和尚……是叫普濟寺吧？我記不太清了，那個大和尚是不是叫晦清來著？」

我點點頭，問道：「晦清怎麼了？我跟他不同道，所以有時候開會也碰不上，不過聽說他管理普濟寺挺好的，香火旺盛，信眾頗多。」

「我覺得他變化也挺大的，以前就是個假和尚，這兩年居然覺得他有點兒大德高僧的感覺了。」宋薇感嘆道：「看來心中有信仰的人，果然氣質不同。」

我好奇的問道：「你一個不沾寺廟道觀的女漢子，怎麼會看到晦清？他現在可輕易見不著人，又是住持、又是通玄會的輪值會長。」

「啊？」宋薇抖抖腿道：「那我可太輕易就見著了~~~這傢夥帶著徒弟出來訂做袈裟，結果堵車滴滴過不來，在路邊等車的時候我遇到了，還給他大老遠的送回了寺廟。」

汗……這順風車送得真是太遠了。

「我說他日子好了居然跑出來買衣服，他說那是個多年為寺廟裁衣的老匠人，腿腳不便，而且給他師父裁衣多年，所以他親自來送訂單……我就感覺，他也變得靠譜了許多。」

「那他沒給你點悟點悟？」我調侃道。

「他說：從來硬弩弦先斷，每見鋼刀口易傷，女施主，你該換一份職業……是不是有點神神叨叨？」宋薇笑著問。

我卻不敢笑，晦清不會無緣無故說這些，他要是沒話說，就跟你逗趣閑聊都成，也不會正兒八經的說話。

莫非他覺得宋薇有什麼不好？

》》》

晚飯就我和宋薇兩個人吃，老施的姑媽要照顧兩個老人，她把每樣菜撿些出來，又拿去蒸屜裡燜得軟爛，端進去給兩個老人吃。

我看她的言行舉止，雖然大喇喇的有些自私、把自家人自家事看得最大，不考慮別人的感受，但是看她對待兩個老人還挺細心的。

她也沒跟我們一起吃飯，做了幾碗農家菜擺在客廳裡讓我們自己吃，她端著碗裝著菜，進去守著老人。

「咱們就慢慢吃，吃一兩個小時。」宋薇低聲道：「要不要整點兒酒？有酒的話，吃到半夜都沒問題。」

我滿頭黑線：「我哪會喝酒啊！你自己整吧！」

「就啤酒，淡得跟水似的……那我自己喝，你吃慢點。」宋薇開了一瓶啤酒。

確實有點兒酒，吃飯的感覺就不一樣了，從飽肚變成了小酌。

老施的姑媽看到宋薇開了酒，還去給我們炸了一碗花生米。

「……他家人其實也不錯，就是那種自私心態有時候讓我抓狂。」宋薇悄聲跟我說道。

「家家都有難念的經，你要結婚，還是要多方面考慮，不能因為他們家催就倉促決定啊。」我低聲說道。

「反正我不領證，我爸媽還沒同意呢……我現在就有點擔心你說那個玉鐲子的事情……」宋薇用下巴指了指我身後。

我這才留意到，電視櫃旁邊的鬥櫥上放著一張小小的黑白照片。

遺像？

我用眼神詢問宋薇，她點了點頭。

那照片上是一個很淳樸的女孩子在笑，可能是那個失足淹死的小姑娘。

我從挎包裡掏出紅線香，這種慕家特製的香，一般就在家族內部銷售，剛好手邊有飯碗，我裝了半碗飯，插上了紅線香，悄悄放在腳邊。

這味道聞起來像熏香，三縷淡淡的青煙裊裊直上，一切如常。

我們繼續吃飯、閑聊，老施的姑媽伺候完老人，跟我們說出去一趟，讓我們吃完了不用收拾。

我猜她應該是去找張婆婆問宋薇的八字了。

她剛關上院子大門，周圍氣氛就有些不一樣，我和宋薇面面相覷，面前一桌半冷不冷的菜，屋裏兩個沒什麼聲響的老人家……

「哎唷……」宋薇突然搓搓手臂，嚇了我一跳。

她嘟囔道：「怎麼氣氛突然變冷，沒鬼都感覺有鬼了！」

「別一驚一乍的，噓……」我示意她別出聲。

屋裏，老太太好像夢囈一般，念叨道：「苦命啊……苦命啊……短命的丫頭……嗚嗚嗚……」

宋薇手腕上的雞皮疙瘩我都看清了，她緊張得用口型說道：「是不是、有鬼、進來了？嚇死人了……」

我回頭看了看碗裏，三根線香細細的煙微微晃動，但大體上還是直的。

「哢噠。」屋裏突然傳來什麼東西落地的聲音。

幾乎就是這麼一瞬間，我身上汗毛炸起，三根線香的煙突然像被風吹了一般，往大門外飄去。

大門外？

「宋薇你去看看老人，我去追。」

「啊？！」宋薇愣了愣。

我來不及說明，慕家的線香肯定是追著陰氣走的，屋裏大概是因為陰氣難以進入，所以從大門溜走了。

宋薇在後面嚷道：「喂，就是老太太的拐杖掉地了，喂！小喬你別跑遠了！！」

天色入夜，大門外擺龍門陣的老太太們早已歸家。

附近有些人家都已經熄燈睡覺了，但我明顯感覺到有東西在附近，於是順著路追了出去。

菜地後面一陣陰風，還有個古怪的黑影正極力往山林裡躲。

二三指交叉、四五指交叉，大指掐寅文，中間開穴……枷鬼！

我半邊肩膀行動不便，這訣掐歪了，沒枷住脖頸，但那黑影猛地往前一撲，摔倒在地。

我三步兩步趕上去，骨碌碌……什麼東西滾下來了？

一個圓滾滾的東西，滾到我腳下。

我來不及細看，就聽到身後追出來的宋薇著急的嚷道：「小喬，黑燈瞎火的你別亂跑啊！你要出事了我怎麼跟你老公交代，哎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