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在說話？我來不及睜開眼睛，不知道什麼東西落在我的手背上，彷彿一塊冰晶，冷得刺痛皮肉。

「起雲、起雲——」

剛喊了兩聲，一股力量纏住我的腰，將我往後一帶，我落入一個熟悉的懷抱裡。

微涼、冰冷，透著若有若無的冷香。

「……你的眼睛怎麼了？」江起雲沉聲問道。

「我看到一陣白光——」

「光？」江起雲疑惑的問道：「哪有白光？」

我努力睜開眼睛，眼瞳的乾澀讓我淚流不止。

隔著小小的中庭，能看到對面正殿中一團黑霧聚集，那老道撲在門檻上，似乎失去了意識。

剛才發生了什麼？

「你怎麼了？那老道對你做了什麼？」江起雲的皺眉仔細盯著我看。

「我手背好像被冰塊刺了一下……」我抬手看了看，手背並無異樣。

我納悶的看向江起雲，他將我護在身後，手中長劍幻化而出。

正殿的黑霧中，突然飛出一顆細小的冰刃，直直朝我臉上飛來——

「叮。」冰刃被江起雲用劍擋開。

那團黑色霧氣散發著寒冷的氣息，而且黑霧的範圍比我之前見到的都大——這是妖魔出來的縫隙。

「起雲，這是什麼東西——啊！」我還沒問完，地上的老道彷彿牽線木偶一般站起來。

江起雲快速掐訣，巨大的鬼門在我身後拔地而起——

這不是我平常立獄收邪的鬼門，江起雲喚出的鬼門與尋常不同。

這是度朔山上，天下萬鬼進出之門。

門上神荼鬱壘二位鬼帝是全身之像，拿著手中的寶劍法器，鬼門洞開，直直對著對面的黑霧。

似乎是在對峙，黑霧也不甘示弱的擴大了範圍，整個正殿都籠罩在黑霧之中。

「是妖魔嗎？他們有凶獸，會突然撕開空間裂縫，速度快得防不勝防——」我著急的說道。

江起雲將我往鬼門輕輕一推，道：「再快也快不過我……我更擔心你，你站在鬼門前，神荼鬱壘二位鬼帝能保護你。」

我點點頭，後退了幾步。

腳跟剛碰到鬼門的門檻，一雙修長如骨的手，突然從後面抓住我的雙肩，那力氣好大！

「小娘娘喲~~小心點兒……要是跌入鬼門關，多少會損了修為……」白無常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

白無常的手腕很細，手指又瘦又長，但是力氣忒大了！

我到現在看著他的手腕，還會想起他單手拎著我，將我懸掛在井中的恐懼。

「七、七爺……」我頭一次見他沒笑。

其實也不是沒笑，他的嘴唇是勾起來的，但沒有平時那種嘻嘻嘻嘻的笑聲，而是沉默的冷笑著。

黑無常也從門裡走了出來，一手拿著招魂簽、一手握著勾魂索，黑面沉沉的說道：「帝君大人，這生人沒死啊，拘了生魂不太妥吧……」

按我之前見過的幾個人，如果是「事魔」者、或者被魔上身，渾身都像脹滿了戾氣，眼睛都會充血變得暗紅，但他們並沒死。

這老道應該也一樣，雖然身形阻塞，行動不便，但應該只是失去了意識。

他身後是衝天的黑霧，好像一團盛開的墨色蓮花，托住了老道的身體。

老道乾癟的嘴唇微微翕動，傳出一個完全不同的聲音——

「……北太……帝君……」

白無常抬起一邊袖子遮著嘴，他垂著一隻手，飄飄蕩蕩的大袖子裡落下鎖鏈：「這和虛危山後的裂縫氣息太像了，那些混混沌沌的小畜生總是來冥府啃食罪孽深重的惡鬼，這位尊上，你們禦下不嚴啊……」

老道的嘴又動了動，似乎這次契合得更好了，話語更加連貫：「混沌之物本就無靈性心智，遵從本能行事而已。」

白無常眯了眯眼，低聲道：「喲……倒是極少聽到……您本尊說話……」

本尊？這就是那位尊上本人了？不是沖默那樣的斥候？

江起雲蹙眉盯著那團黑霧，沉聲道：「……北之黑帝、總攝北方之魔尊，居於鬱亶野清凈之世……本座還道是什麼黑清尊神，料想是信眾為了避人耳目，才做此陰晦變稱，後人就沿用此稱謂。」

北之黑帝、魔之尊神？

那不是玉清隱書中所列的魔王之一嗎？

我倚在鬼門邊上，偷眼從白無常和江起雲的縫隙中看去。

老道的身後的黑霧中，出現了一雙、一雙眼睛……

那雙眼虛虛垂眸，十分巨大，泛著銀白色的微光，與天上白色的月亮相輔。

好像隔著一輪冰境、從不同的空間中映射出來。

白無常幽幽的對著那雙眼說道：「……您統領魔界之北，就算不親臨人間，也總有墮入魔道的信眾，怎麼會按捺不住~~~~想要打開人世間通道？是閑得無事，想要三界難安嗎……」

那雙眼盯著江起雲，我卻隱隱有一種錯覺，好像視線越過了江起雲，落在我身上。

聽白無常說的，這尊上統領魔界之北，這地位應該相當顯赫了，看著我這個小蝦米幹嘛？

我要修為也沒多少修為，要法力也沒多少法力，就算吃了我也沒用啊？給凶獸塞牙縫都不夠吧？

何況道家之魔，並非尋常妖邪鬼怪。

這是道家修行中的一體兩面，所謂一念成仙、一念成魔。

鸁鱗毛羽昆五蟲，皆可成妖，天地人神鬼五仙，亦皆可能入魔。

魔界並非神仙之所，多有妖邪混沌，所以才有了沖默那般以強者為尊的觀念。

此時這位魔界尊上，借老道之口，淡淡的說道：「凡俗世間，亦非冥府地盤，本尊如何行事，無需你等多言。」

江起雲冷冷哼了一聲：「冥府仙後尚在人間修行，與她有關，就與冥府有關，若不想招惹冥部眾神，奉勸你……離她遠點。」

我大氣都不敢出，我真的不是什麼高深修為、能打開異界通道的人，為什麼盯上了我？

而且這位尊上的動靜不小，估計手下的斥候、信眾們都在暗中行動，陰陽圈子裡的人難免經常碰到。

我還忝任著特殊顧問，如果陰陽圈子與這位尊上的手下頻頻摩擦，遲早要結下仇恨、鬧出大事。

想到這裡，我鼓起勇氣小聲的問道：「我……我能說句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