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雲壓城，這種天將傾覆的感覺讓人心驚膽跳，而且還非常壓抑。我被江起雲抱著趕到葯泉，這裏有人工修鑿的痕跡，應該是有治療功效的溫泉地，泉口被巨石環繞，有一個石門做成的入口，從裏面飄出淡淡的藥味。

「沐挽辰苦心經營，為了減少因煉本命蠱而傷損的人，他弄出這麼一個葯泉，大部分毒都可以在這裏治療，先試試看效果，不行我就帶你去苗王城。」江起雲毫不客氣的將我剝光了丟進去。

這裏霧氣蒸騰，泉水周邊有青石板，我很囧的蹲在第二級石板上，抱著膝蓋蜷成一團。

長這麼大，第一次泡溫泉，還是露天的。

這讓我有些緊張，江起雲抬手化出點點微芒，好像螢火蟲一般覆蓋了整個葯泉，化為穹頂罩住。

他蹲在泉邊，伸手掬起一抔溫熱的泉水淋在我的肩膀上：「……還疼不疼？」

我肩膀和後背的皮膚上一大片灰色的痕跡，顏色越來越深，之前還沒有多少痛感，現在他用溫熱的葯泉淋上來，立刻泛起火辣的痛感。

我縮著肩膀躲，江起雲的流雲水袖全濕了，他索性將外袍丟開，整個人也跳了下來。

「慕小喬，你躲什麼？！」他的聲音帶著一絲慍怒。

「……我以為你坐忘之後已經不會生氣了。」我被他捏著後脖頸拎到身前。

「那是對別人，你總有辦法讓我惱怒。」他暗暗的手上用力，狠狠捏了一把我的腰。

我不想讓他看到後背的大片灰黑色痕跡，一是因為難看，二是怕他發火。

可是現在我只能往他懷裏躲，才有些安全感。

「現在不怕了？」他笑著攬住我。

溫水裏的青石板有些冰涼，江起雲坐在池沿，讓我斜倚在他的肩頭，一隻手攬住我，一隻手用藥泉往被侵蝕的肌膚上擦拭。

「……還是有點怕，不過你說過身破魔、心破魔都對修為有助益，所以就當做魔考來看待就行了。」我背靠著他的胸膛，仰頭靠在他的肩膀上。

「無魔不成道……一切艱難險阻、逆境困境，都可以視之為魔……好比你兄長慕雲凡，不也是在破魔？」他輕聲笑道。

我哥現在是挺心煩的，沈家慕家的人還無所謂，可是林家那一堆金枝玉葉非富則貴，訂婚宴林家的人來捧場，結果出了意外，就算林言歡能用強力的手腕改了口風，但也會讓他們心裏對這門婚事產生抵觸。

林家只是「普通」人家，就算與陰陽圈子有交集，那也是老闆和委託人的身份，突然要與一個陰陽圈內的世家結為親戚，他們一時半會兒都適應不了。

「起雲……」我仰頭看向他，問道：「你有沒有看過生死簿，我哥命中的妻子真的是林言沁嗎？這世上有緣無份的人太多了，我都有些擔心了……」

江起雲垂眸看著我：「……我沒興趣看，知曉太多，這歲月也就變得更加無聊了，我可不想像三清境的老頭們那樣，除了大夢千年，再沒別的事情好做。」

他頓了頓，淡淡的說道：「我連自己的未來都不看。」

啊？

他是說過這樣的話，能看眼前幾步，也看不到幾十上百步。

每一次話語、行為、選擇，就是機緣。

怎麼說、怎麼做、怎麼選擇，這就是人不同的一生。

「為什麼不看？」

「有什麼好看？沒有你之前，我知道自己以後的日子是什麼樣；有了你，我也知道以後的日子是什麼樣。」

我立刻撐起身來問道：「是什麼樣？」

他唇角勾起淡淡的笑意：「以前多少年不用念誦清靜，跟你在一起，日日都得告誡自己別忘了清靜。」

額頭相抵，他的手指描摹著我胸前淺淺的咒印。

我笑著提醒他：「……人能常清凈，天地悉皆歸。」

他輕笑著搖搖頭道：「難，太上忘情也忘不了你的情，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帶著你一起清靜。」

他頓了頓，補充了一句：「讓你再撩撥我，好好修行去！」

噗……

冤枉啊，一開始可都是你，講不講道理啊！

水氣瀰漫蒸騰，藥材的香味熏然欲醉，溫熱的葯泉讓他的體溫恍然染上了熱度。

這裏可不是我們的清凈極樂天，幕天席地的恩愛還是不要了……

江起雲比我定力好多了，看著我的臉，他湊過來貼著我的耳邊輕笑道：「怎麼這麼紅？讓你安神定志，你怎麼還是如此經不起撩撥……」

還不是你乾的好事。

我乖乖的下來，蹲在下面一級青石板上，讓葯泉沒過我。

「燭龍大人呢？」我吹著泡泡問。

「……大人？」江起雲對我這個稱呼露出一絲讚許：「上古神物，能召請過來已屬不易，他將魔的陰晦邪氣一併焚毀後就回去了。」

「那計都星君呢？」

「他啊，說是要檢查那老妖婆確實灰飛煙滅了，現在正在打掃戰場。」江起雲的語氣帶著一點不易覺察的欣賞。

計都脾氣暴歸暴，但卻是個讓人恨不起來的人，跟江起雲打了這麼多年，江起雲還這麼「慣」著他。

「起雲，如果我這裏沒什麼事，我想趕緊去看看我哥……」

他瞪了我一眼：「老實泡一個時辰再說！」

好吧好吧，這種事情還是孩子他爹說了算。

等我泡得手指皮膚都發白了，江起雲才允許我起來，抱著我去西暖閣裡檢查了一番，才帶著我趕到我哥所在的地方——私人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