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老闆的樣子有點兒慘，我懷疑他是不是從惡鬼道那裏出來，被牛頭將軍用來磨了磨刀。他也不是什麼好人，我哥挑撥離間後，他說不定就去找那個紅衣女子拚命去，這模樣……肯定是被對方弄死了。

在這種地方看到熟悉的人，心裏感慨萬千，再有什麼仇怨也煙消雲散了。

何況他已經喝過了孟婆湯，正在鬼差的指引下往奈何橋那邊慢吞吞的挪動。

江起雲站在醧忘台的平台上，垂眸看著下面排隊慢慢走的人，淡淡的說道：「生前有萬千榮耀，死後也是黃土一抔，越是耽於享樂的人，越死的早。」

「誒？」

我回想了一下常在新聞上看到的那些消息，某某大首富六七十歲沉痾纏身、眾女人孩子爭奪財產。

而有些科學家、開國將軍等等，往往都是老壽星。

首先後者清心寡欲，潛心定志，見慣了風浪血火，一生雖然有功有過，但總體來說造福了後世子孫。

「冥司對這樣的人，多少都會有厚待吧？」我悄聲問。

江起雲點點頭：「賞善罰惡是正道，人心多變，世間對錯難以分辨，人大多數都在傷害他人，都在積累各種業障，總覺得自己受了委屈，就一定要讓別人也不好過……這都很愚蠢。」

「一個人內心強大，安神定志修養於內、氣場自然散發於外，敢於冒犯的人就少了，自己的業障也少了……你說的那些科學家、將軍，就是這個道理……一將功成萬骨枯，他們身上的業障不少，但是，現在的人沒有經受戰爭，就是這些人的『功』，只要他們對名利權位淡泊，自然福壽綿長。」

「唔……你這是來給我上課了。」我笑著說。

他淡淡的搖了搖頭：「你不用上課，可能你說不出這些道理，但你不會做出錯誤的選擇。」

是啊，我理解的一個人的機緣，就是一棵大樹。

在大樹成長的時候，每一個選擇，就是一根枝丫，最終不行錯踏偏的，就能走到這棵樹的最高點。

「走吧，不用管那個殘破的陰魂，只要與我們無關，人世間怎麼勾心鬥角都不關我們的事。」江起雲拉著我的手，準備轉身離開。

孟婆神拄著長拐杖出現在醧忘台的樓梯口，看到江起雲把法門幻化出來，忙喊道：「帝君大人請留步，難得來醧忘台一次，好歹讓老身奉茶啊！」

江起雲輕笑道：「……下次讓小娘娘來喝吧，她喜歡這兒。」

噗……別推給我啊！人家是想和你這個八卦中心聊聊天呢。

他不由分說的將我拉進了法門裏面，這法門不知道開到什麼地方，我一出來差點嚇暈過去——

好高啊，是不是仙家尊神都喜歡站在高處啊？

而且這裏人來人往很多，我們出現的地方是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再往外一點兒就是懸崖。

「平仙頂，好多年沒有來過了……」他微微皺眉。

我看著不遠處的遊客，左看右看，問道：「這裏是哪座仙山啊？」

「五嶽獨尊，你說呢？」他不悅的搖了搖頭：「現在凡俗世間，那裏還有仙山？處處都是人，也就是最近幾十年的事……國土安寧，凡人就到處找樂子。」

「……所以你才佔據了沐挽辰的南山是麽？」我偷笑道。

他也覺得有些好笑：「只是借用，不是佔據，當然借用多少年，是你說了算。」

「你為什麼會想收沐挽辰為徒啊？你不像是喜歡教育徒兒的人……」

他沉吟了一下，淡淡的回答道：「他的機緣吧，他天資絕頂，在歷代大巫王中也是佼佼者，可也是處在了變革最大的時段，我怕這一脈就這麼消失了，能提點他修道，讓他能有更多時間去處理好肩上的擔子。」

江起雲的慈悲往往不流露出來，如果不去深究，他不會提及一絲半點。

「東嶽大帝也是冥司神祇吧？你來這裏要不要去打聲招呼？」

江起雲淡淡的看了我一眼：「打什麼招呼，經常能在冥府見到，不用……我只是想帶你出來走走而已。」

「……為什麼啊？」

難不成，以後就看不到了啊？去南山又不是坐牢，那裏也很舒適，而且想回家也就是一道法門的事兒。

「不為什麼，只是看你四處奔波，我又不能時時陪著你，今日四方祭祀，應該帶你同來看看，以後你行走四方，各地冥司神眾也不敢輕慢你。」江起雲淡淡的說道。

幹嘛說得這麼遙遠……

「你該不是又要去坐忘什麼的吧？」我警惕的問。

他笑了笑：「都說了別胡思亂想，只是有些感慨時過境遷……上一次你還和我鬧得不可開交，一邊哭一邊怨我，現在卻能平和的站在一起看看風景、看看人潮。」

他一邊說，一邊捏著我的手，隱於袖中。

微微涼。

「小喬，清凈二字不是那麼容易，你決定要去修行，如非必要就不要再牽掛塵世種種，沈家慕家都是身外之物，親人也不需你憂心焦慮……」

他緩緩的說著這些話，我們站在極高的平仙頂上，涼涼的山風吹起他的衣擺和袖子，恍然有種乘風歸去錯覺。

他早早就說過：之子於歸，幽幽南山。

從那時候開始，他就已經開始安排這件事，仙家尊神也有私心，他默默地為長相廝守做準備，而我那時候還在冤他冷情。

「當你站得越高、能力越大，你就能看到更多的風景、看淡更多的糾葛，世人皆艷羨仙人扶搖乘風、壽數綿長，卻沒看見仙人的心性，沒有貪怨愁苦，自然清凈自在。」

「能看到過去嗎？」我笑著問。

「……你想看什麼？」

「想看太爺爺強娶太奶奶、想看我爸拐跑了我媽……太多了。」

「……昨日之日不可留，我是不建議你看這些……不過，若你心性已然淡泊，看了也無所謂，修為到了，自然有無邊法力……你現在三天打漁兩天曬網，何時才能看到？」

我想反駁，一聲怒喝把我們打斷了。

一位保安大叔怒吼道：「你站在那兒幹什麼！快過來！年紀輕輕別想不開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