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上回從班主任那兒聽說老師的家庭情況後,曲璟尤就一直想問問她到底怎麼回事,奈何一直都沒有合適的機會。從感情出發,她更傾向相信老師的真心實意,畢竟她為自己做的那一樁樁一件件事都不是假的。
但若將感情拋到一邊,班主任有理有據的分析也沒法讓她全然不在意。然而就在她為此糾結萬分不知該如何決斷時,更大的麻煩轟然降臨。
下午第一節課的上課鈴準時奏響,曲璟尤揉著眼睛打著哈欠走進教室,雖然痛痛快快睡了一個中午,但腦子卻還是混混沌沌,好像熬了幾個通宵似的。她一般沒有午睡的習慣,累了困了最多就是在課桌上眯一會。
她走到方卉旁邊,剛想開口叫對方給自己讓一讓位置,卻發現她神情異常嚴肅,往日那張總是掛著元氣笑容的臉上此刻烏雲密布,把她殘餘的瞌睡驚得頓時煙消雲散。
「怎麼了?」她吃驚地問。
「發生了一件不太好的事情。」方卉的聲音略有些沉重,眸底愁緒茫茫。
曲璟尤被她煞有介事的模樣感染,情緒不由得跟著緊張,她小幅度扭頭環顧四周,確認無人注意到這一隅的壓抑氣氛,而後壓低聲音問道,「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方卉背在身後的手忽然向前一抽,將一個不知道是什麼玩意兒的白色物品送到她跟前。「喏,你自己看。」
她定睛一看,是一個白色信封,上面用中性筆歪歪扭扭寫著幾個大字,不過因為是反方向她看不清寫的什麼。「信封?誰寫的?給我的嗎?」她不解地盯著方卉,發出一連串迷惘的疑問。
「當然是給你的。」她語氣忿忿,但顯然是針對那封信而不是針對曲璟尤。「你沒看這上面寫著『曲璟尤親啟』五個大字嗎?」
「你看了?」
「怎麼可能,我是那種亂看別人信的人嗎?」
「沒看你幹嘛一副天要塌了的樣子?」曲璟尤舒一口氣,斜了她一眼,輕嗤一聲,伸手將她往前一推,然後右腿朝內側一跨,貼著她的背熟練地躍過去。
她穩穩坐回座位,又撇頭瞧了方卉一眼,略有不滿抱怨,「你以後能不能別這麼一驚一乍的,現在學習壓力本來就大,你老這樣我遲早被你搞得神經衰弱。」
「氣死我了,不知道是哪個不知死活的居然給你寫情書!!」方卉將信封「啪」的一聲甩在課桌上,圓圓的小臉氣鼓鼓,其中像是藏著萬丈怒火。
曲璟尤半張著嘴,露出萬分困惑的神情。「是我理解有問題嗎?」她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另一隻手滿不在乎撈起信,「且不論這個東西到底是不是情書,就算是,別人給我寫情書你幹嘛這麼大動肝火?」
「我能不生氣嗎?」事到如今也沒有隱瞞的必要了,她嘴巴撅得老高,沖著曲璟尤義正言辭,「我磕的CP天造地設佳偶天成,輪得到不知道哪兒來的癩□□覬覦嗎?」
聽完她正義凜然的控訴,曲璟尤向她投去一個無語的眼神,哭笑不得嘆了口氣,「你能不能不要這麼幼稚啊?再者你又知道人家是癩□□?」
「不是癩□□還能是青蛙王子啊?」她側眼瞄了瞄班上的男生,不是鼻子上架著酒瓶子厚的眼鏡,就是一臉弔兒郎當,就沒有一個能入得了她的眼,「就這?」她又扭過頭望向曲璟尤,搖搖頭無望嘆息,「王子我看是沒指望了,青蛙倒還差不離。」
「行了啊你。」曲璟尤不輕不重睬了她一眼,示意她收斂一點,畢竟大家低頭不見抬頭見,真讓人聽到了也怪尷尬的。
她低頭拆開信封,心裡有些好奇到底是誰會給她寫這種東西。她對自己的相貌素來很有自知之明,正所謂膚白貌美,她投胎技術有限,隻佔了前面一半,貌美稍微有一點勉強,至少還沒有美到值得別人冒著被學校記過的風險給自己寫情書。
信紙被隨手摺了幾層,她將其一層層剝開,等剝到最後一層,橫七豎八的字跡讓她下意識皺了皺眉。這種狗爬字一看就是男生的,至少在她的印象中班上還沒有哪個女生的字這麼不堪入目。
等等,自己為什麼會從字跡來判斷性別??既然是寫給自己的,那麼首先且必須考慮的不應該是男生嗎?自己的想法好像越來越不對勁了,用方卉的話來說這就叫思維橘化。
她一目十行瀏覽,全程廢話連篇,很多語病稍微認真學習的小學生都不至於犯。她不明白,既然表達能力有限,那直接說一句「我喜歡你」不就好了,為什麼還要畫蛇添足,去使用自己根本就不擅長的種種修飾,最後反倒更不倫不類。
她興緻缺缺,完全是出於文科生看文章一定要有頭有尾的奇怪堅持,才勉強看到最後,然而就在她準備將信隨手丟進課桌時,一段小小的字眼從她眼角滑過,像流星一般緊緊吸引了她的視線。
她輕呼一口氣,忐忑地將視線再度投向潦草的信紙,末尾那寥寥數字卻讓她不由倒吸一口冷氣,臉色僵硬如遭雷擊。
「下了晚自習我在操場旁邊的看台上等你,你一定要來,因為我手裡有你感興趣的東西。至於是什麼你來了就知道了,絕對比匿名信更有趣。」
「你怎麼了,別嚇我啊。」方卉用胳膊搡了搡她,看她緊憋著一口氣,臉色越變越凝重,纖細的指骨因為捏握信角過於用力而微微泛白,這回輪到她焦急了。「臥槽,這該不會是封挑戰書吧?」
她很想探頭瞄一眼信上到底寫了什麼,但是曲璟尤近乎面如死灰的臉讓她很忐忑,她探頭探腦小心翼翼嘗試了幾次後果斷放棄了。
曲璟尤其實極少生氣,她是一個情緒很淡的人,平常也就是冷漠了點,不至於動怒。如果她真的憤怒,一定是有什麼事觸到了她的底線。
「你還好吧?」見她半晌不答腔,方卉猶豫了一會,又小聲問了一遍。
「沒事。」曲璟尤抬眼輕飄飄掃了她一眼,淡淡道。她臉上的情緒漸漸緩和下來,到最後只剩下一貫的面無表情。她將信紙折好,夾進日記本裡,又把日記本放到桌肚子的最下面一層。
她視線茫然下垂,低頭沉思幾秒,接著扭頭拜託方卉,「我晚上有點事要耽擱一下,如果我十一點半還沒回宿舍,你就給我打個電話好嗎?」
「好,你放心,」方卉忙不迭地點頭應承下來,擔憂地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不過你真的沒事嗎?對不起啊,我剛剛不應該跟你開玩笑的。」她垂著眸,面上儘是愧疚之色,十指絞在一起不安地揉搓著。
曲璟尤極輕地嘆息一身,安撫似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儘可能壓下心中的不安,溫言安慰她。「沒事兒,我只是有點自己的事情要處理,不用為我擔心。」
大概連她自己都沒察覺,不知從何時開始,她也學會了關心別人,學會了考慮對方的感受。而不是像之前一樣,在拒絕別人接近自己的同時,也一併斬斷自己和他人溝通的橋樑。
方卉還想再說點什麼,這時歷史老師飄飄然走了進來,先前還略為吵鬧的教室立刻安靜下來,不再具備竊竊私語的理想環境。
她忐忑地看了曲璟尤一眼,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後者頷首回了她一個笑,又朝著講台努努下巴,示意她認真聽課。
老師攤開書本開始講課,曲璟尤挺直脊樑將目光投向講台,面上波瀾不驚,但心裡波濤翻滾。她原以為匿名信只是好事者的惡作劇,但現在看來顯然不止於此。
不好的預感在她心裡反覆橫跳,讓她根本無法靜下心來。比空口無憑的舉報信更可怕的,無非就是難以辯駁的真憑實據,也就是所謂的讓她更感興趣的東西。
她不動聲色扭頭瞥了一眼,那人的座位上空蕩蕩的,明顯是又逃課了。但對她來說,這人的缺席更像是無聲的諷刺,嘲諷她的心焦力竭。
她將視線再度移回講台,老師的講述繪聲繪色,粉筆在他手下筆走龍蛇,但她一個字也聽不進去。既然決定單刀赴會,那就必須得想出一個萬全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