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沐忍不住笑了，「知道你做了好事問心無愧啦！而且，我這一年來，也老聽說你的事跡，什麼布施啊，免費看病啊之類的，不過，我很想知道……」

她壓低了聲音，「你一直都在做好事，從小到大，難道你就沒有做過什麼壞事嗎？」

如果什麼壞事都沒做過，豈不就是聖人了。

而她輕快的話卻重重砸在了無聲心裏，他雙眼不由自主的睜大，看著夜沐。

在她之前，若是有人這麼問，他覺得自己一定能毫不猶豫的說，他沒有做過任何壞事，他不曾害人，也不曾騙人，從他成為天授寺主持開始，日行一善已經成了習慣，而且甘之如飴。

可是現在，他沒做過壞事嗎？

恍惚間，無聲回憶起一年前，他在山腳下看到的，屍橫遍野的一幕。

當初他讓夜沐提前醒來，並且激化了她體內本就駁雜的內力，就是因為文豐說，墨臨淵馬上就要來接她了。

所以他這樣做，只是為了讓夜沐大開殺戒，殺了墨臨淵。

可是他沒有想到會有那麼多人追殺墨臨淵，也沒有想到那麼多人追殺他的情況下，墨臨淵還是來找夜沐了，更沒想到的是，當時夜沐才六歲，竟然就有足夠的意志力控制自己！她殺的都是墨臨淵的敵人，而且為了不傷害墨臨淵，她最後選擇震斷自己部分經脈。

他原本想讓墨臨淵被夜沐殺死，結果卻是他親手放出去的野獸破了絕殺困境，救了墨臨淵。

當時，他下山看到地上一地殘屍時，又哭又笑，最後吐血不止。

這結局，絕對是老天對他想害人的懲罰！所以他才會害人不成，最終害己！

「喂？喂！」夜沐伸出小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就算了，你臉色也太難看了！」

無聲這才不自然的別過頭去，他有些不敢看夜沐，因為夜沐也是被他傷害的人之一……

夜沐給他倒了一杯茶，「你今天也累了，好好休息吧！」

無聲看著自己手裏的茶杯，突然開口。

「其實，我做過一件壞事。」

「嗯？」夜沐瞪大了眼睛，隨即就笑了，「沒想到啊！你做什麼了？」

無聲精緻到帶著一絲妖異的眼眸突然看向她，燭光中，夜沐圓圓的臉蛋看上去分外靈動可愛。

「我傷害了一個人。」

那些卻追殺墨臨淵的人，說到底，被反殺也算死得其所，而且死了一了百了，可夜沐，她活著，卻在日復一日承受傷害。

原本他催化了夜沐入魔的進程，照理來說，就算有他每個月為夜沐疏導內力，她還是會越來越狂躁。

而她到現在之所以還能保持冷靜，就是因為她一直都沒有讓自己的經脈好全！

夜沐的恢復能力其實很強的，她現在看著不顯，瘦瘦小小的一個，可是她卻身具百年內力！所以她的身體也和別人不同，再重的傷也恢復的快。

但她為了不傷人，她自己震斷了兩根經脈，一旦快復原的時候，她又會自己震斷一次，反反覆復。

內力流轉不通，會讓她的身體出現不同程度的腫脹，刺痛，可是這些，她什麼都沒說，還是每天樂呵呵的。

所以他做錯了一件事，隻傷害了一個人，那就是夜沐。

夜沐不知道他這麼看著自己做什麼，她踮著腳拍了拍無聲的肩膀。

「人無完人，你已經做得很好了，至少，你隻做錯了一件事。」

她有些老成的感慨了一句。

無聲沒有再多說了，留下一句讓她早點休息，就離開了。

第二天一早，無聲和尚照常去街邊免費給窮苦百姓看診。

因為他的聲望，所以來找他看病的，不論貧富，都非常懂禮貌，夜沐閑著也是閑著，就跟著去了。

她坐在那其實挺無聊的，於是就幫著無聲抓藥，這段時間，她認了不少藥草，而無聲一般用的，也都是常見的幾種。

「你這個情況很難根治，回去多用熱水泡腳，如果可以的話，不要在住山上了。」

無聲對一個老大爺說完，又開了祛濕的葯，剛有些疲憊的站起來，就看到夜沐抱著一摞高高的藥包，踉踉蹌蹌的朝他走來。

那藥包堆得比她頭都高了，她之所以走的不穩，不是因為拿不起，而是堆太高，一不小心就要掉一地。

不知為何，明明連她的臉都看不到，可看到她這個滑稽的樣子，無聲忍住笑了。

前來看病的人，因為他一笑，都有點發愣。

無聲和尚長得好看，所以他平時笑，也都是輕輕的淺笑，像這樣忽然展顏，真真叫人怦然心動！

但夜沐不知道，她終於邁著小短腿走到了無聲身邊，將藥包往他桌子上一摞，才給自己的小花臉擦汗。

「咯，防暑的葯都在這了，送完就沒有了！」

她圓溜溜的眼睛看著無聲，一本正經的說，無聲抿了抿唇，止住笑意，將手邊的一碗水遞給了她。

「累了就休息吧，這些工作讓別人做就是了。」

夜沐還真累了！她手臟，就就著無聲的手，湊過唇去喝水！

那一刻，他們離得極近，無聲也沒想到夜沐會直接用嘴，而不是用手，一下就愣在了那裏！

這時，有個來看病的老大爺說，「瞧瞧人家無聲大師，就是溫柔，一看就會照顧人！」

有女客哼了一聲，小聲道，「哪裏來的小狐媚子，光天化日之下讓無聲大師喂水喝，也不知羞。」

夜沐可不是和吃虧的，她將水喝完，一擦小嘴，揚首道。

「你這話太酸了！你分明就是嫉妒吧！」

說完，她一溜煙就跑了，人家和尚在這做好事，她還是不要留下來吵架吧。

那姑娘被夜沐這麼說，夜沐又溜得快，見周圍人都壞笑著看著她，她也待不下去，扭頭就走了。

無聲看著夜沐的背影有些無奈，尤其是見夜沐去了屋內，又搶著搬那些比她人還高的東西，不由搖頭苦笑。

他自己都沒發覺，有夜沐在的時候，他青燈古佛的人生，似乎多了很多不一樣的色彩，還有朝氣與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