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尊的生死,豈是一株珊瑚可預知的?」
冷夜輕捧著玄風淺花容失色的臉頰,在她耳邊低語道:「別哭,這麼多人看著呢。本尊答應你,不論出於何種原因,絕不會離開你。」
若是在之前,得見玄風淺這麼在乎他,他定會高興得合不攏嘴。
眼下,他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倘若他真如珊瑚預知的這般,會在短時間內斃命,她該怎麼辦?
現在的她這麼依賴自己,他又如何捨得離她而去?
這一瞬,冷夜甚至想過直接否了他們之間的婚事,逼著她慢慢忘記他。
帝俊怔怔地瞅著珊瑚上結滿了的黑花,好一會兒,才回過神。
事實上他從數千年之前,就盼著冷夜能早點死去。
唯有如此,他才有機會一舉吞併魔界,成為妖魔二界的新主。
可不知為何,當他得知冷夜即將不久於人世之際,心裡卻覺得空落落的,很不是滋味。
「借一步說話?」
片晌之後,冷夜率先打破了沉默,看向了一臉怔然的帝俊。
帝俊瞬間會意,連連頷首,「奪妻之仇不共戴天。今日,你必須得給朕一個合理的解釋,不然朕決不罷休。」
他如此說著,旋即便拽著冷夜的胳膊,闊步走開。
玄風淺正想跟上,冷夜卻沖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別擔憂,不過是男人間的較量。」
「較量什麼?難不成,你們非要攪黃人家的婚宴才肯罷休?」
「男人間的較量,不過是比比長短,比比大小,臭妹妹若是不嫌棄,大可跟來觀瞻一二。」帝俊嬉皮笑臉地道。
「有什麼好比的?」
玄風淺無語至極,她實在想不明白他們二人怎麼會想到這麼幼稚的較量方式。
帝俊滿臉痞氣地道:「你若想看,跟來便是。朕整個人都是你的,別說是給你看兩眼,你想做什麼朕都願意配合。」
話音一落,他便堂而皇之地從玄風淺跟前「擄」走了一臉漠然的冷夜。
玄風淺倒是想跟上去看看,又怕看到了什麼不乾不淨的東西,平白汙了自己的眼。
思忖再三,終是停駐在了原地,轉而研究起跟前那株「不識好歹」的珊瑚。
另一邊,帝俊將冷夜拽至僻靜的角落之後,這才收斂起了玩世不恭的痞笑,「想說什麼,直說便是。」
「你對她可是真心的?」
「朕若說是,你可捨得將她送給朕?」
冷夜劍眉輕蹙,冷聲言之,「她不是本尊的附屬品,也不會是任何人的附屬品。本尊如何能將她當成貨物一般,送來送去?」
帝俊聳了聳肩,不以為意地道:「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有心思在這裡咬文嚼字?朕且問你,你若當真身遭不測,她該怎麼辦?她肚子裡的孩子又該怎麼辦?九幽危機四伏,她孤身一人帶著尚在繈褓中的奶娃娃,怎麼站穩腳跟?」
「……」
一想到玄風淺肚子裡的孩子,冷夜更覺心痛。
沉吟片刻之後,他終於開了口,「本尊會設法讓她自行退婚,並在短期內製造你和她獨處的機會。不過,在她尚未對你動心之前,你不得以任何形勢逼她同你完婚。」
「她現在滿眼都是你,想讓她自行退婚,談何容易?」
「那你想如何?」
「她那麼想嫁給你,朕哪裡捨得看她徒留遺憾?眼下,你們大可按照原先的計劃,拜堂成親。等到大劫將至之時,再試著疏遠她。朕相信,之前你能讓她對你深惡痛絕,現在也一定做得到。再者,你若想逼她放手,大可試試同其他女人曖昧不清。淺淺要的是絕對的忠誠,即便她心裡還喜歡著你,一旦發現你亂搞,亦會毫不猶豫地離你而去。」
帝俊並非蠻不講理之人。
即便動了心,依舊十分克制。
正如現下,就算連睡夢中都想將玄風淺迎娶進門,但還是會設身處地地為她著想。
聽帝俊這麼一說,冷夜顯得有些詫異,「你當真做得到眼睜睜地看著本尊與她成婚?」
「怎麼,就容許你愛得如癡如狂,難道朕就不能用心一回?有件事朕從未跟任何人提起,朕之所以那麼喜歡她,是因為她的神態舉止同羲和十分相像。」
「她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如果你是因為羲和的緣故,才喜歡上的她,對她來說何嘗不是傷害?」
帝俊卻道:「一開始確實是因為羲和的緣故,才對她心生好感。這之後,就連朕也記不清究竟是怎麼愛上的她。再者,羲和已故去多年,絕不會是她的威脅。」
「容本尊再想想。」
冷夜愁眉緊鎖,一時間亦不知該何去何從。
他心裡清楚得很,有朝一日他要是不幸殞命,九幽乃至六界勢必會陷入動蕩之中。
以白帝的能力,護好玄風淺問題應該不大。
可問題是,她肚子裡的孩子既是他的骨肉,於情於理都不歸仙界所轄。
到時候九幽中人若是藉此生事,他委實擔憂她寡不敵眾,應付不過來。
而此情此景之下,唯有在妖魔兩界都極負盛名的帝俊,得以在群魔混戰的局勢中,保護好她和她肚子裡的孩子。
雖說,玄風淺有眾神之力護體,根本不需要帝俊或是其他人的庇護。
但他更希望,她的眾神之力永遠都不會有得見天日的那一天。
眾神之力若是得見天日,她勢必會被更多心術不正之輩盯上。
帝俊見冷夜這般猶豫不決,沉沉地嘆了口氣,鄭重其事地道:「你且放心地同她成婚去罷。朕隻望你臨走之際,能徹底斷了她的念想。至於她肚子裡的孩子,朕對天發誓定會視如己出。」
「你當真不會因她同本尊成過婚,而心生芥蒂?」
「朕只希望她平安順遂。即便日後,她看上了路邊分外妖嬈的小白臉,朕也會忍痛放她去。」
帝俊嘴上這麼說著,心裡卻極不舒坦。
他此次前來的目的,本就是說服冷夜放棄她。
可話到嘴邊,卻怎麼也開不了口。
思及此,他頗有些懊惱地搖了搖頭,悶聲說道:「你們的婚宴,朕就不去了。」
「多謝。」
冷夜望著帝俊遠去的背影,輕輕地道了聲謝。
為玄風淺安排好退路之後,他瞬間感覺,自己似乎沒那麼怕死了。
只要她和孩子都能好好的,就算是魂飛魄散也該無憾了。
—
這會子,玄風淺正一言不發地站定在珊瑚跟前,時不時地用手觸碰著珊瑚。
傾舞見狀,亦湊至了玄風淺跟前,輕聲安慰著她,「帝姬莫要過於憂心,依我看這株珊瑚十有八九就是個唬人的玩意兒。魔尊他那麼強大,身體又十分地康健,怎可能平白無故地遭遇禍端?」
玄風淺偏頭看向了神情自若的傾舞,心中驟然生出一絲疑慮。
片刻之前,傾舞還因珊瑚上結出的黑色小花莽莽撞撞地撲入玄星沉的懷中,哭得不能自已。
怎麼眨眼的功夫,她就跟沒事兒人一般?
傾舞被玄風淺犀銳的眼神盯得渾身發毛,悄然側過了身子,看向了不遠處仍在拌嘴的玄星沉和沐芙蕖。
「每次看到殿下和王妃因為我的緣故而吵得不可開交,我總要內疚好久。」
「既然如此,你就應當時刻謹記著同兄長保持距離才是,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說一套做一套,又當又立令人生厭。」玄風淺看煩了傾舞這般惺惺作態,冷聲駁斥著她。
傾舞權當聽不懂玄風淺的言下之意,隨手抹去眼角處溢出的淚花,沉聲靜氣地道:「帝姬有所不知,殿下身上好似有一種特別的魔力,我總感覺他像兄長一般親切。正是因為如此,我才會情不自禁地靠近他。帝姬,你相信我。我絕不是有意要挑撥他們之間的關係的,我本意是打算加入他們,像至親一樣和諧地生活在同個屋簷下。」
「……」
玄風淺頓覺語塞,她從來不知,這世上竟還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連勾引人家夫君,都能說得這樣坦坦蕩蕩清新脫俗,傾舞果真有點能耐。
傾舞意識到自己一時嘴快說錯了話,遂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話題,「帝姬,你行行好,就收下我吧。如此一來,王妃便不需要成天提心弔膽,擔憂我從她手中搶走殿下。再者,你這肚子一天天大了,綺鳶姑娘隻一隻手能動,怕是伺候不好你。你若收下我,我大可替綺鳶姑娘打打下手。」
「這才是你的目的,對麽?」
玄風淺冷冷地看著她,一字一頓地質詢著她。
傾舞搖了搖頭,「噗通」一聲跪在了玄風淺跟前,「帝姬莫要誤會,我能有什麼壞心思呢?我不過是須彌山腳下的小小散仙罷了。倘若,帝姬願意收下我,我必定為你鞍前馬後。」
玄風淺本想一口回絕她的請求。
可眼看著傾舞以一己之力,將玄星沉和沐芙蕖的關係弄得這麼僵,她實在沒法看著傾舞再這麼作妖下去。
再者,與其將這麼一個大禍害驅逐出仙界,還不如將她留在自己身邊。
之所以稱她為「禍害」,絕不是無據可依。
自傾舞手觸珊瑚,並使得珊瑚結出黑花之後,玄風淺便料定傾舞的身世有點問題。
按理說,尋常人若得知自己命不久矣,絕不可能像傾舞這般雲淡風輕。
也許,傾舞這具軀體極有可能被有心之人奪了舍,而原本的傾舞應當已經故去多時。
這種情況下,傾舞伸手去觸摸珊瑚,珊瑚察覺到迫人的死氣,確有可能會開出黑色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