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風淺看向面色焦灼的冷夜,稍稍緩和了口氣,「這事兒先擱一擱,等我心情好些了再談。」
「本尊不是跟你解釋過很多遍了?為何你寧可相信一個外人的說辭,也不願相信本尊?」
冷夜心下清楚的很,玄風淺之所以不肯相信他,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過於放浪是過往。
可惜,這世間根本沒有後悔葯。
他終究是因為那風流成性的過去,付出了些代價。
「你當真值得我去相信?」
玄風淺話一出口,便知失言。
她喉頭微動,原想著補救一番。
不成想,冷夜已先她一步,一言不發的揚長而去。
「帝姬,莫不是同姑爺吵架了?」綺鳶瞅著蹲在前院情緒尤為低落的玄風淺,快步上前,輕聲細語地詢問道。
「他甚至不願意跟我吵。」
玄風淺悶聲說著,心中委屈不已。
她若是說錯了話,他好歹給她一個致歉的機會。
他倒好,長腿一邁,便頭也不回地瀟灑離去。
「姑爺定是捨不得跟你吵。夫妻吵架本就是床頭吵來床尾和,帝姬無需太過擔憂。」
綺鳶耐心地蹲在了玄風淺身側,沉聲靜氣地撫慰著她。
傾舞遠遠的就瞅見了情緒低落的玄風淺,冷不丁地嘖嘖出聲,「魔尊可真是狠心!他這麼對待帝姬,也不怕帝姬動了胎氣?」
玄風淺犀銳的眼眸淡淡地掃了一眼滿臉寫著幸災樂禍的傾舞,倏然起身,徑自朝著殿外走去。
她早看穿了傾舞的心思,自然不願在其跟前顯出這般狼狽的模樣。
故而,她轉身便默不作聲地撇下了跟在身後的一乾人等,氣沖沖地栽入了人煙稀少的九幽密林之中。
「莫名其妙地搞出一尾小黑龍,我還問不得了?」
「口口聲聲說全聽我的,到頭來,一生氣就跑得沒影。我又不是故意的,還凶我...」
「這回,我決不能那麼好哄。」
玄風淺站定在迷瘴迭起的密林之中,有一搭沒一搭地發著牢騷。
她漫無目的地在密林中遊走著,本打算再逛一會兒就原路返回,不曾想,前方不遠處竟傳來了酥麻入骨的低吟聲。
怪哉。
難道,密林中的藤蔓成精了?
都說春季是最最適合生靈繁殖交配的季節,現在看來,此話真是不假。
就連這些矜持怕羞的小小精怪,都敢於白日宣淫。
玄風淺輕輕撥開了眼前的迷霧,抻長了脖頸,好一會兒才看清了不遠處那兩道交纏在一塊兒的身影。
「驚蟄?」
玄風淺訝異地捂住了口鼻,下意識地往後退去,深怕驚擾了正在耳鬢廝磨的倆人。
在此之前,她倒是聽冷夜說過,驚蟄在一萬多年前,曾深愛過一位名喚顏汐的女子。
冷夜曾明確地表示,顏汐已故去多時,絕無起死轉生的可能。
既是如此,驚蟄為何深情款款地喚著顏汐的名兒?
難不成,這位妖界來的小妖正是顏汐的轉世?
不對。
冷夜說過的,顏汐不可能復生。
不然以他對驚蟄的重視程度,又豈會讓驚蟄在思念和絕望之中等待了近萬年?
玄風淺眉頭緊蹙,思忖了好一會兒,依舊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她心事重重地往回走著。
可不知怎的,走了大半個時辰也沒能走出這片密林。
夜色愈發濃稠,淡翠色的密林好似被潑了青鴉色的墨汁兒一般,驟然深沉了下來。
玄風淺舉目四望,見四下茫茫無所依,終於意識到,自己這是徹底地迷失在了迷瘴之中。
「唉,我這腦子...當真是應了那句一孕傻三年!」
玄風淺有些懊惱地靠在了身後粗壯的樹榦之上,兀自生著悶氣。
事實上,她原本可以瞬移回去。
奈何自懷孕之後,她越來越記不住事兒。
眼下,她居然連如何瞬移都給忘得一乾二淨。
正當她不知該上何處過夜之際,冷夜恰巧及時趕至。
得見她安然無恙地靠在樹榦上小憩,他這才長舒了一口氣。
「抱歉,是本尊不好。」
冷夜闊步上前,打橫抱起了渾身冰涼的玄風淺,歉疚地不知該說些什麼。
「你怎麼現在才來?我迷路了。」
「不過就是幾步路,怎麼走丟的?」
冷夜劍眉輕蹙,他不認為玄風淺忘性大到連這幾步路都記不住。
又或許,是有心人刻意將她桎梏於此地?
思及此,冷夜驟然抬眸看向了天青色的蒼穹,無意間發覺了天幕上尚未散去的濃重煞氣。
「果真,他還活著。」
「誰?」
玄風淺沉聲問道:「你說的可是墮魔?」
冷夜點了點頭,鄭重其事地道:「事態緊急,往後切莫到處亂跑。」
「我只是想出來散散心。」
「還在生氣?本尊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稚末所出跟本尊一點兒關係也沒有。」
玄風淺深知冷夜已經做出了很大的讓步,亦知他有多渴望她的信任。
不過,思量再三,她終是將心中困惑盡數道出,「既無關係,她為何說得有憑有據?平心而論,我總感覺她不是個工於心計的女人。恰恰相反,我倒是覺得她比一般人都要善良。」
「稚末確實不是工於心計之輩。可能正是因為這一點,幕後黑手才會千方百計地將她送到本尊跟前。本尊之所以留著她,一開始單純是想看看她打算怎麼挑撥你和本尊的關係,順便看看你會不會吃醋。自你懷上身孕之後,本尊總想著多做善事,自然不可能像過往那般濫殺無辜。」
「可真有你的!難不成,你還一直盼著我吃醋?」
玄風淺撇了撇唇,她怎麼也沒想到冷夜竟這般惡劣。
他難道不知,她都快被他氣死了麽?
冷夜瞅著玄風淺氣鼓鼓的模樣,連聲哄著她,「抱歉,下不為例。」
玄風淺悶聲冷哼著,做出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我不好哄的。」
「本尊知錯了。」
「早幹嘛去了?晾了我這麼久,你難道就不擔心我被他人拐騙?」
「人在生氣的時候,哪裡還顧得上那麼多?下一回,本尊保證,無論如何也不會撇下你。」
「你要是再敢氣我,我就敢給你生出一窩牛頭馬面,讓你嘗嘗被綠的滋味。」
玄風淺掐著冷夜俊美無儔的臉,一邊放著狠話,一邊卻又情不自禁地吻上了他的唇。
「你要是敢,本尊就將所有染指過你的人全殺了。」
冷夜大手掐著她的腰肢,怔忪間,倏然想通了一件至關緊要的事。
眾所周知,除上古魔龍一脈為黑龍真身,這世間再無他人得以修成黑龍真身。
也就是說當初頂著他的樣貌輕薄稚末之人,十有八九是他本家。
可問題是上古魔龍一族在他之前,一直是一脈單傳。
難不成,他父尊還曾有過不為人知的風流韻事?
意識到這一點,冷夜驟然垂眸,沉聲詢問著玄風淺,「你可知浮塵的真身為何?」
「他不是掃把星君麽?想來,他的真身不是掃帚,便是拂塵。」
冷夜眉頭緊鎖,鄭重其事地道:「按理說,不論是掃帚還是拂塵,即便成了精,也不可能在短短萬年間修成魔身。死物同活物之間,區別還是比較大的。」
「世間萬物皆有靈,又或許,他背後還有高人相助?」
「也許吧。」
「對了,你可知我的真身為何?」玄風淺在冷夜臉上吧唧吧唧親了好幾口,又開始玩弄著他上下滑動的喉結,隨口詢問著他。
「你身來便是純元仙體,何來的真身之說?」
「父尊曾說過,我的真身是一株仙草。我總感覺仙草未免太寒酸了些,這才從未提及此事。」
仙草?!
冷夜倏然憶其那些個有關於眾神之力的傳說。
傳說中,神界即將殞滅前,眾神曾將畢生神力都注入到了一株韌性極強的仙草之中,寄希望於這株仙草得以力挽狂瀾,重建神界盛景。
如此一想,冷夜面色更加凝重。
他深知重建神界盛景有多艱難,亦不希望這樣艱難的使命落到了玄風淺肩上。
如果可以,他倒是希望自己能代替她承受這些。
「冷夜,這個秘密你可不準對外人說道。」
「容本尊嘗嘗,你這株仙草有多嫩。」
冷夜略帶薄繭的手輕撫著玄風淺的臉頰,得知她的真身實為一株仙草之後,他的動作顯得更加輕柔,深怕一不小心弄壞了她。
他徐徐地閉上了眼眸,愈發狂熱的親吻著她那總是讓他眷眷不舍的唇。
玄風淺卻偷偷睜開了雙眼,目無斜視地看著情動時面頰緋紅的冷夜。
她著實喜歡他此刻的模樣,少了平素裡的那份清冷孤傲,更顯溫柔體貼。
正當此時,她無意間瞥見了穹頂之上泛著煞白亮光的霹靂列缺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著冷夜的脊梁骨襲來。
這一刻,她完全忘卻了自己還懷著身孕,猛地一使力,將冷夜推至了一旁,直愣愣地替他扛下了這來勢洶洶的雷劫。
「阿淺!」
冷夜見數道白光不偏不倚地劈在了玄風淺的天靈蓋上,嚇得手足無措。
他定定地看著被天雷劈得渾身炸毛,一臉焦黑的玄風淺,心疼不已地將她抱在了懷中,「莫不是傻了?天雷都敢擋!」
玄風淺雙手輕覆在微凸的腹部上,心有餘悸地道:「幸好這霹靂劈的是我的腦袋。」
「玄風淺,你給本尊仔細聽好了,若再敢以身犯險,本尊絕不輕饒。」
冷夜一邊輕撫著她炸毛的腦袋,一邊仔細地檢查著她透著一股子焦味的身體。
所幸,這不過是林間再尋常不過的悶雷,殺傷力並不算大。
「這麼凶做什麼?我不過是出於本能,一時間忘卻了我肚子裡還有個小娃娃。」
「你須得記住,不論什麼情況下,都要先保護好自己。本尊皮糙肉厚,斷不會出事。」
冷夜深知玄風淺是被西海中那株得以預知生死的珊瑚給嚇怕了,這才會不管不顧地替他擋下列缺霹靂。
此刻的他,確實萬分感動。
感動之餘,更多的是生氣。
他實在無法想象,她若有什麼三長兩短,往後的日子該怎麼過下去。
玄風淺深怕冷夜擔憂,強忍下頭頂上的鈍痛灼燒之感。
讓她倍感無措的是,她的腦袋像是要炸裂了般,倏然間湧入了諸多她之前丟失的記憶。
事實證明,心底裡的傷痛,遠比身體上的疼痛更為要命。
當她憶起現下對她百依百順的冷夜,曾將她推給了九幽魔牢中那一眾歪瓜裂棗之時,原本炙熱的心於須臾間涼透。
「阿淺,你怎麼了?」
冷夜目不轉睛地盯著神情漸漸冷下來的玄風淺,沒來由地慌了神。
「放開我。」
玄風淺抬起尤為冰冷的眼眸,聲色冰冷似寒霜。
她猛地掙開了冷夜的桎梏,闊步往前走去。
腦海中一直在回放著冷夜當初如何凌虐她,折磨她的畫面。
如果可以,她寧願丟掉那段暗黑得讓她不敢觸碰的記憶。
然而,現實就是這麼殘酷。
先是讓她忘卻了他們之間所有的不愉快,在她徹底愛上他的時候,又給了她最為致命的一擊。
眼下,她已經不知該如何面對冷夜。
畢竟拋開那段憑空冒出來的記憶,冷夜確實好得沒話說。
冷夜見玄風淺的情況不大對勁,焦聲問道:「阿淺,身體可有不適?本尊先帶你回去歇息,如何?」
「閉嘴。」
玄風淺地掃了眼聒噪不休的冷夜,狹長的桃花眼中透著一絲不耐。
冷夜心裡咯噔一下,驟然生出一絲不祥的預感。
單看玄風淺這般冷淡的態度,確實同她失去記憶之前如出一轍。
難道她全記起來了?
思及此,冷夜身上冷汗迭出,亦不敢多言,隻得在她身後不緊不慢地跟著。
「還跟著我做什麼?打哪兒來,回哪兒去。」
玄風淺心煩意亂。
她正思忖著該如何處理她和冷夜的關係,可不知為何,她已然無法像失憶之前那樣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