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洛陽在車上調整了坐姿,隨手翻了下擋光板後面,以及所有的視線可及之處。杜景的車裡裝飾十分樸素,連個公仔也不掛,看上去不像他自己的車,或許是余健強給他開的?
余健強是gay,會不會在某個程度上看上了杜景?但根據他的相親類型也即自己推斷,這地產老闆理應不喜歡杜景這種類型的。
他是怎麼找到這份工作的?週洛陽實在不能想像杜景當人助理的情形,在一貫對他形成的印像中,週洛陽總覺得他也許會做份別的工作。可是做什麼呢?他也說不出來。杜景是個不能被困住的人,週洛陽總覺得,總有一天,他將離開鋼筋水泥的樊籠,回到那個屬於他的世界裡去。
至於這個世界是什麼樣的,週洛陽自己也說不清。
他還記得與杜景彼此相熟起來,花了很長很長一段時間,也許因為杜景服用的藥引起了他的興趣,也許是因為他覺得這室友很孤獨,於是多多少少生出點救世主的責任感,希望走進他的內心。
五年前的秋天,軍訓結束,回到寢室後,週洛陽打著赤膊,朝杜景提議,是不是得給寢室做個大掃除?
杜景對周洛陽的提議沒有任何意見,只是單純地點頭,戴著耳機起身,週洛陽說:“你去接一桶水吧。”
杜景就接水去了,週洛陽回到寢室後實在有點矛盾,一方面他希望與杜景交交朋友,多說幾句話,否則寢室裡這麼死氣沉沉的氛圍總有點不對。另一方面,理性又在不停地告訴他,每個人都需要互相尊重,強行交朋友是不行的。
杜景個頭高,週洛陽讓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便站著開始擦風扇。趁著這時,週洛陽看了眼杜景帶到學校來的家當——東西很少,一個電子書閱讀器,一個Mac筆記本。三雙籃球鞋,價格不菲。
“我幫你把衣服掛上?”週洛陽抬頭問道。
杜景看了眼周洛陽,點了點頭。
週洛陽便光明正大地打開杜景的衣櫃,裡頭兩身休閒裝,幾件雜亂的運動服。
“我也有這件。”週洛陽看了眼其中一件T卹,說道。
杜景聽見了,點了點頭,始終不說話。
週洛陽拿出一個藍牙音箱,說:“聽的什麼?一起聽吧?”
“選你平時聽的。”杜景終於說了一句話。
“我想听你的。”週洛陽拿著藍牙音箱,過去匹配了杜景的電腦,聽見那前奏時有點意外。
“《Stan》。”週洛陽說。
“你也喜歡?”杜景也有點意外。
“我喜歡他的副歌。”週洛陽笑著說,感覺到也許打開了交談的契機。
杜景擦完電風扇,從椅子上跳下來,說:“我第一次聽到他們的歌,是在我媽和我後爸的婚車上,那天很熱,我還記得婚禮司儀是個很胖的男人。他們在婚禮現場試音,放了張黑膠,我過去問這是誰的歌,他說'Eminem'。”
週洛陽:“………………”
週洛陽沒想到一個歌手能讓杜景突然說出這麼多話,只能點頭,什麼也回答不出來。
杜景從玻璃窗的倒影裡看著他,說:“那天的花開得挺好,全是紅玫瑰,但天氣熱得人汗流浹背,那年我六歲,我媽讓我穿西裝,我很討厭,襯衣領子太緊,快把我勒死了……”
“是……是的。”週洛陽忽然覺得,有點跟不上他的思考速度,說道,“應該是特別定做的吧。”
“對。”杜景說,“和我爸鬧翻以後,她就嫁給了一個很有錢的、在馬德里做葡萄酒生意的西班牙人,那傢伙有兩個兒子,智商不是太高,我覺得是因為夫妻倆都喜歡抽大麻,生出來的小孩顯得有點智障。雖然他們看我,應當也覺得我是個智障。”
週洛陽:“……”
“你看我像智障嗎?”杜景說。
週洛陽:“……………………”
週洛陽笑了起來,杜景又開始自言自語,說道:“你英文說得怎麼樣?”
“還……還行。”週洛陽有點不知所措。
“西班牙語會說麼?”杜景問。
週洛陽答道:“不會。”
杜景說:“西班牙語很好學,比法語好學,在他們的家庭裡生活的那段時間,我很快就學會了,不過我假裝不會,聽他們在飯桌上議論我,挺有意思。”
週洛陽終於找到了插入話的空當,說道:“所以你決定回國唸書了?”
“不完全是,也因為另一件事。”杜景想了想,又說,“我想學點理科的東西,他們希望我當律師,做金融,或者去當政客,和我性格不合。”
週洛陽嗯了聲,說:“你……抹布是不是該洗下了?”
杜景用一面抹布擦了許多東西,已經黑了,看得出是從來不做家務的,聞言想了想,點了點頭,週洛陽便笑了起來,但杜景沒有笑,只是從玻璃倒影裡看著周洛陽。
“我可以藉本書看嗎?”杜景注視週洛陽的書架。
“當然。”週洛陽爽快地說,“想看什麼?”
他拿下一本杜拉斯的《情人》遞給他,杜景便接了過去,隨手翻了翻。
“咱們去吃飯吧?”週洛陽滿意地打量煥然一新的寢室,說,“出去逛逛?反正也快放假了,我覺得咱們該買個洗衣機。”
軍訓結束後,隨之而來的,就是國慶假期,接下來有很長一段的時間,他們可以慢慢了解。
“你回家嗎?”週洛陽又問。
杜景說:“不回,你是不是忘了什麼事?”
週洛陽先是一怔,再打量寢室,說:“有嗎?什麼事?”
杜景彷彿又恢復了先前那冷漠的表情,打開衣櫃,換了衣服,示意走吧。
週洛陽說:“我忘了什麼嗎?”
“沒有。”杜景說,“去哪裡?走。”
忽然間週洛陽察覺到了,杜景是不是有一點精神上的障礙?因為從他問出“你是不是忘了什麼事”這句話之後,就開始沉默了。
如果說打開門,離開寢室,走上街後他就會再度恢復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樣,似乎也不對。畢竟一瞬間的轉變是發生在寢室裡的,那時他們還沒有決定去哪兒。
但總之,杜景開始沉默了,一整個傍晚,一句話也不說,週洛陽嘗試著與他搭幾句話,在吃飯時說道:“出學校去逛逛?”
杜景只是麻木地點了下頭,除此之外,大部分時候看著餐廳的落地窗外發呆。
離開校區後是個植物園,穿過植物園後就是偌大的西湖,臨近國慶,遊客已漸漸地多了起來。
週洛陽說:“你是第一次來杭州嗎?”
杜景嗯了聲。
週洛陽說:“我也是第一次來,我……”
週洛陽本想問他家鄉在哪裡,但明顯地感覺到他不想說話,便索性不再多問,兩人之間保持了默契。
一頓飯結束,杜景掏出信用卡要結賬,才說了句“我來吧”。
週洛陽不缺錢,但他大致摸到杜景的脾氣了,便沒有與他搶單,簡單地答道:“好。”
杜景買過單,週洛陽又開始逛街,兩人一前一後,偶爾在櫥窗前停一會兒,直到週洛陽進了蘋果店,杜景才忽然道:“你要買?”
“不是說陪你買個新手機嗎?”週洛陽說,“你的已經沒法用了吧?”
那一刻他感覺到杜景身上低沉的氣壓倏然舒展開了。
“你還記得。”杜景說。
週洛陽有點奇怪,甚至哭笑不得,說道:“當然,沒有手機用,不會很難受嗎?你覺得新出的這款怎麼樣?”
週洛陽用的是新機,杜景那台已經是一年前的了,他站在桌前,讓杜景拿著手機,手指在屏幕上劃來劃去,說:“你的手大,用max版剛好一隻手握住,要不要考慮這個?”
杜景的手指修長,指節分明,相當漂亮。
杜景點了點頭,沒有猶豫,刷卡買了。
“我想去辦張新卡,”杜景又說,“有不用身份證就能辦的號麼?”
週洛陽笑道:“你是海歸的間諜嗎?”
杜景在踏出蘋果店時,話又變多了,說道:“我不想讓我繼父知道我的電話號碼,太煩人了。”
週洛陽想了想,說:“用我身份證給你辦個新號吧。”
於是那天晚上,杜景用周洛陽的身份證,辦了一個誰也不知道的電話號碼,在電話簿上存了第一個人的聯繫方式:洛陽。
但回到寢室後,杜景坐在書桌前,面朝手機,陷入了思考,眉頭微微皺著,似乎有什麼煩惱。
“怎麼了?”週洛陽說。
“我想註冊一個新的蘋果ID,”杜景說,“但我必須先下一個VPN軟件,才能註冊新郵箱。”
“你可以先用我的。”週洛陽說,並把自己的蘋果ID寫在一張小紙條上,遞給杜景。
接著,杜景重新申請了一個微信號,用於聯繫。
週洛陽那時還不知道這個舉動意味著什麼,很長一段時間後,回想起往事,才感覺到那個晚上,對杜景而言,應該代表了他的新生。
停車場裡,杜景拉開車門,坐了進來,週洛陽身上蓋著運動外套,蜷在副駕駛位上,側頭注視他,杜景的嘴角還帶著被他一拳揍過的輕微紅腫。
杜景把其中一杯咖啡遞給周洛陽。
“你最好給我解釋清楚。”週洛陽冷冷道。
杜景鬆了下襯衣領子,說:“勒得太死,快透不過氣來了。”
說著他翻出藥盒,倒出幾顆白的、紅的藥片,看也不看便拍進嘴裡,用咖啡送服下去。
“昨晚睡了多久?”週洛陽說。
“沒睡。”杜景答道。
“那還喝咖啡?!”週洛陽說,“不要命了!”
杜景說:“只喝一口。”
週洛陽問:“這是余健強的公司?”
杜景在手機上打了一行字給週洛陽看:【車裡有監控】。
週洛陽只得不問了,說:“找個地方睡會兒吧,這些年裡失眠有減輕嗎?”
“沒有,”杜景說,“比以前更嚴重了。”
週洛陽:“吃的藥也比以前多了。”
杜景看了眼手機,知道周洛陽沒有看他的設備,只要他不在的時候,週洛陽從來不亂翻,與從前一樣,想翻的時候,只會當著他的面翻。
杜景也很坦蕩,沒什麼不能見人的——至少對他與週洛陽的關係來說如此。
“家裡沒有留給你現金?”杜景問。
“沒有。”週洛陽答道,“欠下不少債務,爺爺的遺囑立了給我,債務也一起繼承了。值錢東西早在他去世前,就被我姑、我叔叔他們瓜分完了,現在去的倉庫裡只剩一點破爛。”
杜景又說:“你爸爸呢?他不管?”
“死了。”週洛陽答道,“前年年底,在羽田機場的路上出了車禍,樂遙就是因為這場車禍,落下的半身不遂。”
“對不起,”杜景說,“本想說你變了不少。”
“沒關係,碰上這麼多事,總會有所改變的。”週洛陽輕鬆地說,“無論發生什麼,日子總要過,人來人往,天地眾生無一停駐,萬物川流不息。”
杜景:“赫拉克利特。”
車在鼓樓斜街前停下,這一片是宛市的老城區,奧迪在狹隘的平房巷外掉頭極其艱難,就像游進了大量盤結海藻區的一尾鯊魚,路邊人還不停按老式自行車的鈴鐺,叮叮作響,從車窗外望進來,好奇杜景,也好奇杜景臉上那道疤。
杜景現在已經不太在意旁人的眼神了,別人看他臉上的傷痕,他就光明磊落地讓人看,只有英俊的臉上,那冷漠的表情是倨傲的。
週洛陽掏出鑰匙,打開一扇破敗的木門,“吱呀”一聲推開。
這是爺爺生前名下所有的一間小平房,據說是祖先留下來的,位於鼓樓斜街七十三號,四十年前就再沒人住過,十年前用以堆放古董店里淘汰下來,或是修不好的雜物。
平房約六十方,房頂上懸著一盞電燈,週洛陽關上門,拉了下燈繩。昏暗燈光下,全是櫃子與箱子,靠牆的架上堆著大量的舊書與紙張,幾卷被蟲蛀壞的畫。角落裡有張彈簧床,床上鋪著空調被,牆上掛著積灰的唐卡。
杜景走到後門處,那裡被水泥封上了,窗子則釘上了木板,從縫隙外投入秋日的天光,捲起的塵埃猶如從古老文明的光陰罅隙中,照進來的光柱。
“只有這些,”週洛陽站在房子中央,想了想,說,“估不了價。”
“估過?”杜景走到一張老式桌子前,拉開抽屜,裡面是幾塊沒有錶帶的錶盤,壓著二十年前的《參考消息》。
週洛陽:“自己估的,從小就與古董打交道,心裡總歸清楚。唯一值錢的就只有這套房,五六百萬吧,但也得等拆遷補償,拆遷的可能性很低……”
鼓樓斜街是古建築保護片區,其後是個很大的湖,臨湖一側已改造成了商業街,開滿了奶茶店、特產商店、文創小舖,就像全國各地都有的古鎮文化。但往裡走個三四百米,便是無人問津的危房小巷,租不出去,政府也不敢來拆。
“……況且涉及到祖先的產業,”週洛陽說,“我也不想賣。”
杜景拿出一塊錶盤,對著窗外照進來的天光端詳。
這塊表非常奇特,它沒有時、分、秒針,圓形的錶盤上只有三塊方形金屬片,各自錯開三十度疊在一起,彼此交錯,形成薄薄的十二角型。內圈是一天的十二小時刻度,中圈則是一個月相週期對應的天數。
最外圍,則是萬年曆的時間圈環刻度。
杜景拿高錶盤,看了一會兒,顯然被它複雜的機械感吸引住了。
“怎麼看時間?”杜景問。
“方形的一個角上,有一枚淚滴形的藍寶石,”週洛陽說,“要對著陽光看才能看見,藍寶石指的方向就是時間刻度,瑞士的工藝,我試著修了下,不太能走。”
杜景說:“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表,很漂亮。”
週洛陽說:“沒有名字,也沒有批次,應該是個限量版的吧,很多年前的產品了,喜歡就拿走。或者換個?有枚迪通拿你要嗎?”
週洛陽打開角落裡的小保險櫃,裡面有兩塊表,扔給杜景一塊,讓他試試。
杜景試著放在手腕上,搖搖頭,還給了周洛陽。
“你會修保險櫃嗎?”杜景坐在床邊上,試著調手裡那塊奇特的表,忽然問。
週洛陽:“?”
週洛陽沒明白過來,片刻後說:“需要設計圖。”
杜景看了眼周洛陽家的保險櫃,與余健強辦公室裡的有點像,隨手一指。週洛陽便起身翻東西,杜景又說:“老式庫布尼,1973年產。”
週洛陽的這個保險櫃也是庫布尼轉盤式,只是批次不一樣,設計上也作了更改。
“73年的?”週洛陽說,“看見實物說不定可以,你要做什麼?”
週洛陽懷疑地看著杜景,心裡充滿了疑惑。
杜景搖搖頭,說道:“沒什麼。”
週洛陽說:“我記得好像還有它的手冊。”
數十年前俄羅斯的保險櫃很暢銷,說明書裡也附帶了在忘記密碼的情況下如何復位的辦法,只是相當複雜。週洛陽找到一本發黃的手冊,批次不同,原理卻應當大同小異。
“你到底想做什麼?”週洛陽疑惑地說。
“我有點累。”杜景忽然道。
“睡會兒吧。”週洛陽讓杜景到彈簧床上去,杜景皮鞋也沒脫,朝里頭挪了點,留出一個空位。週洛陽也與他並肩,在床上躺了下來,開始翻手冊。
杜景還在看手裡那塊表,說:“幾點了?”
“十點。”週洛陽翻著說明書,一瞥杜景,“別弄了,已經徹底壞了,修不好,留著當紀念吧。”
杜景調了下錶盤,發出一聲輕響,但在設定日期時卻被卡住了,轉了幾下,這塊表有點生澀,他不敢太用力擰,怕擰壞了。
錶盤上的日期停在昨天:九月七日。
也是他們在分別近三年後,再次重逢的那天。
一聲機械的輕響,杜景不知道無意中動了什麼地方,停擺許多年的這塊表,再次開始走動。
“修好了,”杜景給周洛陽看,“怎麼獎勵我?”
週洛陽:“……”
“你只是把發條針拉出來又插回去,反復了幾次而已吧!”週洛陽哭笑不得道。
週洛陽看了眼杜景,見他還像小孩兒一般,執著地弄那塊表,便從他手裡取走,說道:“別玩了,睡會兒。”
“兩個小時後叫我,”杜景說,“一起吃午飯去。”
杜景於是稍稍側過身,閉上雙眼,露出了疲憊的表情。
週洛陽給兩人蓋上被子,繼續翻看保險箱的說明書,說明書上又是俄文,看得他頭暈腦漲,於是隨手將書扔到床下,也睡著了。
十一點四十五:
杜景忽然睜眼,從西褲的褲兜里摸出正在振動的手機,接了電話,放到耳畔。
“景哥,”那邊是個年輕男人的聲音,說道,“你在哪裡?”
杜景輕輕起身,眉目間帶著剛睡醒的焦躁,低聲道:“說。”
“余健強死了。 ”那邊壓低聲音。
“昨晚半夜,他在工地跳樓了!你沒看新聞?半小時前爆出來的!”
杜景臉色瞬間一變,拿了西服外套推門出去。
而這時候,週洛陽還在熟睡。
杜景繞到小巷後,換了藍牙耳機,年輕人還在耳機裡說:“你昨晚那個點在什麼地方?有沒有不在場證明?”
杜景沒有回答,只聽耳機裡那人又飛快地說:“公安正在到處找人,他所有的助理都要被帶走協助調查,你先找個地方躲一會兒,別被……”
杜景來到離車不遠的巷子盡頭,看見兩名刑警正在拍他的車牌,停下腳步,轉身從原路回去。
十一點五十五:
杜景正要走進商業街時,三名刑警,一前兩後迎了上來。
“同志,請你跟我們走一趟。”為首那人出示工作證。
杜景稍稍抬手,手裡抓著外套,刑警為他摘下耳機,簡單搜了下他的身,沒有銬他,把他帶上了警車。
十一點五十八:
倉庫內,熟睡的周洛陽枕畔,被杜景動過的表,藍色淚滴指向羅馬數字“十二”。
十一點五十九分五十九秒……
十二點整。
三塊方形金屬盤走過了十二小時的輪迴,歸位重疊。時針,分針,秒針疊在一起,發出一聲很低很低的輕響,猶如發條舒展開,持續響起的水流聲。
指針停在正午十二點。
週洛陽的手機鬧鐘響了起來,備註事項:下午六點,合夥人飯局,余健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