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的蒼穹之上,池嫵仸強撐著來自龍四的重壓,依舊分心回眸,用目光遠遠的送了閻天梟最後一程。
「後悔嗎?」沐玄音問。
池嫵仸搖頭:「既已決意,無論結果如何,我都絕不後悔……只是,這份愧疚和虧欠,怕是已再無機會彌補了。」
曾經的北域三帝,如今隻余她一人。
更嚴格而言,如今的她名義上是魔主之後……因而,北域三帝,已皆成過往。
黑暗禁錮消失,那一眾被推離戰場的西域玄者卻久久癱坐不起,他們看著北域閻帝所化作的灰色煙塵,眼神複雜,胸口更是沉重到窒息。
白虹龍神猛一揮手,將前方空間的飛塵狠狠轟散,了做泄恨。
「走!」
白虹龍神與西域三帝在前,面色陰沉的飛向已化作廢墟的滄瀾王殿。
後方龍君和一眾西域玄者也不得不壓下心中震蕩,咬牙緊隨其後。
北方,一直在和蒼釋天纏鬥的青龍帝幽幽一聲嘆息,低語道:「這世上,為何要有爭鬥……這麼多的鮮血和生命,就算最終換來想要的東西,又真的值得嗎?」
「嘿!」蒼釋天擦了擦嘴角的血跡:「小青龍,我就喜歡你這天真的性子。」
轟!
蒼釋天話音剛落,一道極寒的冰錐已狠狠撞擊在他的臉上,將他整個左臉都撞擊到下陷,軀體更是狼狽無比的連轉幾個跟頭。
「哼!」青龍神侍目凝寒霜,冷冷道:「敢辱我主,找死!」
「嘿,嘿嘿。」捂著左臉,蒼釋天卻是在笑:「小青龍,全神界都知道你青龍界從不願涉及任何恩怨爭鬥,但這世上有太多事,容不得你獨善其身。」
青龍帝:「……」
「單打獨鬥,我都不是你的對手,再加上這個小娘們,卻到現在都沒有將我拿下。」蒼釋天眯眸咧嘴:「放水到這種程度,龍皇就算是個白癡也能看得出來。你當真以為,這一切終結之後,他會無視你的不願作為嗎!」
「哦不不!這根本就是抗命。」
青龍帝默然不語……這幾日的龍皇,和往昔所有人認知中的龍皇截然不同,從無爭無怒,變得乖戾可怖。
也或者,這才是他真正的本性。
而這一切背後的原因……池嫵仸口中那石破驚天的「綠帽」二字,直到現在都在驚顫著每一個人的心臟,但斷然無人敢出言問詢與提及。
遠處,倒數第二道結界也已裂痕遍布。蒼釋天慘笑一聲,道:「我們這邊已是徹底玩完,不過爽了幾波,死了也不虧!」
「倒是你,本王奉勸你趁現在還來得及,趕緊施出全力將我打殘打死,否則,你一定會後悔的。」
青龍帝依舊無言,更沒有猝下殺手。
「嘿!」蒼釋天面露嘲諷:「身為青龍之帝,卻這麼優柔寡斷,慈心泛濫,看來你青龍一脈,也傳承不了幾代了!」
「找死!」青龍神侍大怒,水卷寒凌,轟卷向蒼釋天全身。
哢嚓!
天地再次震蕩,第六層結界在不斷瀰漫的血霧中終於破碎,隻余最後一道結界流轉著近乎絕望的微光。
第六道結界,成為了支撐最久的結界……而這顆存在最久的希望星辰,閃耀的卻是閻帝自我焚盡的希望之芒。
北域玄者的雙目赤紅的如同染血,在僅剩的最後一道防線下,他們徹底化作了絕望之獸,防禦亦徹底轉為主動的廝殺,瘋狂釋放著周身殘剩的所有力量,進行著最後的反撲。
這時,龍白的眉頭忽然微微一沉。
當黑暗結界只剩最後一道時,對他靈覺的隔絕已大為減弱。他的神識隔著遙遠距離侵入結界,感知到的卻不是雲澈的氣息,而是另一股極為特殊,又熟悉的氣息。
宙天珠!?
剎那愕然,隨之他忽然明白,雲澈之所以久未出現,並非是在閉關,而是在宙天珠的宙天神境之中!
「暫緩攻擊結界,強控住所有人!」龍白忽然下令,字字雷霆。
他也終於動了,隨著他身影的飛起,浩瀚龍威瞬間捲動起整片天地的風雲,戰場的風沙與血霧亦隨著他的龍影被帶向了滄瀾王殿。
龍皇之令下,戰局再次劇變。當西域神主不再需要分力強攻結界,而是全力壓製對手時,北域玄者所承的重壓更是暴增。
龍一、龍二、龍三以及三大龍神的力量在空中聚合,齊壓三閻祖。
三閻祖不敢避開,因為一旦退後,這股力量便會直轟結界,他們同時出手,身後的閻魔之影嘶空咆哮。
兩股極端恐怖的力量當空對撞,僵持之間,空間如欲爆的氣球般被壓縮到極致。
力量之上,三閻祖終歸處於很大的劣勢。可怕的僵持甫一開始,三閻祖的面孔便劇烈猙獰,但他們的腳步死死釘在原地,絕不後退,唯有支撐著滅世之力的手臂在無比劇烈的顫抖著。
龍白的氣息驚駭著所有人,對北域玄者而言,他的力量若是覆下,必然會成為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不,是巨嶽。
沐玄音目光陡寒,她身影虛晃,以斷月拂影瞬間脫開龍五的龍氣封鎖,身後現出宛若實質的冰凰神影,在一聲極盡嘹亮的凰鳴聲中,雪姬劍帶著一道燦若天光的冰藍光華,穿破兩大枯龍的龍域,切裂數百裡空間,直刺龍白。
但,距離終究太遠。
龍白右臂一橫,一個巨大的龍皇力場鋪開,在冰藍流星臨近之時,輕易扭曲了它的軌跡。
嘩———
冰凰神力在龍白的後方炸開,一道極地霞光貫穿天地,卻未能傷及龍白分毫,僅僅是短暫的阻滯。
風暴轟鳴,空間震顫,龍白到來之時,單單那股駭人的氣浪和威壓便讓大片的北域玄者與太初之龍栽翻在地,血染的戰場被生生清出一片頗大的真空。
龍白身影墜落,手浮爪影,直轟最後一道結界。
混亂的力量衝擊之下,最後一道結界也早已光芒暗淡,碎痕遍布。
隨著龍皇之爪的轟下,最後的結界劇烈顫盪,在悲鳴聲中碎開千萬道黑痕。
北域玄者的心臟頓時墜落深淵。閻三猛一咬牙,咆哮道:「老鬼,你們給我撐住!」
他忽然撤力,如躁狂之犬,在嘶叫中撲向龍白。
少了閻三之力,閻一和閻二的壓力陡增,兩雙乾枯的手臂瞬間皮肉外翻,黑血崩濺。
即使已慘不堪言,但他們愣是沒有就此崩潰,死死的擎著三枯龍與三龍神之力……無人可以想象,他們乾枯如柴的軀體與手臂,承受的是何等的巨壓。
每一個瞬間,都不啻諸天傾覆。
而讓他們支撐至此刻的,或許早已不是自身的力量,而是意志中對雲澈的絕對忠誠。
轟隆!
龍白又是一掌落下,浩蕩龍威之下,結界已完全龜裂,隻余最後一縷縷微弱的黑暗殘光苦苦支撐著。
「嘶啊啊啊啊!」
閻三獰叫著撲來,五指如黑暗尖鉤,帶著暴烈的黑芒扎向龍白的眼瞳。
龍白頭也不轉,右臂猝然伸出,閃爍著淡淡白芒的手掌直迎而上,抓在了閻三的黑暗枯手之上。
哢!!
可怕到撕心裂魂的碎裂聲中,閻三手上黑光散盡,指骨盡斷。
龍白的恢復能力太過可怕,一直靜觀戰場的他到了此刻,力量幾乎已完全恢復,先前看似嚴重的傷勢,也在這不短的時間裡恢復了七七八八。
而閻三不但全身皆傷,力量更是消耗大半,又豈能獨自與龍白抗衡。
閻三一聲怪叫,閻魔之力再度湧上,但尚未能釋放,龍皇之力已沿著他的手臂重轟其身。
閻三大腦轟鳴,意識半潰,軀體如枯葉般橫飛出去。
但半空之中,他卻是猛的咬舌,雙臂在倒飛中混亂舞動,將身後未散的閻魔之影轟向下方,強行爆發的閻魔之力將一大片西域神主狠狠震飛,同時亦讓一眾北域界王暫時擺脫了壓製。
「攔住他……攔住他!!」閻三竭力的嘶叫著,他的身軀被龍皇之力轟至百裡之外……依舊遙遙傳來他破喉的咆哮。
乒!
龍白手指一戳,直穿結界。在一聲清脆的碎裂聲中,最後一道結界如肥皂泡般崩滅。
崩滅的結界中心,宙天珠安靜的飄浮在那裡,釋放著有些暗淡,但依舊純粹無垢的白芒。
「宙天……珠?」
「宙天珠!!」
大片的驚呼聲從周圍傳來,他們亦忽然明白龍皇為何下令不要再強攻結界。
這等神物,豈能不慎毀之。
遠處,狀若殘屍的宙虛子似有所感,從地上無比緩慢的抬起頭來,看向遠方那一點微弱的白芒,口中發出低微到無法聽清的嗚咽聲。
「唉。」
龍白與宙天珠近在咫尺,已無力可阻。池嫵仸緩緩閉目,發出這一生最無奈無力的嘆息。
但,直到此刻,依舊有人不肯放棄。
就在龍白腳步邁出,臨近宙天珠之時,血泊之中,在閻三之力下擺脫了壓製的天孤鵠忽然爆竄而出,狠狠撞在了龍白的身上,全身所有的力量灌入四肢,死死的纏繞於龍白之身。
半跪於血潭,已心落深淵的天牧一全身僵挺,駭然驚吼:「孤鵠!」
砰!
龍白面色僵冷,手臂前伸,龍皇之爪一瞬貫體,將天孤鵠的身軀直接提起,然後狠狠摔落在地,骨骼碎裂聲震耳的如同山嶽崩塌。
「孤鵠!!」天牧一一聲淒喊,目眥盡裂。
龍白頭也不回,向前一步……但一股陰風從後方驟然襲來,一隻染血手臂從後方死死的鎖住了他的脖頸。
龍白的眉頭微微沉了下來。
在他剛才的力量之下,天孤鵠全身骨頭至少碎裂六成,內創更是足以致死。他卻是幾乎在瞬間起身反撲……坦白說,龍白有了那麼一瞬間的震驚。
「不許……靠近……魔……主……」
天孤鵠的手臂在死死的收緊著,幾乎要拉斷自己的臂骨。龍白腳步停止,手臂輕描淡寫的向後,按在了天孤鵠的右臂之上,龍氣輕輕一吐。
哢!!
天孤鵠的整隻右臂頓時碎成數十段。
「呃~~」
無法想象的痛苦,卻隻換來天孤鵠一聲嘶啞的低吟,而他的左臂已猛然勾上,代替碎斷的右臂,又一次鎖在龍白的喉嚨上!
龍白瞳中白芒一閃,龍氣猛然釋放。
轟!!!
沉悶的轟鳴聲中,天孤鵠終於發出一聲慘叫,他的雙臂當空粉碎,化作大片飛散的骨屑血沫,失臂的軀體灑血橫飛,砸入粘稠的血潭之中。
「啊啊啊啊啊啊!」
天牧一明明已是力竭待死,但此刻身上,竟爆發出近乎超越平生極限的力量,如一頭絕望的凶獸,狠狠撲到了龍白的身上,用自己浸血的軀體,死死的阻住龍白的腳步。
「宗主……我們來了!」
後方吼聲暴起,皇天大長老……所有存活的皇天玄者全部嘶叫著撲上。
隨之,禍天星、蝰蛇聖君……所有擺脫壓製的上位界王全部目赤如血,或俯空而落,或飛身撲至,或彈地而起,一個又一個,一片又一片。
他們軀體交疊,力量交疊,築起一道悲壯的人牆,封鎖著龍白的前方。
在這超越生死,超越意志與信念的軀體衝擊之下,龍白的身體劇晃,然後重重倒退了一步。
而這一步,對龍皇而言,無疑是奇恥大辱。
他瞳眸陰下,身上龍影浮現,一股暴怒龍力伴著一聲震魂龍吟釋放而出。
轟!!!!
殘忍的轟鳴聲中,血泉混亂飆灑。
盈怒之下,龍白這一擊幾近全力,又豈是這些已幾乎油盡燈枯的北域神主可以抵擋。
以神主之軀堆徹的人牆被狠狠爆開,化作混亂飛散的斷體斷肢,一半橫死,一半重創。
而阻於最前方的皇天界王天牧一,更是當場碎體,無法留下哪怕半字的遺語。
「哼!」龍白手臂一甩,險惡的驅散身上的汙血。他剛要抬腳,忽然腳後一陣劇痛。
腿骨盡斷,又雙臂盡失的天孤鵠已無法站起,卻用自己的牙齒,死死的咬在龍白的腳後,明明已失色渙散的瞳孔,卻在這一刻折射著讓人所有人心悸的決絕之芒。
龍白內心陡然變得煩躁,他一腳踢出。更加刺心的碎裂聲中,天孤鵠如一個殘破的血袋般甩飛出去。
「呃……啊……」
他依然沒有昏迷,或者說執著的不肯昏迷。他的頭顱在翕動,動的讓人心顫,只是這一次,他再無法站起,再無法挪動。
傷重至極,生機盡斷,縱是遠古真神臨世,也不可能救得了他。他此刻的生命跡象,全憑那股不肯釋下的信念死死吊著最後一縷氣息。
他為雲澈戰到了最後一口氣,最後一滴血……就如他當年發下的誓言。
前方再沒有「蒼蠅」阻攔,龍白大步向前,隨著龍眸的凝起,伸出的手掌緩緩抓向宙天珠。
結束了……
徹底的結束了……
這是此刻響起在所有北域玄者心間……最灰暗的聲音。
而就在這時,宙天珠上的白芒忽然消散殆盡,所在空間猝然扭曲。
一股空間斥力迎面而至,霸道到龍白都無從抗拒。他臉色一變,迅速撤手,同時身形暴退。
扭曲的空間之中,所有人驟縮的瞳孔之中……兩個黑色身影並肩而現。
宙天珠從空中緩緩沉下,落於男子抬起的手掌之上,消失於他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