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皇回歸龍神界,現身之時,並未刻意隱斂的氣息瞬間驚動所有的龍神。
「龍皇殿下,您終於……終於回來了!」
「……北神域實力之可怕超乎尋常,東神域完敗,宙天神界被血染,月神界崩滅,梵帝神界為自保向魔族屈膝……」
「雲澈如今的實力,已堪比神帝!」
「魔族那邊有三個極其可怕的老怪物,梵帝神界的兩屆先帝千葉霧古與千葉秉燭全部現世,且立身魔族!梵帝神界暗藏鴻蒙生死印的消息,如今已可確信無疑!而且他們分明已找到了驅動鴻蒙生死印的方法。」
「東神域之後,南溟神界被一朝摧滅,南神域也因此被嚇破了膽,滄瀾、軒轅、紫微三界未加抵抗便俯首屈膝。」
「灰燼被殺!大哥被魔後所創,至今未愈……」
「龍皇殿下,緋滅……無顏拜見!」
「西神域各界都已處在備戰狀態。只等龍皇殿下引領與號令……」
…………
…………
八大龍神的傳音接連在他耳邊響起,振奮、激動、愧疚……前所未有的混亂,彰顯著事態之嚴重。
但龍皇無一回應,就連神色、眼波都沒有絲毫的動蕩。
他的腳步在不緊不緩的邁動,踏地無聲,身為當世至尊的他,卻彷彿唯恐驚擾了什麼。
許久,他的腳步停止。
前方,是一個釋放著可怖龍氣,隔絕包括氣息、光線、聲音等一切之物的隔絕結界。
任何生靈在臨近這個結界千裡之時,都會瞬間軀體驚悸,驚魂戰慄,絕不敢再向前半步。
因為這是他親手所布的結界。上面所流動的龍氣,是來自龍皇的氣息。
不僅是由他的龍氣所鑄,還傾注著他的些許龍魂。若有人妄圖強入或強破結界,除非他身處太初神境,否則,在當世任何一個角落,他都會瞬間察覺。
毫無疑問,這些年間,這個結界從未有被人觸碰的跡象。
這世上常有人屠龍,但絕無人敢觸龍皇之逆鱗。
也無人知道,這個結界之後的世界,如今是怎樣的模樣。
龍皇默然抬手,前方的結界頓時如水波一般分開,出現一個丈高的缺口。
他輕緩一口氣,緩步走入其中。身後,那個缺口也隨之消逝,不留給任何生靈哪怕剎那的窺探之機。
結界之中,龍皇看著視線中的白芒,呆立了許久。
那是屬於輪迴禁地的結界,已存在很久很久。整整二十多萬年,永遠那般安靜,永遠那般純凈無暇,明明至高無上的力量,所釋放的白芒卻不帶一絲震魂的威凌,唯有一種能瞬間滲透、洗滌所有生靈心魂的純凈。
但如今,它變了。
變得格外淡薄,短短數年,幾已散盡,只剩薄如雲煙的一層,彷彿觸之既散。
整整半個時辰,龍白才終於抬步向前。
周圍的世界完全的變了。
元素不再溫和,空氣不再清新沁魂,風聲不再舒緩,大地的氣息不再好聞的讓人陶醉。
繚繞的雲煙不見了,耳邊沒有了鳥聲蝶舞,更沒有了千草萬花的嬉戲耳語……甚至連那些曾經鋪滿視線的靈花仙草,也隻餘一地枯萎。
輪迴禁地本是沉寂的輪迴井所在,並非仙境。
神曦的駐足,讓這裡成為了仙境。
如今神曦不在,所留下的,唯有快速枯萎的大地,和一口永恆沉寂的死井。
這二十多萬年,無論發生怎樣的大事,他只要走於此地,看上她一眼,便無盡的悅心與滿足。
但一切都變了,一切都沒了。
「龍白……你…聽…著……希兒若是出了什麼事……」
「我會捨棄光明……化身惡魔……讓你嘗盡這世上所有的酷刑!」
「我會將你的血,你的骨灰……灑遍這神界的每一個角落……讓你永生永世被萬靈踐踏!」
龍白仰起頭,雙目緊閉,面孔痛苦的抽搐著。
神曦當年的話語……那帶著眼淚與怨恨的詛咒,每一天,都會在他的心魂中回蕩無數遍。
尤其她當時看他的眼神,就如這世上最殘忍的毒刃,無時無刻不刺穿在他的心臟之上……沒有一刻抽離。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他來到了輪迴禁地的中心,神曦曾經所居之地。
曾經的竹屋,已化一地枯竹。
一縷縷純凈的靈氣徐徐傳來,龍白目光轉過,視線之中,一大簇異草靈花正在清風中搖擺。
曾經,這樣的靈花只是此地最低層的存在,如今卻是無比的惹眼奪目。
龍白的眼眸和心臟一起猛烈跳動,他快步移了過去,臨近之時,腳下忽然一個失力,踉蹌著跪地,從未屈於任何人的膝蓋壓著小片花葉,嵌入了鬆軟的泥土之中。①
花叢的中間,是一片乾涸的血跡。多年過去,依舊釋放著輕微的光明氣息……那獨屬神曦,刻在他靈魂每一個角落的氣息。
他伸出手,五指在失控的搖擺中顫抖,在即將碰觸到血跡時,又猛的收回……隨之,他的上身忽然俯下,頭顱深垂,鼻翼翕動,拚命的呼吸著,如一條被丟入枯潭的將死之魚。
如非親眼所見,沒有任何人可以想象,至高無上的龍皇竟會露出這般不堪……堪稱醜態的姿態。
狂吸了許久,他忽然停滯,然後歪倒在了地上,全身捲曲,唯有右臂緩緩舉起,五指在曲張中顫抖。
當年,他就是用這隻手臂,打在了神曦的身上。
三十萬年的相識,二十多萬年的夢……徹底的破滅。
他的生命裡,再無神曦。
「龍後……你在哪裡……你在哪裡……」
「我知道……你一定還活著……可為什麼……我怎麼都找不到你……」
「只要你回來……任何事情,我都答應……」
「你的孩子,我一定不惜一切將她救回來,如生父一般的養育她……只要你一句話,她就是未來的龍族之主……」
「只要你回來……」
「呃……唔!」
他眼神空蕩,口中聲聲呢喃,口中血痕淋落,他卻毫無所覺。
「這隻手……」他看著自己的右臂,龍瞳竟帶著深深的怨恨與厭惡:「這隻傷害你的手,我會將它永斷……只是,我必須先暫時留著它……」
「殺雲澈!」
「雲澈」二字從口中低吟而出時,龍皇的眼神陡變,那濃烈到極致的殺機,幾乎要凝化成實質。
「我的龍後……這世上無人配得上……雲澈這個牲畜……竟敢玷汙……」
「他必須死……必須死!」
「我要將他撕裂……粉碎……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嚓!
五指攥起,骨聲震耳顫心。
雲澈有多恨龍皇,龍皇便有多恨雲澈。
在攻入東神域時,龍皇對池嫵仸而言,是不願被涉入的變數。但雲澈卻是巴不得早日對上他,直接獻祭神源,動用神燼之力將他撕碎。
而龍白……他對雲澈,亦有著過之而無不及的瘋狂!
此時此刻,他的瞳孔深處,那一抹深釘的暗影,刻印的是雲澈的影子……而非北域魔族。
暗影之中,一抹陰毒的火焰在燃燒。這些年,他一直在等雲澈的出現,他知道他一定會回來。
如今他回來了,而且比他預想的早上太多太多。
短短四年,實力踏足神帝階層,並號令著整個北神域……多麼可怕的進境與成就。多麼黑暗又崇高的地位。
但,他永遠永遠……都不配、不該玷汙他的龍後!
為了早日虐殺雲澈,這個神界至尊,亦將燃燒常人所無法想象的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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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神域,十方滄瀾界。
池嫵仸猛的站起,媚眸沉下。
「怎麼?」千葉影兒迅速問道。
「……」池嫵仸又緩緩坐回,淡聲道:「龍皇,回來了。」
「哦?」千葉影兒面露訝色:「先前不是說,他在太初神境還要繼續停留至少兩個月。如今算來,也才過去半月而已。」
「所以說,再可靠的消息,也永遠抵不過變數。」池嫵仸皺眉沉思:難道,我這幾日的不安,是因龍白的提早歸界?
不至於才對……
她的涅輪魔魂層面過高,因而有著隱約超脫極限的感知,能在危機來臨之前,產生微妙難言的靈魂預警。原理上,倒是和水媚音的無垢神魂大不相同。
「哼,那不正好麽。」千葉影兒道:「雲澈巴不得能親手宰了龍白,雖然趁著龍皇不在踏破龍神界,崩解西神域是個絕佳的時機,但這對雲澈而言,說不定反而是個好消息。」
「再有四天他就出來了,剛剛好。」
「……」池嫵仸沉默不言。
「你在擔憂?」千葉影兒斜眸道:「龍皇若歸,龍神界的氣勢,以及對西域諸界的駕馭之力自然大增。但相對的,若雲澈真的有辦法強殺龍皇,反會讓西神域氣勢直接潰滅。這些都早在思慮之內,你又在憂心什麼?」
「好問題。」池嫵仸媚眸半眯:「我也在問自己,究竟擔憂著什麼呢?」
「或者換種說法,如今情境,什麼樣的狀況,能讓我措手不及呢?」池嫵仸手指點唇,凝心沉吟。
「哼。」千葉影兒不屑冷哼:「除非,龍白能直接帶著整個龍神界從天而降。」
千葉影兒純拿來說笑的一句話,卻是讓池嫵仸臉色陡變。
雲澈如今身在宙天神境,還有近四天才會出來。若龍神界當真引領西神域核心力量從天而降,那麼,沒有魔主親自坐鎮引領,北神域必定人心渙散惶惶,沒有了他的劫魔禍天,北域核心戰力也會大跌。
如此,單一個龍神界,他們便幾無可能匹敵。何況浩大西神域。
還有更嚴重的一點,雲澈進入宙天神境前著重叮囑,宙天神境開啟期間,不可受外力干擾,連移動都不可……否則容易引發宙天神境的崩壞。
宙天神境是一個擁有獨立時間法則的特殊神境,若是崩塌,引發的很可能是時空扭曲,後果不堪設想。雲澈和水媚音就此被抹殺都並非沒有可能。
換言之,連退避都不能。
池嫵仸的反應讓千葉影兒心中一訝,她微微眯眸,道:「看你的樣子,難不成你認為這種事真的會發生?呵,就算那龍白即刻下令,半瞬不休,單單整合西神域的力量便要數日,再浩浩蕩蕩從西神域趕至,速度再快,也差不多要十日之後。」
池嫵仸眼眸睜開,沉聲說道:「這個世界上,最能給你沉重一擊的,便是固有認知。」
「龍神界不知我們有太古玄舟。同樣的……」她的聲音又沉了一分:「龍神界,又會不會存在某種類似的,我們認知之外的東西?」
「畢竟,那是龍神界!雄霸整個神界歷史,最古老,最厚重,最強大的龍神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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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劫淵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