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瀚星域,諸星隕滅。
一眼望去,滿目都是隕石塵埃,散落的紫闕神力,和來自雲澈的元素之力依舊在無數個角落閃耀肆虐,噬滅著一切臨近的事物。
隕石群中,雲澈傲然而立,胸前的傷痕猙獰可怖,但他彷彿毫無所覺,目光幽淡的盯視著遠處那一抹氣息孱弱的紅影,嘴角的笑意冰冷殘忍。
千葉影兒受創頗重,但未傷根本,她身影一晃,來到雲澈身側,眸光與他投向同一個方向,淡淡冷言:「這個紫闕神域,居然是你以燃燒命元為代價張開。你對雲澈和我的殺念,還真是強烈到了有些莫名其妙。如今,我都不知該贊你足夠狠絕,還是足夠愚蠢!」
遙遠的空間,夏傾月緩緩起身。
滴……
滴……
鮮紅的血珠從她蒼白的唇間緩緩滴落。緩慢,而無法停止,一點一點,將紅衣更加的染紅。
身為月神之帝,這個世上,幾乎不可能存在將她真正逼入絕境的力量。
雲澈誓要將她手刃,但他亦無比清楚,憑他和千葉影兒兩個人,想要殺實力超越當年月無涯的夏傾月無疑是癡人說夢,無論如何,都必須獻祭一張底牌。
但現在,卻已根本不需要。
紫闕神域無比強大,在未能強破時,可以說強大到讓人絕望。
它的強大,的確是超越了界限。但即使身負九玄玲瓏,她亦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以焚命為代價,在性質上,頗有些近似於最慘烈的邪神神力——彼岸修羅。
而若是這個連接命元,獻祭生命的神之領域被強破,其反噬,亦將遠遠大出當世任何一個殘酷領域。
她的生命和軀體遭受重創,玄氣在快速崩散,已幾乎無法凝聚。這場本該曠日持久的惡戰,因她張開紫闕神域而快速的結束……如今狀態的她,在雲澈和千葉影兒面前,已孱弱如待宰羔羊。
有雲澈在,她想到這個結果很可能發生。但,她依舊毫不猶豫……因為,這是她最後,和唯一的賭注。
紫發散落,瞬間漆黑如墨,映襯著她愈加慘白的臉頰。她看著雲澈,看著千葉影兒,唇間輕輕呢喃:「我終究……還是什麼……都無法做到……」
「不,你做得很好,做的非常好!」
雲澈緩步向前,相比於夏傾月夢囈般的呢喃,他的聲音卻冰寒如刺:「你非常……非常成功的把我逼成了魔鬼!」
劫天誅魔劍緩緩抬起,閃動著幽芒的劍尖遙遙指向夏傾月:「現在,該是你……還債的時候了!」
滴……
又是一滴血珠,從她的唇瓣間輕輕滴落。
不知為何,面對她淒迷朦朧的目光,雲澈的心臟忽然一陣抽痛,像是有無數根針在深深的扎刺。
但馬上,藍極星在紫芒下隕滅的畫面殘忍的閃現,讓他心魂驟陷另一種劇痛。他牙齒咬起,殺意、恨意在劍身暴躁的凝集……只是他緊咬的齒間,卻許久再未溢出言語。
以夏傾月如今那孱弱且混亂不堪的氣息,他有無數種方法,可以將她輕易葬滅。
父母、無心、月嬋、泠汐、綵衣、雪児、元霸……
一張張面孔在他眼前浮現。他的手在微微發抖。甚至,直到現在,他都依然有些無法接受,為何夏傾月竟真的能狠下心下如此毒手。
哪怕諸帝環繞,藍極星的命運已是註定。至少,她不該親手……
她怎能做到親手……
月神帝位對她而言,真的就如此重要嗎!
千葉影兒腳步向前,淡淡道:「你若不忍心的話,我來吧。」
話音落下,她忽然神色一變。
一道光幕毫無預兆的在眼前鋪開,光幕之中現出一座小巧而華麗的宮殿,周圍釋放著月白色的異芒……又在下一瞬間帶起一股洶湧之極的風暴。
連同夏傾月的身影,轉瞬消失於遙遠的星域。
「遁月仙宮!」千葉影兒一聲低吟。
而她的身側,雲澈的身影已如裂空殘星,直追而去。
遁月仙宮,東神域速度最快的玄舟之一。它速度的極致,連當年巔峰狀態的千葉影兒與古燭都無法追及。
嘭!
雲澈伸手帶起千葉影兒,閻皇再開,身上黑暗嘶鳴,速度在瞬息之間提升到極致,目光和氣息死死的鎖定遁月仙宮。
那流溢其上的月芒,讓它在無盡星域中顯得格外灼目。
只是,面對這東神域速度最快的玄舟,他縱將速度提升到極致,亦無法拉近半分。
雲澈暗暗咬牙,恨不能狠狠打自己一個耳光。方才明明可以輕易葬殺夏傾月,但他剎那的猶疑和恍惚,竟白白送給了她逃遁的機會。
切齒之中,他身上的黑氣越來越狂暴,忽然目光一陰,手臂前伸,前方的浩瀚星域頓時響起恐怖的轟鳴,數千裡空間在黑暗中劇烈震蕩,席捲起摧星斷月的宇宙颶風。
強破紫闕神域,直接將夏傾月逼入死境。若被她就此遁離,完整恢復,便再無可能有今天的機會!
轟隆隆隆……
星域的毀滅與震蕩之中,遁月仙宮如被捲入暴風的枯葉,劇烈的搖擺顫盪,併發出尖銳的嘶鳴,卻又在下一瞬間脫離風暴,保持著極限速度向西方而去。
出手之下,雲澈的速度出現了短暫的後滯,非但沒有將遁月仙宮摧下,反而更為拉遠了距離。
眉頭微沉,但他瞳眸中反而少了幾分焦躁,速度重新達到極致,神識死死的鎖定著遁月仙宮,沒有哪怕一瞬間的偏移。
夏傾月,縱然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必將你親手葬滅!
而他們先前所在的毀滅星域,一個玲瓏彩影緩步走來,一雙無波的瞳眸安安靜靜的看向三人所去的方向。
彩脂。
在紫闕神域張開之時,她便已經到來。
但,無論是雲澈和千葉影兒陷落紫闕神域,還是紫闕神域忽然崩滅,她都沒有現身或出手,而是一直在遙遠的空間靜靜的看著。
直到雲澈和遁月仙宮的氣息都完全消失在感知之中,她才身影轉過,向南方而去。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三個時辰……
無盡星域在極速的倒退,不知不覺間,遁月仙宮已脫離東神域,依舊如流星般向西方飛去。
雲澈的目光忽然出現了剎那的恍惚。
八年前,他和夏傾月在神界的初逢的那一天,他們兩人在遁月仙宮之上,全力擺脫著千葉影兒的追殺。
同樣的人,同樣的遁月仙宮……不知是有意無意,竟也幾乎是完全相同的方向與軌跡。
只是,後方追殺的人變成了他和千葉影兒,遁月仙宮之中,唯有夏傾月。
「她去的這個方向……」千葉影兒一聲輕念:「看來,她是想遁入太初神境之中。」
「哼,就和當年,她帶你擺脫我的追殺時一樣。」
千葉影兒聲音剛落,前方的星域之中,緩緩映現出一抹白色的影子,稍近一些,便可看清那是一個白色的渦旋。
那是四神域的正中心,太初神境的入口。
遁月仙宮向白色的空間渦流直飛而去,碰觸的剎那,連同氣息完完全全的消失,徹底就像是被從世上完全抹去了一般。
一切,都熟悉的近乎詭異。雲澈速度不減,帶著千葉影兒緊隨其中,撞入白色渦旋之中。
眼前白芒一閃,空間切換,沉重古老的氣息鋪面而至,灰白色的天空和大地一直蔓延到視線的盡頭,鋪陳著一片難以言喻的蕭索與蒼莽。
而雲澈和千葉影兒竟是在進入太初神境的一剎那,便直接重新鎖定了遁月仙宮的所在。
她沒有如當年一般在進入太初神境後立刻收起遁月仙宮並隱匿氣息,而是繼續駕馭遁月仙宮,以最極限速度,繼續向深處而去。
————
月神界在黑暗中毀滅的消息,如驚天動地的風暴席捲向東神域全境,隨之又深深震蕩著南神域和西神域。
北域魔人天降東域,災厄四起。而短短一日之間,身為東域王界的宙天神界和月神界便一個遭到血屠,一個在黑暗中直接崩滅,永遠消逝。
消息傳開的同時,亦蔓延著一種無聲的恐懼。
東神域本就因宙天遭屠而受挫的戰意,再一次在戰慄中遭到重創。
西神域,六王界之麒麟界。
青龍帝一身藍裳,移步之間,周身水霧漣漪。她雙眉微蹙,顯然心情頗為沉重。
麒麟帝起身相迎,道:「青龍帝來此,是因東域月神界之事吧?」
青龍帝頷首,一雙藍眸透著沉重之色:「宙天遭厄,已是讓人心驚。浩大月神界竟瞬息湮滅……這何止駭人聽聞。」
身為王界之帝,在聽到消息的那一刻,第一反應便是全然不信。確信之時,泛動全身的,是身為水與冰的至尊神帝本不可能感受到的徹骨寒意。
這個世上,若真的存在能數息葬滅月神界的力量……那同樣,可以毀掉她青龍界,她豈能不驚。
麒麟帝一聲長長嘆息,道:「蜷縮了這麼多年的黑暗北域,竟是如此的可怕……一夕摧滅兩王界,呵,聽起來,就像是一個荒謬絕倫的笑話。」
青龍帝道:「北神域與東神域的惡戰,是以宙天神帝毀滅北神域三個小星界而引起。但事至如今,北神域無論魔人的規模、戰局,還是所展露的黑暗獠牙,都根本不像是被摧毀三星界後才發動的報復,反倒像是……」
「早有籌備。」麒麟帝沉聲說道。
北神域最初攻擊東域北境的那幾天,他們根本未將其當一回事。誰都認為,這場因報復而生的魔患,東神域很快便可鎮壓。
但劇變卻來得如此之快!
「我現在擔心,」青龍帝繼續道:「他們不但是早有謀劃。而且目標並不止於東神域。畢竟……他們的魔主,是雲澈。」
她清晰的記得……東神域,藍極星外,那個抱著沐玄音,在黑暗中釋放出絕望龍吟的男子。
還有那一雙無比幽暗,無比空洞,卻清晰倒影著在場所有人面容的眼睛。
「你的擔心,並非多餘。」麒麟帝也沉聲道:「關於此事,我已向龍神界傳去拜帖,應該很快便有回應。」
事關西神域,無論動還是不動,都當由龍皇首先定奪。
話音剛落,一個女子便已來到殿外,躬身道:「稟麒麟帝,龍神域拒收拜帖,並言龍皇近有大事,不願被外界所擾。」
麒麟帝和青龍帝對視一眼,麒麟帝低聲道:「看來,龍皇早已心有計較。」
「龍神界不動,我們自然沒有理由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