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神帝隕落的消息讓蒙上邪嬰陰影的東神域再次翻起巨大的震動,對邪嬰的恐懼更是因此愈加濃重。
無數的玄者如沒頭蒼蠅一般,懷著恐懼乃至必死的信念四處尋找著邪嬰的蹤跡,各王界更是幾乎傾巢出動。他們必須趁著邪嬰重傷,在最短時間內找到並將她剿殺。
但一天天過去,無數玄者幾乎掃遍了東神域的每一寸土地,卻始終沒有找到邪嬰的蹤跡……哪怕一絲一毫都沒有。
每多過一天,便意味著邪嬰便可多恢復一分,纏繞在東域玄者,尤其王界玄者心中的焦躁與日俱增,陰影亦愈加濃重……
相比這件這極有可能事關東神域命運的大事,東神域第一個瀕臨葬滅的王界——星神界卻反而不在大多數人的關注之中。
曾經的王界已化破敗的焦土,殘留的魔氣依舊在吞噬著一切,天空呈現著異樣的暗淡,若有人踏足此地,他們絕不會相信這曾是星神界,只會以為自己踏入了危險、荒蕪且陰暗的北神域。
「我們已搜尋了大半星神界,只在邊緣區域,找到了一些倖存者,總數……不過幾千人,而且大都受魔氣殘噬。」
星神帝身前,星神大長老黯然說道。
「附屬星界呢?」星神帝問道。
天璿星神紫菀道:「那一戰引發了很大範圍的宇宙風暴,周圍星域受到嚴重波及,附屬星界也全都遭受了很大的損傷。」
「……」星絕空閉目,然後無力的一抬手:「眾位長老繼續搜尋,紫菀,你通知其他星神,盡量找到一個合適的附屬星界。」
「是。」
紫菀看了星神帝一眼,擔憂道:「吾王,你的傷勢……」
「無礙。」星絕空淡然道:「去吧。」
紫菀的唇瓣動了動,她想要詢問是否尋找天狼星神彩脂的蹤跡……但最終,她還是放棄了這個念想。
那樣的事,就算是親生父親,也不可能會得到原諒……
殘剩的六星神和十七長老再次離開,星絕空端坐原地,這幾天,他皆是如此,幾乎都未站起來過。
「咳……咳咳……」
他捂著胸口,痛苦的咳嗽起來,那彷彿永遠吐不盡的黑色血沫再次散遍身前的漆黑土地。雖然邪嬰萬劫輪隻恢復了極其微末的力量,但它的力量層面實在太高,侵體的魔氣如無數隻魔鬼,在他體內不斷吞噬著他的軀體與生命。
以他的神帝之軀,本可勉強壓下,緩慢恢復。但,星神界的現狀,還有這一切的根源,讓他心魂難定難安,心靈上的壓抑與折磨還要遠勝軀體。幾天下來,他的傷勢非但沒有好轉,反而還惡化了數分。
恢復的神帝之力,更是趕不上被殘噬的速度。
他想要讓自己心靜下來,但睜開眼睛,是滿目瘡痍的星神土地,閉上眼睛,是茉莉那無盡仇恨的黑暗瞳光……
當初他和宙天神帝說過,自己死也要死在這裡。但,如果就這麼下去,他還真有可能就死在此處。如今的他,必須找到一個可能讓他靜心之處,但他不能前往宙天……他一代神帝,怎可寄人籬下!
星神界的附屬星界,是唯一的選擇。
「唔……」
魔氣又一次犯亂,星絕空手點心口,極力壓製,在臉色一陣變幻後,終於「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近乎全黑的血液。
臉色,終於好轉了那麼一些。一陣劇烈的氣喘後,他的氣息也稍稍平靜了下來。
然而,就在這時,前方空無的空間,忽然爆射出一抹冰藍色的寒光。
這點寒光,真真切切是從虛空中射出,距離星絕空的身軀,只有堪堪不到一丈距離。
那是一把冰白無暇,藍光瑩然的劍,如一道驟閃的流光,刺向星絕空的心口……一丈的距離,在這閃至的藍光下根本等同於無。
星絕空眼瞳驟縮,但他沉重了無數倍的軀體和虧空的玄脈卻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一道寒光錐心而過,將他的神帝之軀冰冷貫穿。
「唔!」
星絕空雙目爆凸,收縮到極致的瞳孔之中,映現出一個冰藍色的女子身影。那把貫穿他神帝之軀的劍,就握在她的手中。
「你……」
震駭、驚恐、難以置信……他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冰冷的眼眸,冰冷到足以將整片天地都冰封成寒獄。
他雖然身受重創,玄力巨損,且心神躁亂……但他畢竟是星神帝,竟絲毫沒有察覺她的存在,而且,被她近到了短短一丈之內!
無聲無息,無影無蹤,來自虛空的絕情一劍……不要說現在的他,就算是全盛狀態下,都不一定能躲過。
她有著冰冷到極致的眼眸,更有著讓世間所有冰雪都失色的容顏。
「吟……雪……界……王……唔!」
艱澀的聲音出口,一層冰晶以雪姬劍為中心快速結起,冰封著他的軀體、臟器、血液、玄氣……乃至玄脈,封死了這個虛弱神帝所有掙扎的希望。
沐玄音沒有發出聲音,冷冷的看著他,冰眸中所蘊的寒光,恨不能將他絞成世間最微小的碎屑。
早在一天之前,她就來到了這裡,以斷月拂影遠遠匿身,等待著她想要的時機。
終於,就在剛才,所有星神和長老都遠離,一直遠離到她的靈覺再無法感知到任何一人。她舉起雪姬劍,將它刺向了這個威凌東域,萬靈俯首,除了邪嬰之外無人敢觸犯的王界之帝。
寒冰一層一層,無聲凝結。將星神帝從內到外,徹徹底底的冰封,直至冰封到連他的氣息都無法溢出。
她沒有拔出雪姬劍,一陣冷風帶起將星神帝封死的寒冰,隨她飛向了遙遠的遠方。
…………
…………
吟雪界,冥寒天池。
砰!!
雪姬劍飛回,封鎖星神帝的冰晶高高墜地,破碎成漫天飛舞的冰塵。脫離了冰封,卻沒有脫離冰寒噩夢,星神帝癱躺在地,全身在顫抖中蜷縮,無法站起,就連身體都難以控制……
他從不知道寒冷竟可以如此可怕。
他的神帝玄脈,被一股寒氣死死的壓製封鎖,無法釋放半點玄氣。他無法理解……雖然自己玄氣巨損,但星神源力尚在,為什麼一個玄力還不到中期神主的吟雪界王,竟可以將他的玄脈冰封到如此程度。
更無法理解,一個小小中位星界的界王,何來的理由和膽量對他一個王界界王出手,還冒著極大危險將他帶至此地……她難道不懼後果嗎!
「你……可……知道……本王……是……誰……」短短一句話,在他身體太過劇烈的顫抖下說的無比散碎,他竭力掙扎,但被冰封的玄脈,卻無法溢出哪怕一絲的力量,就連稍稍驅散一些寒氣都無法做到。
「你就不怕……本王……滅了……你……吟雪界……」
他的言語,沒有讓沐玄音有絲毫的動容,唯有比冥寒天池還要徹骨的冰冷:「星絕空,你逼死我弟子雲澈,逼邪嬰之力覺醒……卻還要告訴世人,他是死於邪嬰之手……」
她字字錐心,字字盈恨,抓握著雪姬劍的手在劇烈顫抖,劍身所浮動的冰芒亦逐漸瀕臨失控:「你……罪…該…萬…死!」
「……」星絕空在冰寒中愣住,他想的到,沐玄音會知道這些,只有可能是她給雲澈種下了魂晶。他顫動著被凍的青紫的嘴唇,無法置通道:「就因為……雲澈因本王而死……就因為……你們吟雪界的一個小小弟子……你……竟要……殺了本王!?」
沐玄音玉齒微咬:「吟雪界的小小弟子……是,在你們神帝眼中,他不過,是個……出身卑微的年輕玄者……再怎麼出眾,也微不足道……但……你可知……你可知……」
她的氣息徹底大亂,聲音顫抖間,卻是再無法說下去,雪姬劍帶著她極力壓抑卻依舊崩潰的恨意刺向星神帝,深深刺入他的丹田之中。
雪姬劍下,被冰封的血液無法溢出,星絕空亦沒有感覺到任何的痛苦。
「星神帝……這三個字,應該是你這輩子最重要的東西。」她胸口無比劇烈的起伏著:「你毀了我……最重要的……雲澈……我……毀了你的神帝之力……讓你知道這是怎樣的一種痛苦!!」
「……」瑟縮中的星神帝卻是一聲扭曲的低笑:「毀了我的神帝之力?就憑……你?」
他話音剛落,刺入他體內的雪姬劍忽然綻開耀眼的冰芒,濃鬱如一顆蒼藍星辰爆裂。這一剎那,星神帝的臉色陡變……全身神經本已被冰封至麻木的他,在這時清楚的感覺到有無數根鋼針刺入他的玄脈,將他有天魁神力守護的玄脈生生的撕裂,絞碎……再絞碎……
他僅剩的靈覺告訴他,那分明是一股……幾乎不下於他全盛狀態的力量!!
若是中期神主之力,哪怕他如今的狀態,有星神源力守護的玄脈也幾乎不可能被真正摧毀。但,此刻侵入他玄脈的,卻是一股強大到他做夢都想不到的力量,他身體瘋狂的痙攣扭曲,臉上是十倍、百倍於前的驚恐:「不……不……饒了我……不!!我是星神帝……沒有人能如此對我……不……我什麼都可以答應你……不……不……唔啊啊!」
砰!!!
隨著一聲爆鳴和混亂折射的冰芒,星絕空的玄脈……一個神帝的玄脈,被摧成了徹底的碎屑,徹底到永遠不可能恢復。
點點星芒從他的身上飄散而起……那是天魁星神的源力,失去載體的它飛散向遙遠的天空,最終不知消散於何處。
「……」星神帝癱趟在地上,仰頭看著逐漸遠去的天魁星芒,目光一片死灰與絕望。
他的玄脈毀了,伴隨他一生的天魁神力散了……
對一個玄者而言,最殘酷的事,無疑是玄力被廢。
比之更殘酷的,是玄脈被毀。
星絕空……東域四神帝之一,在這一天,這一刻,直接從東神域最高的巔峰,跌落成了最底層的廢人。
而且,是永遠的廢人。
這遠比讓他死,要殘酷千倍……萬倍……
「殺了我……殺…了…我……」他看著無色的天空,失魂的低念。雙目之中,再沒有了一絲神采,唯有灰暗的絕望與死志。
「殺了你?」星絕空的慘狀,依舊無法消弭她心中之恨,她冷冷的道:「我的確……無比想把你碎屍萬段。但……你不配……你不配痛痛快快的死!」
胸口的起伏越來越劇烈,本就高於高聳的胸脯,在起伏中堪堪要破開雪衣,而她冰冷絕美的雪顏上,緩緩浮現一抹……或許她這一生都未曾有過的猙獰:「我不會讓你死,我還會讓你活著,好好的活著!」
「這裡,是我吟雪界的冥寒天池,是雲澈停留最久的地方!我會將你冰封此地,讓你每一刻,每一息都承受冰刃錐心之苦!你的神帝之軀,還有這裡的靈氣會讓你求死不能!你就永遠活在這裡……跪在這裡……向他懺悔,向他贖罪!!」
哢!
震耳的冰晶凝結聲中,星絕空的軀體已被封結在寒冰之中,冰晶中的他跪地面向冥寒天池,無色的瞳眸之中,折射著永遠都無法醒來噩夢……
————
————
另一個空間。
意識,一點點的復甦。他感受到了自己意識的存在,逐漸的,又感受到了身體的存在,只是無比的沉重。
這是……哪裡?
是天堂,還是地獄?
呵……我這樣的人,一定是下地獄的吧。
酸痛感從全身各處傳來,眼皮更是無比的沉重。他試著睜開,一抹微弱的光芒,卻狠狠的刺動了他的眼睛。
他下意識的伸手想要擋住光線,卻沒有帶起過於沉重的手臂,只有五指輕輕的動了一下。
「啊!」
耳邊,在這時傳來一個少女的驚呼聲。
「恩人哥哥……你醒了……你醒了對不對!?」
不是錯覺,那的確是一個少女的聲音,近在耳邊,帶著激動與急切的顫抖。
他嘴唇輕動,想說什麼,但發出的,卻只是一絲無比沙啞的低吟。
而就是這絲沙啞之音和手指的掙扎讓耳邊的少女再一次發出驚喜的喊道,她忽然跑開,太過匆忙的腳步似乎重重的絆到了什麼,隨之,響起了她隱隱帶著泣音的大喊:「爹……娘……哥哥……你們快來!恩人哥哥醒了……恩人哥哥醒了!」
「……」他努力的想要睜開眼睛。
這裡是哪裡?
如果是地獄的話,為什麼會有這麼真切空靈的女孩聲音。
難道,會是天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