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許靜仙
許靜仙從小要強。
她出身優渥,在本城算是個千金小姐,生得更是嬌弱秀麗,人如其名。
若無意外,她會像尋常女子一樣成親生子,平淡一生。
可她偏生不甘心。
在見過仙人御劍,指劍劈石之後,這點不甘心萌芽瘋長,變成更為明確的願望——她想修仙!
她也想長袂飄飄,來去如仙,遨遊天地山海之間,超脫生死凡俗!
想要達成這個願望並不容易,她爹拗不過她,託人托關係,找上金闕道宮掌教謝春溪,求人家收下自家女兒。
誰知謝春溪一見許靜仙,竟說她天生媚骨,不宜修煉,便是強行修道,也容易誤入歧途,墮為魔修,為禍人間。
許靜仙勃然大怒,她不顧仙凡之別,大罵謝春溪古板執拗,以貌取人,還說他這樣的人,心胸格局太小,注定成就有限,成不了大宗師境界。
謝春溪看她一介凡女,出手有**份,倒也沒有傷她,只是冷笑道,你要是能活到那時候再說,我會修書給諸位同道,讓他們不要收你這等狂妄之徒。
發洩是爽了,下場是許靜仙直接被趕出金闕道宮。
小姑娘失魂落魄,一個想不開,蹲在山門外嚎啕大哭。
碰巧這個時候,有人路過,咦了一聲。
“小娘子怎麼在這裡哭,你的家里人呢?”
許靜仙抬起頭,一張溫柔的臉映入眼簾。
對方碧綠羅裙,盈盈淺笑,像一泓明月照亮她的眼睛。
許靜仙只覺心中委屈再也止不住,將來龍去脈傾吐而出,悉數倒給這個陌生人。
陌生姐姐聽罷一笑:“這有什麼,你若不嫌棄,隨我回去,我教你幾日吧,雖然我也不算頂尖高手,可教你些防身法術,綽綽有餘,你正好趁此體會修煉的艱辛,如果後悔回頭,也還來得及。”
許靜仙怯生生:“可是,他說我天生媚骨……”
那姐姐平靜道:“沒有什麼是天生的,便是上天要你成魔,你一心向佛,它也奈何不了你。我與我夫君隱世已久,你也不必拜師,只當萍水相逢,我們有緣便是。”
許靜仙一時怔住了,忍不住去牽她的手,許久後才想起來問:“姐姐,你叫什麼?”
“我叫遲碧江。”
番外五·姚望年
“你回來了。”
男人彎腰澆花,回頭髮現道侶帶回一個小姑娘。
“這是?”
“她叫許靜仙,是我在金闕道宮山門外遇見的。”遲碧江抿唇一笑,“謝春溪說她天生媚骨,不肯收她,約莫還奚落了幾句,小姑娘很傷心,我怕她被壞人撿了去,就帶她回來了。”
“金闕道宮?”男人歪頭想了想,也笑了,“說起來,當年九方道友還曾假冒金闕道宮孫無瑕去應戰,可惜不是真的,若是真的,如今金闕道宮怕是早就名聲大振。”
許靜仙似懂非懂,聽得迷茫。
男人卻咳嗽起來,一聲一聲,腰不知不覺彎下,有些佝僂。
遲碧江鬆開許靜仙的手,走過去為他順背,輕車熟路。
“你是不是今日起來又練功了?”她嗔怪道,“給你說過多少次了,讓你別運氣練功,你怎麼總就不聽?”
“我想活得久一些,至少,能多陪你些年。”男人看遲碧江的目光滿是溫柔,他雖生得英俊,但比起少女般的遲碧江,已經有明顯的年齡差距。
那場大戰之後,江離雖僥倖存活,但他被落梅種了魔心,用盡辦法都無法徹底消除,只能以修為去壓制,久而久之,耗神耗力,修為毫無寸進,壽數眼看也不可能像修士那樣活個幾百年青春常駐。
但遲碧江毫不在意,他們如今得來不易的平靜,已是費盡心力所能得到的最大幸事,縱然有一天江離先她而去,她也會斷然追隨。
“師兄來了。”
江離若有所覺,忽然抬起頭,望向一個方向。
遲碧江也循跡望去,卻見梨花落下處,多了一片陰影。
森寒鬼氣絲絲縷縷,飄散過來。
許靜仙面露驚嚇,使勁往籬笆那裡躲。
“別怕。”
遲碧江快步走過去,將小姑娘攬到身後,一面對她低聲解釋。
“是我夫君的師兄來探望我們了。”
“他、他……”許靜仙牙齒打顫,破碎不成調。
怎麼會有如此恐怖的氣息,那分明不是人,而是來自幽冥地獄。
“他是鬼修。”遲碧江接下她的話。
許靜仙睜大眼。
她尚未踏上修煉之途,只知道有佛有道有魔,不知還有鬼修一說。
人死了,還能修煉?
旁邊一聲冷哼,又讓她抖了抖。
“哪兒找來的廢物?你們怎麼葷素不忌,什麼人都收?”
黑袍罩身的身影緩緩步出,看不清臉,甚至連手都被蓋在黑袍下。
許靜仙往遲碧江身後躲去,又捺不住好奇探出腦袋,打量他。
遲姐姐的丈夫是人,師兄又怎會是鬼修?
她滿腹疑問,又不敢輕易發問,一雙眼睛滴溜溜靈動得很。
“師兄修為似乎又有所突破了?”江離朝來客笑道。
對方還是冷冰冰的沒好氣:“你還是半死不活沒點長進,往後死了就隨我來修煉吧!”
江離抽抽嘴角:“我還沒活夠,你就盼著我死,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碧江新近又排了一個新陣法,你若有興趣,午後我們師兄弟倆過去試試,看誰能先破陣離開?”
姚望年忽然答非所問:“萬劍仙宗新任宗主大典,昨日舉行了。”
江離一怔:“那怎麼了?”
姚望年:“你,不後悔嗎?”
當年崢嶸山莊一戰,江離雖活下來,但魔心無法消除,始終是個隱患,他不願意自己最終走上一條跟落梅一樣的不歸路,所以在眾弟子的挽留下,也毅然決然將宗主之位傳給同門師弟,帶著遲碧江遠走,不問世事。
這一走,就是許多年過去。
姚望年倒是隔三差五會來探望。
他還是冷冰冰的,說話也總沒句好話。
但江離知道,自己這位大師兄,才是最重感情的人。
萬劍仙宗難以避免衰敗下去,但自己一個本該早死的人,能僥倖逃過一劫,與心愛之人攜手隱居,還有何不滿足?
再說了,他本就無意宗主之位,他師父當年點評他的時候,有句話說對了。
師父說他雖有天資,卻心無大志。
如今看來,的確如此。
看著姚望年在那橫挑眉豎挑眼奚落挑剔小姑娘這不行那不行,都快把人說哭了,淚水在眼眶裡滴溜溜打轉就是不肯落下,江離卻笑了。
這樣,就很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