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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商》第 49 章
“我依稀記得, 三年前,萬劍仙宗的人好像前來拜訪過,說要請宗主去參加一個什麼會, 宗主沒答應, 甚至連人都沒見, 就讓人打發走了……”

井裡別有乾坤,許靜仙為了方歲寒那些私藏, 背著他在井下走,順道還得讓耳朵遭受荼毒。

聲音打在井壁上, 層層回音,炸得許靜仙耳朵嗡嗡直響。

為了聽方歲寒回憶這三年來見血宗的變化,從中提取有用信息,她忍了又忍,沒打斷對方。

“我想起來了, 應該是千林會,當時萬劍仙宗的人說, 歷來千林會,各大宗門齊聚,魔修也不少,唯獨少了我們見血宗, 三年前的東道主是萬劍仙宗,他們派人前來邀請宗主,希望宗主能撥冗出席。”

“宗主怎麼說?”

“宗主說, 要是江離老兒親自來邀請, 他還會考慮一下。”

許靜仙嘴角微微一抽。

“果然像是宗主會說的話。”

除了他們二人, 見血宗上下無人生還的景象讓方歲寒受了極大震撼與沖擊,他拚命想要回想起與此有關的任何記憶。

因為任何細節, 都有可能還原真相。

方歲寒擰著眉頭︰“江離不可能因為宗主不給面子,就要屠了見血宗吧?咱們宗主好像都沒這麼狂妄過。”

許靜仙沉默片刻︰“我覺得不是宗主不夠狂妄,而是他一個人也滅不了萬劍仙宗。”

方歲寒︰……

魔門偏居一隅,行事非此即彼嗜殺無忌,因此不受其他宗門待見,修士也以魔修為恥,但在絕對的實力面前,所有聲音都會銷聲匿跡,就像周可以,對附庸見血宗的小門派也幹了不少讓他們送男女為爐鼎的事情,就沒見其他門派跳出來反對。

這樣一位喜怒無常的魔修宗主,也沒有動不動就說要滅了哪個門派,說明周可以腦子還是清醒的。

既然萬劍仙宗與見血宗無仇無怨,江離為何又要對見血宗下手?

從九重淵到見血宗,處處都能看見他的身影,仿佛蓄謀已久,就連她跟長明進入九重淵,都像是一場早就算計好的陰謀。

許靜仙忽然道︰“我聽說,萬劍仙宗的衣缽人選,曾經不是江離,而應該是他的師兄燕行。”

方歲寒︰“好像是有這麼回事。”

許靜仙︰“後來一次歷練中,那個燕行身負重傷,雙腿殘疾,別說修煉,連正常人都達不到,自然而然失去繼承衣缽的資格,於是他師弟江離接掌萬劍仙宗,成為如今的宗主。”

方歲寒︰“這跟見血宗被屠有何關系?”

許靜仙冷笑︰“凡事都要追根溯源,你這腦子自然想不明白!你焉知江離背後無人,又或者他醞釀更大的陰謀?他讓宗主師父七月十五去萬蓮佛地,這說明什麼?說明佛門居然與道門勾結在一起,共同對付魔門了,你說事情嚴重不嚴重?如果我們還內鬥不休,最後只會被他們逐個擊破!還有,你說鎮靈宗和二十四陂也都一夕之間被滅門了,他們與魔門毫無瓜葛,跟萬劍仙宗也素無往來,都是不起眼的小門派。這說明被針對的不僅僅是見血宗,對方打定主意,從一些不惹人注意的門派開始蠶食。”

她越想越是驚心動魄,禁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宗主師父果然沒說錯,萬劍仙宗從數十年前六合燭天陣就開始布局,所圖甚大,絕不會僅僅滿足於執天下道門牛耳,他連宗主師父都敢算計,其他人,更是不在眼裡了!”

方歲寒注意力卻被她的稱呼吸引了。

“你口口聲聲宗主師父,宗主哪來的師父?別是你從哪兒認的野親戚吧?”

許靜仙︰“九方長明聽說過嗎?”

方歲寒︰“好像有點耳熟。”

這要不是在井下狹長通道裡,許靜仙就要直接把人摜下來了。

“你除了煉丹,還能知道什麼?”

方歲寒啊的一聲︰“是不是那個跟妖魔勾結,毀了六合燭天陣的九方長明?”

許靜仙︰“我覺得你這話,最好不要當著他的面說,否則我不會出手救你的。”

方歲寒悻悻︰“還不是因為那件事太出名了……等等,那固然是宗主的師父,你為何又叫那麼親熱,難不成還打著讓人家收你為徒的主意?”

他對長明的身份沒有太大震撼,固然因為已經有了見血宗變故在前,再大的事情也很難讓方歲寒吃驚,也因為他常年沉迷煉丹,對九方長明這個名字的敏感,還不如一顆絕世仙丹放在面前來得震撼。

“反正宗主師父對我很好,要不要收我為徒,是人家的意願。要是收呢,往後我的輩分就與宗主平起平坐了,你怎麼也得喊我一聲宗主師妹吧,唉,這還真讓人有點抗拒不了!”

她的聲音飄飄蕩蕩,雖然力持鎮定,但方歲寒怎麼都能聽得出裡頭的得意。

礙於現在被人家背著,他不好說什麼,只能無聲冷笑。

得意不死你吧!

……

四非劍與春朝劍懸停半空,圍繞坐在正中央的人緩慢旋轉發光。

藍色星光組成萬千星河,徐徐流淌,最後匯入頭頂百會穴。

太極陰陽,生生不息。

長發披散遮住垂下的面容,蒼白臉色在兩把劍的靈力滋養下逐漸好轉。

不遠處,雲未思看著地上被自己用樹枝隨手畫出來的復盤,陷入沉思之中。

數十年前,萬神山出現異狀,魔氣外泄,被長明發現,由此展開追查。

妖魔在萬神山現身的事情很快被各大宗門得知,昆侖劍宗任海山找上長明,請他參與布置六合燭天陣,徹底封住萬神山的缺口。

這個陣法是由萬象宮遲碧江提出的,長明自己就是精於陣法之人,他事前仔細檢查過,陣法並無問題。

但九方長明過於自信,陣法依舊出了紕漏,在場除了萬劍仙宗江離、獨孤重、神霄仙府付東園三人之外,其余人等,包括外圍護陣之人,全部當場殞命,事後三人對外宣稱,是九方長明中途變節,與妖魔勾結,導致陣法失敗。

為了防止萬神山徹底崩潰,遲碧江和江離等人重新構築了九重淵,利用當時已經混亂的靈力和魔氣,推演日月星辰,將其布置成一個緩沖地帶,這就是九重淵。

而雲未思鎮守九重淵,並非為了天下蒼生,他只是想要尋找一個真相。

一個導致陣法失敗,他師父殞命的真相。

這是蓬萊湖裡那條蛟龍告訴他的,雲未思自己已經不大記得了,但是與九方長明重逢之後,隨著他們探究的步伐,當年許多模糊的細節,卻開始逐漸浮出水面。

雲未思在西面畫了一座山。

萬神山。

又在相對應的東面,畫了一座山,表示眾法山脈。

萬神山有九重淵,而眾法山脈下面,上回他們在舍生峰附近,也發現地底囚禁異獸的痕跡。

還有那條蛟龍,被鎮壓在黃泉。

樹枝在西南方向又畫了個圈。

淺淺靈力烙在地面,代表黃泉的白圈微微發光。

東,眾法山脈,異獸。

西,萬神山,九重淵。

西南,黃泉。

那麼西南對應的東北方向,是見血宗。

他指尖一點,四個點隨之被光線相連,形成中間交集的圓點。

山川河流九州天下仿佛在指掌畫過的地方隱隱浮現,而這四個地方,彼此之間竟相差無幾。

那麼按照這個距離,其它兩個點,西北與東南所對應的……

長袖隨著手指輕輕滑過虛空,驚世駭俗的猜測逐漸在心頭成形,饒是寵辱不驚的雲未思,眼底也不禁泛起波瀾。

這是——?!

“一個新的六合燭天陣。”

沙啞聲音補充了他沒說出口的猜測。

長明不知何時甦醒過來,撐著額頭微微蹙眉。

“對方想要將世間萬物容納進去,徹底將這九州萬地與妖魔所在的黑暗深淵打通,融而為一,單憑萬神山那個六合燭天陣是不夠的,所以他們乾脆以天下為棋盤來布陣,九重淵就成為其中一環。”

先前他一直以為,在五十年前萬神山一役失敗之後,九重淵就是對方新的布局,江離分出化身偽裝成萬劍仙宗弟子陳亭尾隨他們進入九重淵,也只是想要徹底破壞九重淵,最終打破這處緩沖地帶,將妖魔放出。

但他錯了,對方的謀略野心,根本就不止一個九重淵。

或者說,九重淵僅僅是起點。

對方所要的,是以九重淵為其中一個據點,將天下東、西,東南,西南,東北,西北六處聯結為陣,重新形成一個更為龐大的六合燭天陣。

以天下為棋盤,修士、宗門、異獸,萬物皆可為棋。

星羅棋布,陣法天成,所需要的是更多屍山血海,而所鑄就的,卻是千萬年來從未有人設想過的嘗試。

饒是知曉自己被當成棋子的一部分,長明望著那幅被雲未思描繪出來的九州虛空圖,仍贊嘆出聲。

“何其巧妙大膽的構思,神仙怕也不過如此!”

如果這個想法真是由江離提出來的,那麼此人將會是一個可怕又值得重視的敵人。

“布局,應該是從五十年前那場變故就開始了。”雲未思道。

當神秘不再變得神秘,真相的龐大與可怕,卻遠遠超乎最初的想象。

許靜仙興沖沖拿著向陽丹過來,暗中昧下兩顆,準備將其它拿出來邀功,冷不丁聽見二人推演對話,腳步呼吸下意識變緩,站在旁邊聽得呆了,她不敢打斷雲未思,心中縱有無數疑問,也隻好耐著性子聽下去。

長明嗯了一聲︰“對方算到六合燭天陣的失敗,以封印為名,布下九重淵,誘你鎮守其中,成為新陣法一環。”

只是他們百密一疏,漏算了他還活著,流落黃泉,若乾年後還能活著出來,所以亡羊補牢,希望算計他在九重淵裡被雲未思所殺,卻沒想到昔日反目的師徒二人非但沒有兩敗俱傷,反而達成某種聯手的默契。

即使這種默契是暫時的——雲未思從來沒有承諾過自己不會再弒師證道,只是他自己也不想被人當棋子牽著鼻子走,所以願意暫時跟長明合作。

但師徒聯手,這恐怕也是對方所不樂於看見的。

聽至此處,許靜仙有些按捺不住了。

她也提出自己的疑問。

“見血宗固然是魔修大派,但比起九重淵和眾法山,根本不值一提,為何會被作為六合燭天陣其中一處支點?”

“因為時間。”

長明淡淡道,對上許靜仙的迷惑不解。“一來,見血宗是魔門,素來不為其他宗門待見,便是滅門,也少有人會在短時間內發現異常。二來。二來,不獨見血宗,像七弦門和山腳下所有村莊,悉數都被攝魂取魄,其規模不亞於一個玉汝鎮了,甚至其中諸多修士,魂魄比玉汝鎮的尋常人更有用,足以煉化聚魂珠,支撐陣法一角。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他們等不及了,時間越久,變故越大。”

他聲音越來越小,最後了然無聲,頭也跟著垂下。

“長明?”許靜仙一驚。

有人已經先於她上前,捏住長明下巴察看。

沒有昏過去,他只是過於困倦睡著了。

這一睡,直接就到了黎明前。

天還未亮,模模糊糊的光線照入半開的門窗縫隙,在地上印出一塊塊明暗相交的花紋。

雲未思抱著春朝劍,正看著那些花紋出神,袖子忽然被扯了一下。

長明將醒未醒,意識尚且有些朦朧。

“方才入魔之後,你就是雲未思。”

雲未思︰“嗯。”

長明︰“天還未亮,為何是你?”

他與雲海,一個白日,一個黑夜,交替出現,早已形成某種慣性。

雲未思︰“他七情六欲過甚,最難控制魔心作祟。”

他與雲海,看似兩人,實則又是一人,只不過分離為兩個意識,居然也能在識海中交流,後者無法控制局面,索性將主動權交給雲未思,因為雲未思修的是無情道,對控制魔心尚有一些心得。

長明揭起他的袖子,雲未思沒有抗拒。

那條紅線曲折細長,已經穿過手腕,堪堪抵達手掌最下面的掌紋。

“放心吧,為師不會讓你入魔的。”

長明握住他的手,打了個呵欠。

雲未思偏頭去看他,後者說完這句話,卻又睡著了。

晨曦微光漸漸東起,柔柔披在長明側面,不知怎的,雲未思忽然想起自己在虛無彼岸裡看見的星河。

日升日落,滄海桑田,唯有那點點星河陪伴著他。

晝夜如斯,無聲長情。

先前那半截紅繩還在手腕,孤零零的,纏成死結了。

雲未思伸出手,一點點去解開。you改網址,又又又又又又改網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網址,新手機版.w.新電腦版網址.大家收藏後就在新網址打開,以後老網址會打不開,請牢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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