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間中老年已經睡了, 年輕人全聚集到鬧騰的地方,馬路上空蕩蕩的,沒有被發現的危險, 程奚拉開車門下車踩雪玩。
南方很少看到這樣綿密的雪, 通常是落地即融。程奚在雪地上留下一個腳印,“吱嘎”一聲。再留下一個腳印, 又是“吱嘎”一聲。
於是陶時延按定位開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滿地亂糟糟的腳印,和仍在試圖把“領土”擴張到最大化的程奚。
男生穿著表演時的軍綠色迷彩夾克、工裝褲, 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裡, 紅發沾著幾片彩紙。誰都想不到剛才在舞台上光芒萬丈的愛豆, 此刻竟出現在江城無人的街道中。
聽見另一道踩雪聲,程奚下意識抬頭。先入眼的是長及腳踝的大衣, 可能走的急,扣子散著。
沒等他繼續看是誰, 頭頂先被蓋上一隻大手。
陶時延摘掉彩紙, 然後用手背碰了碰他鼻尖,“不冷麽。”
“……還行,”程奚被弄的有些癢,不由向後退了一步, “不太冷。”
可他被風吹紅的臉頰、耳朵卻不是這麽說的。尤其眼睛, 凍出來的淚花兒粘在下睫毛上,看著亮晶晶的十分明顯。
陶時延沒戳穿, 收回手,“你的車先放這,明天我找人開回去,上我的車。”
程奚不住在這邊, 車是租的,確實需要開回去。說完,陶時延率先轉身,程奚取出後座的購物袋,拉起上衣領子,吸吸鼻子邁開腳步。
結果前面的人沒走。
地滑,程奚想收腳,沒收住。只聽“duang”的一聲,他一頭撞在了男人寬闊的後背上。
陶時延看著瘦,後背的肌肉很緊實,程奚揉揉額頭,“腿上零件失靈了嗎?幹嘛杵著不走。”
陶時延懶得拌嘴,瞥了他一眼,握住他的後頸替他取暖,同時阻隔開不停往領口裡灌的風。
男生脖頸纖長、肌膚細膩,陶時延手臂微僵,低聲說:“走吧。”
兩人保持這種姿勢上車,等暖氣打開,陶時延才拿開手。
程奚不自在地摸摸後頸,那裡還殘留著男人手上的余溫,以及淡淡的煙草味。
“怎麽沒穿件羽絨度就出來了。”陶時延邊發動車子邊問。
程奚哪好意思說因為心急,撒謊道:“不知道北方冷,走的時候沒帶冬天衣服。”
陶時延和趙小濤打過幾次照面,那胖子很細心,不可能走行程前不看溫度,估計小朋友又在瞎掰。他哂笑一聲,不打算就這個問題辯論,打開外賣軟件,“我開車,你想吃什麽自己點。”
說著,把手機扔到程奚腿上。
程奚愣住。
身為頂級男影星,陶時延一向將自己隱私保護的很好。比如說現在,周圍沒有任何一輛疑似狗仔的車跟著他。
而此刻,對方把手機毫無防備地扔給他。
真不怕他發現秘密,爆料給媒體麽?
程奚拒絕:“不用,都快十二點了。”
陶時延挑了挑眉,“不餓?”
“剛吃過不久,很飽。”
說著,車子裡響起一聲響亮的“咕嚕——”
程奚:“……”
他懷疑肚子和他有仇。
陶時延忍笑:“嗯,撐的肚子都叫了。要麽再吃點東西以毒攻毒吧。”
……靠,程奚無語片刻,打開菜單。
很好,你讓我點是吧,看老子不吃窮你。程奚恨恨地點開價位最高的餐廳,找了一圈,點了一份328塊的水煮小牛肉。
“我選好要吃的菜了,你吃什麽。”
以小朋友的性格,自己吃飯肯定不自然,陶時延想了想:“幫我點幾個川菜,你選就行。”
他也愛吃辣的?狗比品味倒是不錯嘛,程奚戳戳戳,又點了三個紅彤彤的菜。
結帳時一看價格小一千,猶豫幾秒,皺著眉把水煮小牛肉去掉了。
也是程奚運氣好,停下的地方離陶時延住所很近。不到二十分鍾,陶時延將車開進地庫。
地庫有直達樓上的電梯,程奚拎著購物袋下車。進去,才發現身處的是幢居民樓,並不是臨時落腳的酒店。
“我在這邊有房子,”陶時延邊開門邊解釋,“所以從倫敦直飛的江城,離滇州比較近。”
程奚“哦”了聲,好奇:“江城不是適合度假的城市,為什麽在這兒買?”
“有行程的時候方便落腳,”陶時延說,“我不太喜歡住酒店,所以在交通發達的城市都買了房子。”
交通發達的城市經濟必然發達,經濟發達房價必然定水漲船高。
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富二代,程奚從小到大見過不少富人,可把錢支配的如此不走心的,這還是第一次。
等進去之後,程奚才知道什麽是真的不走心。
在他的想法中,作為一個臨時落腳、不知道幾年來一回的空房,隨便買個兩居室就好了。
可眼前明顯是一套大戶型複式,一層有客廳、廚房、保姆房、娛樂室,以及一方巨大的陽台。
二層應該就是客房和書房了。
“隨便坐。”陶時延指指沙發,脫下大衣進廚房。
程奚不知道他去幹嘛,依言坐在沙發上,盯著陶時延的大衣。
有億點點想聞。
可能是最近行程太匆忙,他失眠症雖然沒好,但病狀稍微輕了些。不會經常失眠到天亮,基本上能睡著做噩夢的情況仍未改善。
也就是說,自從離開《旅程》劇組,他沒睡過一次安穩的覺。
反正大衣的主人不在,偷偷聞一下,就聞一下,應該不會被發現吧?
程奚蹭過去,俯下身。姓陶的可能換了洗衣的店,清潔劑有變化,香水也換成了更適合冬天的,可他還是從中嗅出了一絲令人愉悅的味道。
他長長吸了口氣,直起身子,戀戀不舍。
……要麽再聞一下吧,他又俯身。
有第二下就有第三下,一下又一下……
程奚聞的忘我,完全忘記了時間。直到清冷的男聲在頭頂響起:“你幹什麽呢。”
“呃……”程奚“唰”地彈起來,滿臉心虛,“你大衣上有那個……螞蟻,我在捉。”
這時門鈴響了,應該是外賣。程奚如釋重負,趕緊自告奮勇地跑去取外賣,對外賣小哥不停說謝謝,就差感謝人家八輩祖宗。
外賣小哥有很多問號,差點以為自己不是送餐,而是在拯救地球。
將食物放在餐桌,打開盒子、擺好,看到冒熱氣的水杯,程奚才知道姓陶的去廚房是為了燒水。
餐桌上一直擺著礦泉水,程奚道:“喝這個就行,燒著多麻煩。”
“你喝一點,暖暖身子。”
原來是特意給他燒的,程奚心尖顫了下,捧起水杯,輕輕啜了口。
咦……怎麽有股怪怪的味道?
忍不住皺眉:“你多久沒開過廚房水龍頭?”
陶時延回憶片刻:“上次開好像是前年。”
“那你知不知道,太久不開水龍頭的情況下,應該多放一陣子水再用?”
陶時延:“……不知道。”
陶家是老牌豪門,幼時他有阿姨照顧,出道以後有助理照顧,活到現在27年,生活經驗基本為0。
捕捉到對方眼中一閃而過的懊惱,程奚開心至極——原來姓陶的表面上看起來清冷驕矜,私底下竟然是不懂常識的生活白癡。
媽的,終於抓到這狗比的把柄了!
他毫不留情地嘲笑幾秒,然後忍著怪味,多啜了幾口水。
怕喝出毛病,陶時延趕緊奪過水杯,推到一邊。
兩人折騰水時,川菜辛辣的香氣早已氳滿空氣。之前時刻準備著演出,程奚好久沒吃辣的,聞到味道食指大動,毛毛躁躁地拿出筷子。
陶時延卻阻止住他:“等等,先跟我來。”
飯是人家買的,程奚人在屋簷下,只能不得不低頭。
陶時延帶他去了陽台,當拉開陽台門那刻,天空突然爆開一簇銀色的煙花!點點星火灑下,像是夢的余燼。
“砰、砰、砰……”
接二連三,煙花一朵朵升上天空,照亮了沉寂的夜,亦照亮了望著夜的兩個人。
伴隨著火樹銀花,新年倒計時鍾聲響起,所有人在心裡默念“五、四、三、二……”
“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念到“一”,二人同時轉向彼此。
在對方的眸中,他們看到了燦爛的煙花,和自己清晰的倒影。
身為公眾人物,程奚以為自己失去了看跨年煙花的資格,沒想到陶時延家陽台角度這麽好,仿佛置身現場。
吃飯時,他仍沉浸在煙花的美麗之中。
價格最高的餐廳自然貴的理由,廚師一手川菜做的極好,辣味十足,程奚吃的酣暢淋漓。陶時延沒有吃夜宵的習慣,隻象征性的陪他吃了幾口。
酒足飯飽,拍拍肚皮,程奚才想起來一件重要的事。
——他今天來是找陶時延,為了送跨年禮物的。
現在年跨完了,禮物忘在腦後,那他大老遠跑來的意義是什麽,蹭吃蹭喝嗎?!
好在剛過去不久,應該來得及補救。趁陶時延去浴室,程奚趕緊掏出包裝袋裡的盒子。
那是一條定製的領帶,價格比起陶時延的打賞隻多不少。顏色偏年輕,花紋簡潔,是那種百搭款,參加宴會、上紅毯戴得出手,平時參加小型聚餐也不會顯得太隆重。
程奚忐忑地靠在二樓走廊牆壁,等陶時延洗完,趕緊叫住他,“你過來!”
“怎麽,”陶時延擦著頭髮,“你要送我跨年禮物麽。”
他的話是調笑,結果竟真看到小朋友點了點頭。程奚一手插兜,一手遞出盒子,“隨手選的,你喜歡就用,不喜歡就放著。”
陶時延明白他在還人情,如果自己不收,小家夥可能會惦記一輩子,於是不推辭,坦然地接過來。
他有專業的造型團隊,早為他不同風格的西裝配好了領帶。但打開盒子那刻,陶時延決定下次出席活動就用這條了。
他衝程奚勾勾食指:“幫我戴上試試。”
程奚詫異:“……領帶還用試嗎?”
“不試誰知道寬窄、長短行不行。”
程奚覺得這邏輯哪裡不太對,但沒找出來,“那你自己試唄,幹嘛要我動手。”
“我不會。”陶時延理直氣壯。
程奚:“……”
程奚毫不懷疑他的說辭,主要是有陶大影帝燒的水“珠玉”在前,對方只要說不會他都能欣然接受。
而且打領帶確實很難,比如說現在……
他他媽也不知道該怎麽弄了。
他出席正式活動少的很,唯二的兩次系的領結。對於打領帶這件事隻停留在理論層面,從未實操過。
更煩的是,為了系好領帶,二人距離極近。陶時延的浴袍可能不合身,前襟有些松散,緊實的胸膛在他眼前晃啊晃,十分不守男德。
頭髮也沒擦乾,水汽伴著洗發水、沐浴露的味道不停往他鼻子鑽,弄的他心煩意亂。
他一煩就控制不住脾氣,暴躁地叨咕:“什麽破玩意,太難了吧!”
陶時延挑起左眉:“你也不會?”
程奚必不可能說不會,咬咬牙:“我會呀,就是太長時間不打忘了步驟。”
陶時延“哦”了聲,環著雙臂等著看成果。
他越這樣看好戲程奚越著急,越著急越心煩意亂,手胡亂地比劃來比劃去,手指時不時擦過陶時延皮膚。
牙齒咬著下唇,看上去又急又委屈,還……很好欺負。
“……我大概會弄了。”
陶時延抓住那雙不安分的小手,“來,我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