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被撞到, 程奚忍住癢感,默默將腿挪到了右側。
對方的行為讓他想起了小學時期。那時候兩個女同學吵完架,突然跑到這邊讓他評理。他看向長臉的女同學, 圓臉女同學便拍他一下;他看向圓臉的女同學, 長臉女同學又噘嘴敲敲他的鉛筆盒。
總之, 用兩個字形容:幼稚。
用三個字形容:小學雞。
要是用四個字形容嘛……就,還挺養眼的。
程奚夾起一塊牛肉囫圇塞進嘴裡,沒等咽下去, 趕緊擺手:“我吃飽了我吃飽了!”
這時正巧林雪峰的助理來找陸行止,估計要改鏡頭, 陸行止先行離開。程奚終於結束了被夾在中間的苦難生涯,抬手抹了一把汗。
然後聽見趙小濤和張靜長長出了一口氣。
程奚:“……”
怎不憋死你們呢。
別看陶時延身材高大,飯量還沒程奚好。兩人收拾完飯盒,陶時延乜著眼開口:“找你吃飯挺難。”
程小奚是名講理的好孩子:“陸哥先來的,我不能扔下他自己走,太沒義氣了。”
原來他的所作所為全出於義氣?陶時延莫名感到一絲愉悅。
他決定不再糾結這件事,起身拍拍手:“行, 那我走了。你記得老林的話吧?”
程奚愣了下,“什麽話?”
“晚上來我房間。”
趙小濤&張靜:“……”
“嗯……”陶時延沉吟片刻,又說, “光晚上時間不夠,以後每天中午也去我休息室。”
趙小濤&張靜:“???”
您這麽欲求不滿的嗎???
下午的戲份在周銘生的小屋中完成。
叫了半天,發現隨河水飄過來的男人壓根沒反應後, 周銘生咬咬牙, 認命地把衛霖扛回自己家。
他將男人安置在床上,這才發現對方衣服上沾有大量血跡。拉開上裝拉鏈,掀開黑色防彈背心, 只見他腹部右側嵌著一顆子彈,因為泡太久,傷口已經潰爛化膿。
周銘生用手背貼了下男人額頭,燙的厲害。
不行,這樣下去他會死的。
抿了抿唇,周銘生敲開鄰居的門,用他唯一一隻母雞換來一盒消炎片。西藥在邊陲小鎮是種很難得的東西,但他毫不吝嗇,先給男人喂了兩粒,又將幾片消炎片磨成粉,混上采來的藥草汁。
指尖沾上藥,剛觸到腹部傷口,周銘生眼前一花,緊接著一只有力的手鉗住了他頸部命脈——
衛霖臉色蒼白,瞳仁卻極黑,聲音森寒:“你是誰?”
“……”程奚哽了下。
他沒接住陶時延的戲。
“卡,”林雪峰搖頭,“休息二十分鍾吧,再來一條。”
為了表現出衛霖的氣勢,這鏡陶時延絲毫未收斂,程奚接不住很正常。
這種時候導演講戲起不到太大作用,林雪峰指指小屋的廚房,“時延,你帶小程過去,由淺入深好好練幾遍。”
Ok,”陶時延放下被掀起來的衣服,衝程奚揚揚下巴,“跟我走。”
頓了頓,他又道:“我調教調教你。”
……調教你大爺!
霎時間,NG的慚愧統統消失不見。
按照林雪峰指示,程奚氣衝衝走到小屋廚房角落,準備好了,要和姓陶的真人PK一番。
然後他發現不太對勁。
陶時延站在他身前,正巧將他堵在牆角。別說乾架,動作稍微大一點,就可能碰到對方。
……媽的,失算了。
程奚提高音量,威脅道:“離我遠點,你不嫌熱得慌?”
陶時延挑眉:“太遠不好調教。”
程奚噎了下,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時間有限,陶時延不打算浪費,隨即解釋:“剛才的距離就是這麽近。”
為了看清周銘生的表情,衛霖掐住他時,兩人雙眼僅距十厘米左右。所以程奚才會被他的氣勢震懾到台詞都念不出來。
“現在開始練習吧,看著我的眼睛。”陶時延說。
不想總NG,程奚深吸口氣,抬起頭。
陶時延掐住他的脖子,沒用力,也沒完全投入。饒是這樣,當陶時延指腹觸到他頸側動脈、將他抵在牆上時,程奚皮膚迅速蔓延上一層細細的雞皮疙瘩。
腦海裡只剩下兩個念頭。
第一個:堅持住。
第二個:仔細看,陶時延是真的……非常非常非常好看。
神顏果然名不虛傳。
看出他有些心猿意馬,陶時延低聲喝道:“集中精力,專注!”
程奚嚇的橙軀一震,趕緊甩走荒唐的念頭。
別看陶時延平時一副對什麽都不太在意的樣子,只要接了戲,他絕對要把每一場表演到最好。對自己要求之高,近乎到苛刻的地步。
電影不是兒戲,它由編劇、導演、製片等等無數人的心血凝結而成。作為將故事詮釋出來的最重要因素,他必須對得起願意將角色交給他的人。
更要對得起花錢走進電影院的觀眾。
時至今日,很多人只要看見演員表上有他,不管內容如何都會盲目訂票,就是因為他從不演爛片,也從不在狀態不好的情況下接片約。
他能站在華語金字塔頂尖,不靠資源、不靠人氣,靠的是敬業、高水準,靠的是七年如一日的赤子之心。
而對於程奚來說,這是他第一次面對這樣的陶時延。
認真、嚴厲、專業,眼神中不摻雜任何私人感情。
不可否認,雖然對方很喜歡欺負他,但大多時間對他很好,從沒和他說過重話,更沒凶過他。
他盯著陶時延的眼睛,不僅沒為陶時延凶他生氣,竟從心底裡生出幾分敬佩,以及崇拜。
有朝一日,程奚想,他也要成為唱跳歌手裡的陶時延。
有陶影帝親身上陣調教,這場戲終於磕磕絆絆過了。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程奚摒棄之前羞於找陶時延的想法,每天按時出現在陶時延身後。中午去休息室,晚上去房間,一天沒落下過。
有時候對戲對的晚了、困了,他便直接在陶時延那兒過夜。劇組給男一號分的是套房,有多余臥室,能很好避免上次逃跑被抓包的尷尬。
同時,欺負小朋友的機會不常有,陶時延也非常願意教他。欣賞小朋友面紅耳赤的樣子,可能是無聊的邊境小城中,最有趣的一件事了。
就這樣邊學習邊被虐,程奚進步飛速。從剛開始半小時才能入戲。加速到非重頭戲十幾分鍾入戲;從每場戲至少NG三次,發展到百分之三十的戲份能一次過。林雪峰不由伸出大拇指,誇讚陶時延:“調教有方。”
程奚:“……”
跟姓陶的有什麽關西,明明是他自己努力的成果!
農歷臘月二十八,在完成當天所有戲份後,林雪峰宣布劇組放假,程奚拖著行李,踏上了回松江的飛機。
周銘生拍攝周期為兩個月,過完年程奚還得回組,所以他並沒舍不得的感覺。
只有在飛行過程中,翻來覆去睡不著的刹那,想到了一個人。
那個能讓他安然入睡的,陶.安眠藥.工具人.時延。
“嘶——原來松江這麽冷,幸好哥給你帶羽絨服了。”
踏上廊橋,感受到滲進來的寒風,趙小濤縮縮肩膀,絲毫不符合胖子脂肪厚的人設。
“嗯。”程奚心不在焉地應了聲,扶正墨鏡,戴上藍牙耳機,拿出手機。
趙小濤好奇:“你要給誰打電話,給你爸報個平安?”
“不是……”程奚眼珠亂轉,“我關心關心劇組其他同仁。”
趙小濤十分了解自家藝人,知道程奚不通人情世故、不圓滑,特別詫異他什麽時候學會的social。
然後他就看見程奚直接調出陶時延電話號,按下撥打。
趙小濤:“……”
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可惜忙音響了十幾聲,那邊沒人接聽自動斷掉。陶時延比程奚早十幾分鍾落地,估計是周圍嘈雜,沒聽見手機鈴。
他還想再打一次,被趙小濤一手肘懟到手機差點犧牲。
“……小濤哥,你幹嘛?!”
“別關心同仁了,”趙小濤指指出口處,“你抬頭看。”
程奚順著趙小濤的方向看過去——
只見兩排花季少男少女列在黃線兩側,扯著巨大的橫幅和燈牌。橫幅上的照片是一輯某場LIVE的造型。燈牌什麽樣的都有,顏色卻整齊劃一,全是橙色。
“程奚——”
她們笑著喊,“歡迎回家。”
人間蒸發了一個多月,離開我們的視線一個多月,得不到你的消息一個多月。
歡迎回到我們身邊。
以前總在熱搜見別的藝人粉絲接機有多壯觀,現在輪到他,程奚不覺得困擾,反倒鼻子發酸,拽趙小濤趕緊取行李。
拉著行李走出出口,他們霎時被圍住。幸好趙小濤早有預料,找公司派了保鏢。六位大哥將二人護在中間,程奚忍不住囑咐:
“千萬別推她們!”
“你們擋的太嚴實了,外面什麽都看不見。”
“不收禮物……信件和手工做的小東西可以替我拿著。”
“慢點、慢點走。”
有粉絲喊:“哥哥,今天是我生日耶!”
程奚笑著衝她招招手:“生日快樂,希望你每天都快樂。”
其余橙子:Giao!
她們不甘心地嚎叫:“哥哥啊!我今天也過生日啊!!!”
程奚被她們逗笑了,酷酷拽拽的愛豆笑起來竟然與明亮少年無異。橙子們捂住心口,泛濫而出的少女心差點淹沒整座松江國際機場。
這時,感受到手機震動,怕劇組有事,程奚趕緊敲藍牙耳機接通。
電話那端男聲低磁:“剛才旁邊人太多,沒聽到鈴聲。”
程奚怔了下,反應過來是陶時延,低聲道:“我猜出來了。沒別的事,想問問你落沒落地。”
“稍微晚點了幾分鍾,現在剛取完行李。我看松江零下二十六度,你有羽絨服麽?”
“有,小濤哥幫我帶了,一點不冷。”
說話的時候,程奚發現對方周圍很嘈雜。不是機場人多那種嘈雜,而是整齊的喊聲一浪高過一浪,很有秩序。
程奚問:“你的粉絲也來接機了?”
陶時延“嗯”了聲,“來了很多。”
電話隨時可以打,可粉絲們見到偶像的機會少之又少,甚至有些粉絲一輩子可能只看一次偶像。
話音剛落,兩人非常有默契地同時停止聊天,開啟回答讀者模式。不過電話一直通著,沒掛斷。
兩方粉絲的問題大同小異:
“哥哥,你這一個多月去哪裡啦?”
程奚:“暫時保密,不能告訴你們。”
陶時延:“拍電影。”
粉絲:“我看爆料說你在劇組,和陶時延/程奚搭戲。是一部文藝片,你們飾演情侶,真的假的?”
程奚:“爆料不可盡信。”
陶時延:“把爆料人的ID發我工作室郵箱。”
注意到兩人耳朵上的耳機,粉絲好奇:“哥哥,你和誰打電話呢?我們耽不耽誤你辦正事?”
“不耽誤。”
想起趙小濤說的,程奚順嘴當借口,“之前給我爸打電話來著,沒關系。”
瞬間升級為爹陶時延:“……”
陶時延無語片刻,不懂男生為什麽三番四次不願承認私下有聯系,他又不是汙點藝人。
行,很好,你不仁別怪我不義。陶時延輕笑一聲,清清嗓子:“那邊是程奚。”
頓了頓,補充道:“他問我落沒落地,順便給我報個平安。”
作者有話要說: 延哥:禿然成了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