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發}^.^.首^發輸入地址:м..
下午, 扈哥帶著雙胞胎兄弟,給江子城這位小祖宗整理了一下他那些零碎玩意。
待他們走後, 江子城裹著毯子,像是老母雞坐窩一樣在沙發上築了個巢。他懷裡抱著那隻扁扁的月餅盒,謝大白跳到他肩膀上,尾巴一甩一甩, 看樣子也很好奇這個盒子裡的東西。
上次打開這個盒子的時候,瑞慈的銀杏大道一片金黃。而如今迎來了新的春天,銀杏樹上又重新發起了嫩芽。
那次江子城不小心把盒子摔扁了一塊,剛好把盒蓋與盒身相連的地方撞變形了。他抱著盒子,徒手掰了很久卻掰不開, 身邊又沒有趁手的工具可以用來撬, 十分苦惱。
謝大白歪頭看他忙活了半天, 突然從他的肩膀上躥下來, 兩隻前爪抱住盒子, 又尖又硬的小白牙呲出來,在上面嗑嗑嗑嗑了三下,只聽“哢嘣”一聲脆響,居然真的讓它把盒子嗑開了一個縫隙!
江子城興奮地抱起大白狠狠親了兩口,小白貂羞澀地扭扭身子,又爬回他的肩膀上去了。
江子城順著那小縫隙使力, 終於把盒子掰開了。
可惜年代久遠的鐵皮盒蓋承受不住這樣反覆的掰扯, 在打開的同時,盒蓋也從正中裂成了兩半。江子城心疼地“哎呀”叫出了聲, 仿佛有什麽東西,也順著這裂開的盒蓋,一起飄散在空氣中了。
盒子裡的東西還如上次一樣。
幾顆漂亮的石頭,幾張小男孩喜歡的超人貼畫,還有靜靜躺在上面的十二封信。
四封信來自於他小時候的筆友汪汪哥哥,而剩下八封,都是八歲的江子城寄出後又因為“查無此人”退回來的信。
上一次,江子城拆封了其中四封,還有四封依舊塵封在時光裡,等待著他重拾當年的記憶。
江子城感慨地摸摸已經變得毛躁的邊角,小心地撕開一道小口,把躺在信封裡的童稚記憶輕輕喚醒。
第五封信,寫於飄雪的隆冬。
【汪汪哥哥:
北京下雪了!你那裡下了嗎?
你說過下雪的時候,麥子寶寶會在雪做成的被子下面睡覺,我好想看看呀。
昨天我們上了作文課,老師讓我們給遠方的朋友寫一封信,字數是150字。
我寫了一封給你的信,拿到了100分!老師還把我的作文貼在了牆上,讓所有同學看,我又開心,又有點不好意思。
他們問我汪汪哥哥是誰,有沒有喵喵哥哥。我說沒有,因為汪汪哥哥是獨一無二的!
我把作文紙保存下來了,你是不是很想看呀?
不過我要“懲罰”你,因為你好久好久好久好久無數個好久沒有給我回信啦,所以我才不要把作文給你看呢!
很生氣也很想念你的城城弟弟】
江子城望著那句“無數個好久”笑出了聲,也不知道當年他在語文試卷上寫的那封信是什麽樣子的?如果是像這些信一樣肉麻的話,那公開展出,還真是夠羞恥的。
緊接著,是第六封。
【汪汪哥哥:
新年好!
這個新年發生了一件大事,住在隔壁樓的力力被小明的哥哥打了!
力力好高呀,足足有一米六呢!他拿雪球故意砸小明的腦袋,還不道歉,小明的哥哥知道了,就替弟弟報仇了!
有哥哥真好,因為哥哥可以保護弟弟!真羨慕呀!
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
希望這封信你能收到,不要再退回了。
也想要哥哥的城城弟弟】
這封信的倒數第二行,用白色的“塗改帶”塗抹掉了。塗改帶是一種小學生常用的塗改工具,它是一種白色的帶有黏性的膠帶,當寫錯字時,可以把它覆蓋在錯字上,再在上面寫上新的內容。
可是八歲的小江子城隻把字跡抹掉,並沒有寫上新的句子。
江子城十分好奇,這整整一行足夠寫幾十個字了,十六年前的他究竟寫了什麽內容,又不願意讓汪汪哥哥看到呢?
於是……江子城這個齷齪的成年人,開始用指甲剮蹭起塗改帶了!
好在塗改帶這種東西來就很脆弱,經過十幾年的風化,更是一碰就碎,不過半分鍾的功夫,那一整條白色的膠帶都剝落了下來,露出了底下被隱藏的一段文字——
——【汪汪哥哥,其實我也被力力用雪球砸過好幾次。小明有哥哥,我也有你啊,可我卻找不到你了。】
江子城:“……”
實話實說,江子城已經全忘記這件事情了。
他不記得八歲的自己曾經被其他男生欺負過,他不記得雪球砸在身上的疼痛,不記得看到別人家哥哥時的羨慕,也不記得寫下這封信時的心情。
可八歲的他,一定是很委屈的吧。
這封信的字裡行間裡,都透露出了對汪汪哥哥的想念。但是懂事的小男孩在把這封信寄出之前,選擇把這句話塗抹掉,不想讓汪汪哥哥擔心。
江子城突然很想穿越回過去,抱抱曾經的自己。
肩上的小白貂仿佛感受到了他低落的心情,它伸出紅紅的小舌頭,在他的臉上舔了舔,像是在安慰他一樣。
江子城側過頭親親它的小腦袋,整理好心情,又打開了第七封被退回的信。
【親愛的望望哥哥:
你看!我這次寫對你的名字了!
你知道為什麽嗎,因為這個寒假,媽媽又教我背了一首詞!
從小媽媽就告訴我,我的名字來自於詞牌名《江城子》,你那麽聰明,一定知道什麽叫做詞牌吧?我比其他同學厲害多了,他們連語文書上的七言絕句都背不下來,我已經會背很多很多首詞了!
我會背《蘇幕遮》、《定風波》、《鷓鴣天》、《浪淘沙》……
今天,媽媽教了我一首《江城子》,是蘇軾寫的!
我背了這首詞才知道,原來你的名字就來源於這首詞!
這是不是就是大人們說的“有圓”呢?
我和你真“有圓”呀!
等下次再見面的時候,我一定會把這首詞背給你聽的。
其實我學會的第一首詞,就是蘇軾的《江城子》。不過不是這一首,是另一首。
媽媽說,那首詞是蘇軾寫給自己去世的夫人的。
大人真的好厲害啊,我今年都沒有十歲呢,可是蘇軾卻想了他夫人十年,十年好長啊。
而且這麽多年,他都沒有忘記她的樣子,可我都要想不起來你長什麽樣了。
(劃掉)江城子(劃掉)
江子城】
江子城足足把這封信看了三遍。
讀第一遍時,他半躺在沙發上,姿態隨意地翻閱信件。
再看第二遍時,他便坐直了身子,目不轉睛的一個字一個字。
等到看最後一遍時,他的瞳孔仿若經歷了一場地震,他需要用盡渾身力氣,才能止住指尖的顫抖。
世人皆知,文豪蘇軾一共留下兩首流芳百世的《江城子》。一首寫給亡妻,“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道盡了愛情的真諦。而另一首——
而另一首,正是豪放瀟灑的《密州出獵》!!!
江子城對這首詞格外熟悉,他喜歡文章裡“老夫聊發少年狂”的豪邁氣概,它的每一字每一句,幾乎都刻在江子城的血液裡。
而整首詞中,只有最後一句,嵌入了一個“望”字!
——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
那個名中帶有“西北望,射天狼”的少年。
那個名叫“謝北望”的男人。
這會是一種巧合嗎?
猶記得那個夏夜,剛從小公司跳槽到瑞慈的江子城,從宴會裡偷溜出來,偶遇了高高在上的公司總裁。
男人說:“幸會,我是謝北望。”
男人說:“我在鄉下長大。”
男人說:“城城,那不是咱們的初遇。”
這幾天江子城一直在絞盡腦汁的回憶,他與謝北望在什麽時候遇到過。他下意識地認為,他們的初遇一定和娛樂圈有關,於是他把自己進入娛樂圈幾年來的經歷來回梳理了好幾遍,卻一直未有所獲。
……他早該想到的。
他早該想到的。
瀕臨破產的小作坊天心影視,為什麽突然被瑞慈娛樂這條大鱷看中,以優渥的條件打包收購?明明他是個隨處可見的普通小藝人,可在娛樂圈最高點的男人卻放下身段,主動追求他?而那條風景如畫的銀杏大道,也根不是為了震懾老臣才栽種的……
一切都有了答案。
——他曾經最親密的人,現在以一種更親密的方式出現在了自己的生活裡。
直到今天,江子城終於可以把這些散落的珍珠,用絲線串聯起來了。
它們在塵封的歲月裡熠熠生輝,即使曾經蒙塵,卻仍然無損它們的珍貴。
一陣熱意湧上雙眼,江子城鼻子一酸,盡力憋住了眼淚。他不能哭的,八歲的他都沒有因為弄丟汪汪哥哥而哭鼻子,二十五歲的他,怎麽能因為找到謝北望落淚呢?
小白貂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情緒波動,它盤成一圈,腦袋枕在他的心窩上,傾聽著他越發失控的心跳聲。
江子城狠狠吸了吸鼻子,穩住顫抖的手,終於拿起了最後一封信——
信封撕開,掉出來的卻不是信紙,而是一張硬硬的彩色照片。
老式的彩色相片經過時光的洗禮,總會有些褪色;可是這張照片因為被密封保存,顏色仍然鮮亮如初,時光並未從上面流過。
照片背面,用圓珠筆寫了幾行字。
孩子握筆的時候很用力,那些字一直透過相片背面,留下深深的印痕。
【望望哥哥:
爸爸說,等到春節過後,我們就要搬家了。
我終於可以有自己的房間了,也不用在餐桌上寫作業了。
我特別開心,可是一想到搬家後,你就找不到我了,我又沒有那麽開心了。
這張照片你一定要在我們搬家前收到呀。
這樣,你就永遠不會忘記我長什麽樣子了。
城城弟弟】
江子城緩緩翻過了照片。
照片上,八歲的江子城背著大大的書包,鼻梁上架著一副眼鏡,紅領巾板板正正地系在校服領子下。
一頭短發柔順地搭在額頭,男孩對著鏡頭比出“耶”的手勢,露出兩排亮晶晶的大白牙。
而在男孩身旁,還有另外一個“人”——男孩用擦不掉的圓珠筆,在自己身旁畫了一個火柴人。那個火柴人很高、很健壯,火柴人一隻細細的面條胳臂搭在男孩的腦袋上,另一隻面條胳臂在頂端分叉,也比出了一個“耶”。
江子城從小就沒什麽美術細胞,他畫的火柴人醜得不像樣。
火柴人長得既不像那個陪他等UFO的田野少年,也不像現在這個給予他愛情的霸道總裁。
可在八歲的城城弟弟心裡,這個在他身旁的火柴人,便是他最重要的汪汪哥哥了。
那個他以為一輩子不會忘,卻被他忘了一輩子的少年。
江子城抱著照片傻傻看著,直到有無數水滴落在照片上,他才發現自己已經哭了很久了。
謝北望不知道,江子城曾經給他寫過這麽多封信,每封信都在男孩的期盼中被寄出去,又被扣上“查無此人”的紅章退回來。而江子城也不知道,謝北望一直沒有忘記尋找他,即使人海茫茫,他們最終還是相遇了。
……
謝北望結束了一天工作,走進家中時,迎接他的卻不是愛人的笑臉,而是兩隻哭得紅腫的燈泡眼。
江子城哭了整整一下午,他除了演哭戲以外,已經很久沒有這麽哭過了。
不是嚎啕大哭,沒有歇斯底裡。他哭得又難過又幸福,覺得自己很傻,可又在慶幸這麽傻的自己能有如此的幸運。
眼淚止不住地流淌,他反反覆複地那些信,臉上的肌肉都笑到痛了,可他卻控制不住內心的雀躍。
謝北望被他紅彤彤的眼睛嚇到了,以為他遇到了什麽事,急得忙扔下手中的公文包,快步走到沙發旁,俯身看他。
可不等謝北望開口,江子城已經張開雙臂撲上來了——“汪汪哥哥!”他脫口而出。
謝北望:“……”
男人的表情扭曲了一瞬:“你叫我什麽?”
江子城還沒從“久別重逢”的快樂中恢復過來,一時失言,把兩人十幾年前的羞恥稱呼拿出來掛在嘴邊。
直到他看到謝北望絕對稱不上“開心”的表情,他忽然想起來,謝北望曾經在回信裡寫過,他不喜歡小江子城叫他汪汪哥哥,因為聽起來像是在叫一隻狗。
威風凜凜的謝總怎麽能是狗呢?!
侮辱,totally侮辱!
江子城倒在謝北望懷裡,渾身都僵硬了。
謝北望低頭看看江子城四處閃避的眼,又問了一遍:“……你剛才叫我什麽?”
“沒,沒沒,沒沒沒沒沒……”求生欲極強的江子城擠出一個討好的笑容,兩隻手攥成拳頭,舉到了腦袋上。伴隨著賣萌的動作,他磕絆地唱了起來:“我、我們一起學狗叫,一起汪汪汪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