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無書從客棧二樓掉下去沒有發出聲音, 蕭滿猜這家夥是禦風走了。他從窗前回身, 曲寒星正好推門進來, 抬眼一瞧, 眸間關心化作驚豔之色。
蕭滿白裙迤地, 烏發如瀑垂落,面上素淨, 但眉眼自有清麗色,風從窗外來,低旋回轉, 吹得他衣袖飄飄, 恍如謫仙。
魏出雲走在曲寒星之後, 見得立在窗前的蕭滿, 有那麽一瞬, 眸色深了些。
但尚不及說什麽, 曲寒星已上前去,繞著蕭滿走了一圈, 上上下下打量一遍, 豎起拇指誇讚:“滿哥, 好看!”
“倒也不必如此。”蕭滿垂下眸,略有幾分不好意思。
“是真的好看,肺腑之言, 發自內心!”曲寒星拍著胸脯,說得真心實意,“如果你真是女子, 我就要向你提親的那種好看!”
蕭滿:“……”
蕭滿頗為無言。
“其實不是女孩子,也可以提親的哈。從前就有好些同性別的前輩結成了道侶。不過滿哥,我對你沒有非分之想!我還是喜歡女孩子。”
曲寒星想起什麽,再度開口,語氣跌宕起伏,信誓旦旦保證過後,走去榻前撈茶水喝。
榻上幾案間擺著個茶碗,碗中余有些許茶水,那是晏無書在此停留過的痕跡。曲寒星不知這位“吳前輩”來找過蕭滿,見後奇道:“滿哥你不是不喜歡喝茶嗎?”
“這裡也沒別的水,方才口渴,就喝了些。”蕭滿往那處看了眼,低聲解釋。
曲寒星“哦”了聲,信了。
這時莫鈞天走進來。他穿上了先前挑的那身雨過天青色羅裙,頭髮分成兩股,分別扎成丸子,頂在腦袋上。
他比蕭滿曲寒星年歲都要小,還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年,由於習武的關系,比起同齡人要高那麽一些,穿詩棠的衣裳正好合適。
又因只有十三四歲,臉龐的線條與棱角仍顯青澀,這身衣裙一穿,甚是可愛,看上去真如女孩子般。
莫鈞天打量蕭滿,蕭滿的注意力也在他身上,看了看,又瞥向鏡子,開始瞧自己。
披頭散發的,還真是奇怪。
他打算向莫鈞天打聽頭頂那兩顆丸子出自誰的手,詩棠的聲音就飄來了:“蕭滿你換好了嗎?”
詩棠背對門口蹲在廊上,裝模作樣捂上了眼睛,表現得很非禮勿視非禮勿聽。
蕭滿不由想笑,不過繃住了表情,溫聲道:“詩姑娘請進,有點小事需要詩姑娘幫忙。”
聞言,詩棠登時提起裙子起身,滿臉喜悅走進來,瞧見蕭滿,又是一番感慨:“還好你不是個姑娘,否則還有我們女子什麽事?”
視線落到他身上衣裳後,又說:“這衣裙不是我給你的呀。”
蕭滿把床上那兩件衣裙還給詩棠:“你的在這,我拿回來後才想到穿不上,便將自己的改了改。”
“難怪你折騰了這般久。”曲寒星恍然大悟,繼而拍手稱讚:“不過滿哥,真是好手藝!”
“你們不是會法術嗎?”詩棠一臉驚奇。
蕭滿心道果然如此,對她解釋:“將東西隨心所欲變化,這大概是飛升成仙後才有的能耐。”
“竟是這般嗎?”
“真的。”
“啊……”詩棠才知自己是被話本傳奇給糊弄了,不免有些悵然。
她把衣裙放回那件法器裡,輕輕歎了聲氣,繼而問:“好吧,那你想讓我幫什麽忙?”
“我不會梳你們女子的發式。”蕭滿如實相告。
“這裡就我最在行,小莫的頭就是我梳的!”詩棠重新笑起來。蕭滿同她一起走到窗旁的梳妝鏡前,坐定後想了想,對詩棠說:“我不想要丸子頭。”
詩棠點頭:“自然不會給你梳那個,小莫看上去可愛,我才梳的。你呢,要給你梳個仙氣的!”
蕭滿道如此甚好。詩棠抓起桌上的梳子,把蕭滿散在背後的發攏到手裡,正要開始梳,瞧見桌上那些瓶瓶罐罐,驚呼起來:
“蓬萊不聞宮的胭脂!”
“蓬萊不聞宮可是天下最好的胭脂鋪,他家的胭脂水粉,每款都是限量的,能買到的人,要麽運氣好趕得早,要麽非富則貴!蕭滿……你你你你……竟然早就準備上了?”
“……”
又是晏無書留下的麻煩。
蕭滿瞥了眼這些瓶瓶罐罐,心說方才還真該一花瓶砸過去。他動了動嘴唇,花了片刻功夫組織語言:“以備不時之需。”
曲寒星好一陣佩服:“滿哥,沒想到你竟有此覺悟。”
“以前誤買的,想著或許日後能派上用場,便沒丟。”蕭滿不得不補充了一句。
“是有用,這麽難買的胭脂,可以送姑娘!”曲寒星深以為然。
“我就是拿出來看看,沒打算往臉上抹。”蕭滿面無表情將東西收進乾坤戒,“反正有符紙,不需要這些東西。”
“你無需這些東西來妝點。”魏出雲道。
詩棠開始為蕭滿梳頭,一盞茶的功夫不到,便梳好一個未出閣女子的發式。蕭滿烏發如檀,透著亮,詩棠給他分出幾綹垂落在臉側肩頭,余下一些束起,一些散在背後,更襯膚色瓷白。
他的長相不女氣,更不陰柔,是一種凌駕於性別之上的美,臉上不施粉黛,一身白裙,眸眼漆黑,清清淡淡,出塵絕豔。
“好了!”詩棠滿意地放下手。
曲寒星出口便是一陣吹捧,莫鈞天在旁側點頭稱是。
魏出雲把符紙裝進錦囊之中,這是高階符紙,能起到迷惑人心的作用,造價相當昂貴。他不曾說什麽,分別交給蕭滿他們三人。
“我與曲師弟會一直注意袖舞回的動靜。”魏出雲道,把之前分別時,蕭滿交給他那串佛珠歸還。
他把佛珠隨身攜帶,難免沾上溫度。蕭滿並未覺得有何不妥,戴回腕間,向魏出雲道謝,“我們會小心。”
“神京祭典近在眼前,出發吧。”魏出雲笑了笑。
蕭滿“嗯”了一聲,一手抓住莫鈞天胳膊,另一隻手帶上詩棠,一步踏空,自窗戶離去。
素白衣角倏遠,魏出雲上前數步相送,過了片刻才收回視線。
袖舞回裡很熱鬧。
廳堂之中,高台之上,管弦聲聲,姑娘們身披紗裙,足套銀鈴,隨著樂聲原地旋轉,水袖向外甩開,仿佛嬌豔春花綻放,姹紫嫣紅好不絢麗。
老板娘在底下看著,姑娘們再美,卻無論如何都高興不起來。
這半年,袖舞回抽掉人手、關了大半生意來排這支舞,自然是為了能在祭典上大放光彩,吸引各路豪客來袖舞回賞聽風月,可恨那三個不爭氣的,竟在這個節骨眼上受傷。
她連夜將舞改了又改,但缺了三人,始終不夠味道。往各方尋人,也都無什麽好人選推薦,要麽舞技甚佳,但容色不夠,要麽便是姿色夠了,但空有身段,慪得她食不下咽。
老板娘不再看台上,壓著火氣喝了口冷茶。
這時一個年長婦人快步過來,在她耳邊道:“秦姐,外面來了三個女子,說能跳‘芙蓉闕下’。”
“誰推薦的?”秦姐問。
“無人推薦,但她們跳了一段,我看行。”那婦人道。
秦姐挑了挑眉,似有些不信:“真的行?”
婦人點頭,神色堅定:“千真萬確。”
“你眼光向來毒辣,既然你如此肯定,那就看看去。”秦姐放下茶盞起身。
袖舞回後院,許多小廝丫鬟放下手上活計,圍在此處看熱鬧。
但見人群之中,詩棠輕踮足尖,原地轉起來,開始起舞。她在手上掛了個鈴鐺,隨著動作,清脆響聲傳出,好不輕快。
舞得甚好。纖細的手起起落落,腕子轉動,手指高低變幻,隨著不同的姿勢,舞出不同的花。她腰肢靈動搖擺,足如踩蓮,側身、回身,傾腰、抬足,不光是動作,連那眼神,都到位十分。
看得一眾人入神。
至於蕭滿與莫鈞天,兩人站在詩棠身後,動也不動,與其說是來試舞的,還不如說他們更像看客。
但符紙在身,圍觀者心神被干擾,絲毫不察,等到詩棠跳完一段,停下歇息,如雷般鼓起掌來,向著三人不停叫好。
老板娘秦姐站在廊上看了一陣,出聲問:“你們跳了多少年了?”
“十年!”詩棠偏頭回答。
蕭滿與莫鈞天跟著看過去。
老板娘點點頭,目光一一掃過他們,最後停在蕭滿的臉上,眼睛逐漸睜大,面上愁容散去,浮現驚喜之色。
“……真是天無絕人之路。”
她呢喃一句,兩眼放光,三步並兩步走到蕭滿身前,一把抓住他的手,道:“好,非常好,光憑你這張臉,我們就有獲勝的希望!”
作者有話要說: 秦姐:姑娘多大年歲?在何處寄身?可有興趣來我袖舞回?我保證你當上今年的花魁!
蕭滿:。
晏無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