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刑部侍郎方大人來了。」
蓮華眸中亮光一閃,神色卻沒有半點改變。
「我知道了。」他回聲吩咐。「送上家裡最好的茶,請方大人稍候,我立刻就來。」上司登門賀喜,他理所當然要去露個臉。
他站起身來,動作慢條斯理,回身看著她溫柔一笑,輕輕說了一句。「你留在屋子裡就好。」
她眨了眨眼睛。
「為什麼?」
「穿上剛送來的喜服,等我回來時,讓我瞧瞧。」他好言好語,格外溫柔,還走到花廳角落,把裝著喜服的箱子掀開。「我想看你穿。」
「但是,你昨天吻我的時候,怎麼說好希望我身上什麼都沒穿?」那到底是該穿,還是不該穿呢?男人真是難懂。
「乖,聽話。」他揮了揮手,要她過去。
星星卻搖頭。
「不要,我要跟你一起去大廳。」她離開飯桌,走到他身邊,用小手握住他的大手,握得緊緊的。「我不要離開你。」
深邃的目光,閃過無奈,以及深深的欣慰。
蓮華不再堅持,而是牽著她出了屋子,往大廳的方向一塊兒走去。
啊,他怎麼能夠以為,能擱下她不管?
她是他此生的伴侶,將來不論喜怒哀樂,每一個日子他們都將攜手走過。除此之外,就連危險,他們也必須共同面對。
兩人並肩而行,穿過綠意盎然的長廊,與奴僕們錯身而過,過了一會兒之後才來到大廳。
不同於秦家處處熱鬧,大廳裡倒是安靜多了,只有一位白髮老人坐在桌邊,正在喝著熱燙的茶。可以見得,秦家對這位客人,格外的慎重。
「方大人,多謝您光臨寒舍。」蓮華上前,恭敬的拱手為禮。
「我早就該來看看的。」方用正笑得慈眉善目,欣賞著大廳裡的擺設,以及牆上的書畫,視線最後才落在星星身上。「這一位,應該就是你即將迎娶進門的新娘吧?」
「是的。」
「呵呵,過來,讓我瞧瞧,生得有多麼好看,能讓被稱為冷血無情的秦主事也動心。」他伸出滿是皺紋的手。
星星臉兒紅紅,把蓮華的手握緊,模樣嬌羞的直搖頭,還不太習慣新娘這個詞。
「新娘這麼害羞,黏你黏得可緊了。」方用正摸著鬍子,笑呵呵的說著。「秦主事年輕有為,娶妻之後,相信官途更能平步青雲。」
「蓮華隻願為國盡忠。」
「當一個主事,實在太委屈你了,不如,我這個刑部侍郎的位置,也由你來坐吧,如此一來,也符合宰相的期望。」
「蓮華不敢。」
「不敢?」老人笑著,目光陡然變得銳利。「你都翻出我的陳年舊帳,非置我於死地不可了,還有什麼事你不敢做?」
「方大人之前做過的事,蓮華都不敢做。」
他站在原處,神情未改,握著星星的手,添了一丁點兒的力道,卻發現她看似嬌羞,但是雙眼從頭到尾,都警戒的盯著方用正,就像是在盯著一尾隨時會咬人的毒蛇。
方用正抬起手來,拿著碗蓋,朝著桌上一敲,就聽到一聲脆響,上好的瓷碗蓋,已經被摔得破碎。滿是皺紋的手,取起其中一片,最鋒利的碎片。
「我就知道,你跟公孫明德是一夥的。」慈眉善目的表情,已變得猙獰如鬼。「都是陳年舊事了,你們為什麼不能放過我?」
「當初,你為了收取賄賂,也沒放過無辜的陳家。」蓮華神色冷靜,指出老人的罪狀。「這段時日,你買兇行刺,又何嘗放過我?甚至還牽連星星。」
老人冷笑一聲。
「你是怎麼發現的?」
「就算藏得再隱密,卷宗裡還是有跡可循。」
「你把這三十年內的卷宗都看遍了?」
「五十年。」
「佩服佩服。」老人眯起眼。「但是,這還不足以猜到我頭上。」
「沒錯。」
「另一個線索是什麼?那兩個沒死成的殺手?」死到臨頭,方用正就是要問個清楚。
「不,是那些死去的殺手們。」蓮華答得一針見血、條理分明。「再貪財的殺手,也會想留住性命,但他們每一個發現行刺失敗,就急著自盡。」
老人的身子微微晃了晃。
「所以,殺手們所怕的人,不是在外,而是在內。」被層層掩埋的秘密,全被他揭穿。「如此重罪,要不是有宰相插手,能最先審訊的只有我爹與你。那些殺手們知道,受審時必定會遇見你,還不如先死。」
「呵,我這一手,本該毫無破綻。」方用正的聲音,聽來萬分淒涼。
「不論任何事情,都會有破綻。」蓮華直視著老人,字句分明,落語鏗鏘有力。「而我,絕對不會放過任何破綻。」
突然,方用正笑了起來。
「好!好!果然是個難得的人才。」他把玩著手中的鋒利碎瓷。「所以,我臨死之前就做件好事,留下你這個人才不殺。」
話聲未落,方用正陡然撲襲而上,如獵鷹飛掠般,穿挾而過,將星星從蓮華身邊奪走,輕功造詣已是爐火純青。
他就是靠著這身輕功,才能逃出刑部,來秦家尋仇!
「放開她!」蓮華厲聲下令,看似神色未改,其實心中焦急,連手心都冒出冷冷的汗水。
老人又是幾聲怪笑,慢慢吐出舌頭,只見舌上有顆紅色小蠟丸。
「瞧見沒有,這就是我交給殺手們的毒藥,一旦嚼開,不但吞咽即死,就連沾血者也會斃命。」他揪緊星星,用碎瓷在她的頸間,刺了一個小小的血口子。「我不殺你,但是,要拿你的新娘陪葬!」
方用正用力一嚼,臉色轉眼發青,低頭就往星星的傷口貼去。
「星星!」
蓮華心神俱震,飛竄上前,朝著方用正伸出手。
好、好噁心!
被挾持的星星,在緊要關頭,雙腿跨開、身子一沉,竟用蠻力把老人高高舉起,狠狠的賞了一記過肩摔。
毒藥發作,老人還沒有落地前,就已經死了。
「這個王八蛋!」她跺腳罵著,小手在身上到處亂摸,確定全身上下沒沾到臟髒的口水後,才鬆了一口氣。
只是,當她轉過身去,看見蓮華的右手心濕黏時,臉色刷地變得慘白。
「你!你去搗他的嘴?」她大驚失色,連忙跑過去,抓起蓮華的右手猛瞧。「他嘴裡有毒啊!」
「我知道。」他淡然一笑,任由她焦急翻看。「就因為有毒,我才伸手去搗,不讓他有機會能傷你。」
看了好一會兒,確定蓮華的手,肌膚顏色末變,也沒有腐爛的跡象後,她才雙眼含淚,惱火的抬頭開罵。
「你不要命了嗎?」
「為了你,一條命又算得了什麼。」
「幸好你手上沒傷口,不然我就必須用刀,快快砍掉你的手。」
「很正確的判斷。」他用左手摸了摸她的臉兒。
「我會做。」一顆眼淚滾出眼眶,水汪汪的大眼裡,滿是令人憐惜的恐懼。「但是,我會好難過。」
見她又要哭起來,他伸手攬住她,輕聲的安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