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丁趴在了顧礪羽的身上, 安瀾嚇了一跳。
更重要的是,顧礪羽的胳膊沒有松開的意思,安瀾聽見“咚咚咚”的聲響, 仿佛有一個巨大的錘子,狠狠砸了下來, 震得安瀾的手臂乏力, 起都起不來。
“可能是沒有被勾引。”顧礪羽正經八百地說了這麽一句。
安瀾差一點被嗆到。
顧礪羽剛才說什麽了?
“勾……勾引?”
“嗯。因為我父親的原因,從小家裡的長輩就請了許多老師來教我克制情緒, 避免信息素的過度泛濫。”
顧礪羽的信息素濃度很高, 哪怕釋放一點點, 對於其他alpha和omega來說,有著難以估量的影響。
“除了鎮壓別的alpha,我反而不擅長‘微量釋放’。”
原來是這樣。
安瀾拍了拍顧礪羽的肩膀, 顧礪羽松開了手。
躺回到了顧礪羽的身邊,安瀾的腰上仿佛還留著顧礪羽胳膊的重量。
“如果有什麽讓我動情,也許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 會不小心泄漏出一點。”顧礪羽說。
“動情?可問題是老兄,讓你動情多困難啊!你知道我們學校裡給你起的外號是什麽嗎?”安瀾說完, 就覺得真該閉嘴。
難不成自己還要當著正主的面, 把那個外號說出來?
“X冷淡。”顧礪羽回答。
他一點都沒有慍怒的情緒,仿佛“X冷淡”沒有任何貶義的意味在裡面, 只是一個中性的形容。
“你知道?”安瀾側過臉問。
“嗯。”
畢竟很多同學討論這個問題的聲音並不小。
“我覺得你們優質alpha有點雞賊,明明知道其他同學在討論你們,但是你們卻從不表態,任由大家討論。把大家的想法聽了個七七八八, 大家卻從來不知道你們的想法。”安瀾半開玩笑地說。
“我們的聽力超群,沒有辦法把自己的耳朵捂上, 也沒辦法禁止別人討論自己,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不去在意。”
“忽然發覺,做alpha還得有廣闊的胸襟。”
“其實……我也不喜歡……”
顧礪羽的聲音很小,最後一句話像是自言自語。
不喜歡什麽?被別人討論嗎?
忽然安瀾明白了。
“你不喜歡‘優質alpha’這個代稱,對嗎?”安瀾側過身靠近了對方問。
顧礪羽好像怔了一下,“你怎麽知道?”
安瀾笑了,直接趴在顧礪羽的身邊,靠近了他,“因為我也不喜歡。本來什麽ABO的,就把人分成了三六九等。我們beta成為最高不成低不就的一種。而許多omega的目標變成找一個棒棒的alpha,這種體現自身價值的方式……我不欣賞。而alpha,竟然也分什麽優質不優質的。人就這樣被分成了三六九等。決定一個人價值的,是性別,而不是能力。”
安瀾說完了,才發現自己說得有點太多了,尷尬地笑了一下,正要趴回去。
沒想到顧礪羽忽然側過身,胳膊搭在了安瀾的背上,向著他的方向靠了靠。
“是的。如果一個人被另一個人吸引,不是因為信息素就好了。追求頂級的優質……過猶不及。”
也許在那麽多的所謂“優質alpha”裡,顧礪羽是最能體會這種弊端的人。
顧雲禮的過度優質,物極必反,結局只剩下瘋狂。
而這樣的感歎,顧礪羽也許隻對安瀾表達過。
“喂,睡覺吧。好像兩點多了。”安瀾抬起手,在顧礪羽的身上拍了拍。
“嗯,睡了。”顧礪羽的胳膊仍舊搭在安瀾的身上,這家夥說睡就睡,眼睛閉上,不超過一分鍾呼吸就變得平穩綿長。
聽著他的呼吸聲,安瀾很快也睡著了過去。
迷迷糊糊之間,安瀾聽到了水聲,好像是浴室裡傳來的。他揉了揉眼睛,抬手摸了摸身側,果然是空的。
安瀾從床頭櫃上把自己的手機摸過來,再一看時間,才三點多。
額滴神啊,顧礪羽你為什麽三點就起來洗澡了?
沒醒還好,一旦醒了,安瀾就想上廁所了。他閉著眼睛來到了洗手間外,靠著牆等著顧礪羽出來。
但是過了好一會兒,水還在流,除了水流之外,安瀾隱隱聽見一種讓人心癢的呼吸聲。
就像是極度克制之後全面崩盤的放肆,低沉暗啞卻又讓人心跳加速。
有什麽正從心底最黑暗的縫隙裡掙扎,一旦突破了束縛,便瘋狂地湧了出來,撞擊上安瀾的神經。
那一瞬間,他清醒了起來。
他睜開了眼睛,屏住呼吸,顧礪羽不知道是不是進洗手間進得太匆忙了,連門都沒有關死。
那狹窄的門縫忽然之間充滿了誘惑力,一開始只是輕輕勾著安瀾的好奇心,安瀾咽下了口水,對自己說不能去看,顧礪羽在裡面淋浴,你怎麽能把門打開呢?
接著,這種誘惑成百上千倍的襲來,門縫裡溢出一種難以形容的味道,變成了明目張膽的勾引。
傻瓜……這個點顧礪羽為什麽要進去淋浴?他當然不是在淋浴……
安瀾的雙腿不受控制地一點一點上前,手指觸碰上了門縫,小心而緩慢地將它打開。
浴室裡沒有一點熱氣,顧礪羽開的是冷水。
冰冷的水流之下,顧礪羽原本寬大的睡衣緊緊地貼在他的身上,alpha富有力度感的輪廓線條帶著一種衝擊力,湧進了安瀾的視界。
顧礪羽背對著浴室門,仰著頭,仿佛經歷了什麽折磨,正在祈求救贖。
又像是……在釋放著他瘋狂的破壞欲。
安瀾忽然之間明白了對方在幹什麽,心頭一陣緊張,某種危險的預感鋪天蓋地而來,將他死死包裹著,連呼吸都被遏製。
安瀾向後退了一步,而這扇該死的門發出了“吱呀”一聲,心臟就像是被什麽尖銳的東西刺穿了,無數神經也跟著崩裂,而顧礪羽轉過了身來,原本清冷的眼睛裡正在燃燒著,從肌膚到骨血仿佛都在蒸騰。
“你看見了?”
那聲音就像黑暗中的火把燃燒到盡頭時候最後的瘋狂。
安瀾連著向後退了兩步,轉身就跑。
但是顧礪羽動作快得如同鬼魅,當他的手拽緊了安瀾的睡衣後領,寬大的領口向後一扯,只聽見前襟扣子崩掉的聲音讓人心驚膽戰,睡衣就這樣被扯掉,安瀾因為慣性向前摔趴了下去。
除了信息素,他第一次感覺到了優質alpha充滿壓倒性的力量,除了幼兒園跟小朋友打架,安瀾已經許多年沒有連滾帶爬過了。
他的腳踝一緊,整個人都被拖了過去,簡直比恐怖片還要恐怖!
“是我對你還不夠好嗎?”
冷冽至極的聲音染上了欲,重重的地落在了安瀾的心頭。
“還是我不夠保護你呢?”
此時的顧礪羽已經籠罩在了安瀾的身上,他的手順著安瀾的腳踝向上,直到撐在安瀾的肩膀邊。
“你……你是不是進入了易感期?我去給你拿阻斷劑!”
安瀾用手肘支撐自己,試圖離開對方的桎梏。
但是緊接著,顧礪羽一隻手扣住了他的下巴,靠在他的耳邊說:“我不需要阻斷劑。”
他的掌心熱度讓安瀾膽怯,手指力度極大,像是要捏碎了安瀾的下頜骨。
“我只需要你。”
這句話很輕,落在安瀾的耳邊,卻有著摧枯拉朽的力量,安瀾的手肘猛地向後,狠狠砸向顧礪羽的胸膛。
但顧礪羽連躲都沒躲,完全沒有痛覺,甚至發出了一聲輕笑。
“我要標記你。”
安瀾的心臟完全被對方捏在手裡,血流不得,他憋著一股勁兒,狼狽地向前爬,而顧礪羽的雙臂仍舊撐在他的兩側,隨著他的速度不緊不慢地向前,樓梯已經近在眼前,但是顧礪羽卻忽然低下頭來,有什麽東西觸碰上了安瀾的後頸。
“不要——”
犬齒凶狠地嵌入了安瀾的肌膚裡,穿透了他的血肉。
這股疼痛感直打安瀾的腦仁,讓他無法呼吸。他的雙臂失去力量,完全趴在了地上,疼到齒關發顫。
“為什麽我無法標記你?為什麽?”
顧礪羽一把將安瀾翻了過來,那雙眼睛裡盛滿了無處安放的瘋狂、不安與偏執。
就像安瀾那天在醫院走廊的盡頭,看見的被帶著特質手環的顧雲禮。
“你是我的……”
“我不是omega……我沒有性腺……”安瀾顫著聲音說。
他希望顧礪羽清醒過來,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但是顧礪羽並沒有放棄,他笑了,如同黑暗中綻放的曼陀羅,貌似溫柔地誘哄著。
“那我就真正地標記你。”
“什……什麽?”
那一刻,安瀾的大腦中一片蒼白,他甚至無法思考這句話的意思,直到顧礪羽吻落了下來。
他溫潤的唇帶著凜冽而決絕的氣勢,不容拒絕地挑開安瀾的唇縫,安瀾回過神來意識到顧礪羽要做的事情恐怕比咬他的後頸還要恐怖,他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膝蓋用力向上一撞。
顧礪羽太過專注地吻他,全然沒有料到這一擊。
他頓了一下,仿佛僅有的疼惜都被摧毀了,他看著安瀾,掐住了他的兩頰,強迫他張開了嘴。
緊接著是凶狠的充滿征服欲的親吻,席卷了安瀾的感覺神經,安瀾的反抗只會換來更加冷酷的鎮壓。
顧礪羽狠戾地拽著安瀾後腦的發絲,強迫他仰起下巴承受他近乎折磨的親吻。
“不要……不要……”
“安瀾?安瀾醒醒……安瀾!”
有什麽聲音在耳邊響起,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
它一點一點變得清晰,就像某種讓人安心的和弦,燥悶的心瞬間沉靜了下來。
而那個鎮壓和強迫自己的顧礪羽就像是靜止的雕塑,安瀾迅速地爬了出去。
“安瀾,你在做噩夢,快點醒過來!”
隨著那個聲音,安瀾猛地睜開眼睛,顧礪羽單手撐在他的耳邊,看著他。
他和夢裡那個充滿邪欲的顧礪羽重疊起來,驚得安瀾不由分說狠狠推了他一把,緊接著滾下床去,連被子一起被拽了下去。
“安瀾!”顧礪羽的聲音清冷中帶著一絲焦急,仿佛原本一成不變的樂曲忽然錯了一個音格。
安瀾頓住了,忽然反應過來,這個顧礪羽和夢裡的並不是一個人。
他剛才做了一個離譜的噩夢,夢裡的顧礪羽竟然要強行標記他。
快速而凌亂的心跳一點一點平靜了下來,安瀾深深吸了一口氣,轉過頭去就看見顧礪羽坐在床邊看著他。
比起安瀾,顧礪羽看起來更加不知所措。
“對……對不起……讓你嚇到了……”
顧礪羽的手指在床頭櫃上摁了一下,原本黑暗的房間緩緩地明亮了起來,但是光線並不刺眼,反而柔和充滿了安撫意味。
“應該是你被我嚇到了。你出了一身汗,叫著‘不要’。在你的夢裡,我對你做了很可怕的事情,對嗎?”
安瀾愣住了,他沒有料到顧礪羽竟然會這麽敏銳。
“你別害怕,我不靠近你。你會做噩夢的原因,多半是因為我的信息素。”顧礪羽說。
“你的信息素?”安瀾難以置信地看向對方。
“平常,我將自己的信息素控制的很好。但是因為我們討論了很久我信息素的味道,可能我潛意識裡想要讓你聞到,所以在我睡著之後,沒有控制好。”顧礪羽說。
安瀾明白了過來,就算自己再劣性,也是alpha。alpha之間天生排斥,當顧礪羽的信息素濃度到達一定程度的時候,就足以碾壓自己。
“以前,哪怕睡著了我也能控制到沒有絲毫破綻。但是睡前……我們聊得很開心,所以我放松了。你在這裡睡,我去樓下沙發。”
顧礪羽打開了床頭櫃,裡面有一個小盒子,不用想也知道是阻斷劑。
“別……別打那種東西。”安瀾開口說。
“什麽?”顧礪羽看了過來。
“我……我有看過一些關於你爸爸的報道……你爸爸用過很多強效的阻斷劑,到後面反而產生了耐藥性。我不怕你,所以別打。”安瀾說。
“不,你怕我。而且……你也應該怕我。”顧礪羽把小盒子放進了睡褲的口袋裡,向樓梯走去。
“我都說了我不怕你了!”安瀾的聲音揚高了一個八度。
顧礪羽背對著他,用很輕的聲音說:“你釋放了很多自己的信息素。以前很好聞的味道,忽然變得尖銳而且充滿了戒備。”
信息素是不會騙人的。
安瀾愣在了那裡。
他很清楚一件事,這個噩夢是信息素造成的,他們之間誰也沒有錯,但是安瀾有一種預感,一旦顧礪羽走了下去,他們之間將會有一道難以逾越的鴻溝。
顧礪羽會越來越遠,他會失去他。
“不要濫用阻斷劑,我不是輕易會被你……欺負的omega。”安瀾站了起來,把被子扔回床上。
他三兩步走過去,拽住了顧礪羽的胳膊。
“我沒控制住自己的信息素,可能就是因為你在我的身邊。再幼稚的alpha也是人,是人就會很貪心,就會要更多,你明白嗎?”
顧礪羽沒有回過頭來看他,他的聲音聽著平穩,但是安瀾卻能感覺到那種輕微的顫抖。
顧礪羽恐懼的不是失控的信息素,而是他自己。
他不想變成第二個顧雲禮,傷害自己身邊的人。
“我說了,你不需要這個東西。”安瀾很執著地把那個小鐵盒拿走了,他緊緊扣著顧礪羽的手腕,將他往回拽,“蓋被子,睡覺!”
“安瀾。”顧礪羽用帶著幾分無奈的語氣又念了一遍安瀾的名字。
“如果我要是再做噩夢醒了,咱們再說,行嗎?總不能再夢裡你對我比較凶狠,我就得給你蓋上一個野獸派的戳?”
“野獸派?”顧礪羽終於轉過了頭,眼底帶著幾分難以置信。
“對啊,就是野獸派。你都把我嚇得冷汗直冒了,不是野獸,難不成事天使啊。”
那個夢太離譜了,顧礪羽竟然想要標記他。
臨時標記不夠,還想成結?
“而且做噩夢的人是我啊,你身為那個優……”安瀾想到顧礪羽不大喜歡“優質alpha”這個形容,趕緊捋順了自己的舌頭,換了個說法,“你身為比我更強大的alpha,是不是應該有點領地意識?”
“什麽領地意識?”
“保護你的同學和朋友啊。”
顧礪羽愣在了那裡,顯然還在適應安瀾的邏輯。
“誒,等等!如果說我做噩夢是因為你的信息素漏出來了,那現在肯定還有味道。你趕緊躺下,脖子露出來,讓我聞一聞!”
一想到顧礪羽信息素的味道,安瀾就好了傷疤忘了疼,甚至囂張地摁著顧礪羽的肩膀,把他往床邊推。